第二天,岑今一直睡到近中午,卫来比她早,但早不了多少——她睁开眼睛的时候,他正背对着她站在床边,刚把皮带系好。
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似笑非笑。

岑今先还有点茫然,渐渐回想起昨晚,脸上发烫,拗弯了枕头过来遮住。

床侧微微一沉,是卫来坐下来。

说:“我算是明白,你之前为什么说,希望你丈夫比你先死——夫妻生活的确会有不少秘密,传出去了,不太动听……”

岑今咬牙切齿:“你有完没完?”

卫来拨开枕头:“对你狠点,反而乖乖的,对你好了,就兴奋地像个小野猫,又咬又挠,要不是后来制住你,我看你能窜到房梁上去。”

岑今垂着眼睛不看他,睫毛颤颤的,半晌憋出一句:“疼吗?”

卫来大笑。

“你以为我是你?就你那牙口和咬人的劲,权当给我挠痒痒了。”

岑今起身看他,肩上牙印几乎已经看不见了,背上几道红印,有些地方破了点皮,里头渗着血珠点点的红——她也不知道自己忘情的时候会这么放肆,大概不管男人女人,情到极致,总会夹带点毁坏的冲动。

她把下巴搁到他赤-裸的肩上,从后头环抱他,静静感受他身体的温度,他上背宽厚,中央有道深陷的脊沟,两侧肌肉硬朗结实,只是轻拥,已经觉得很有安全感。

岑今低声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我?”

卫来笑:“这种事怎么说得清楚。”

就像他接受所有三角形内角和都是180度,从来不去想为什么。

是说不清,她不是他保护过最漂亮的女人,他的客户里,有过名模,也有过性-感巨星,他最多带着男人的目光打量欣赏,跟同僚开开无伤大雅的玩笑,然后继续做回表情冷漠的一堵墙。

打动你的眼睛的,和打动你的心的,往往是两种人,你可以清楚说出什么人可以惊艳你的眼睛,却说不好谁能叩开心里的门——要自己去打开,才能看清门外人的样貌。

岑今说:“我也说不清楚,如果早知道会这样……”

早知道会这样,面试的那一天,还会选他吗?

有个声音在心底说:绝对不会。

但是如果不选,就要永远错过了吧?

她有片刻的失神,直到卫来追问她:“话别说一半,早知道会这样,然后呢?”

岑今笑,岔开话题:“看那。”

循向看过去,是燃尽的蜡烛,摊成薄而细腻的平,沿边凝下滴垂的三两根。

世事纷扰是蚀人的火,人就是蜡块,从生到死,一点点磨受着融软融化,即便没有爱、陪伴了错的人,也可以这么融下去,以生打头,以死结尾,没什么两样。

可是如果足够幸运,遇到对的人,他就像根蜡芯,火来的时候,会帮你燃出光、亮和热,然后一直作陪,到最后一刻。

卫来问:“让我看什么?”

岑今凶他:“我让你看,蜡烛烧完了,要去朝老板要新的了。”

***

开门出来,空气湿潮,早上可能刚又下过一场雨,卫来松了松筋骨,下腰的刹那,看到那个埃高女孩,倒悬在他的视线里,往这个方向跑,跑到院子中央又停住。

大概是顾忌他那句“不要再来打扰我”。

卫来笑,起身迎过去,示意她跟他走到一侧墙边,这个角度,方便讲话,也方便看到岑今在屋里的动静。

女孩有点兴奋,给他递了根烟,划了火柴帮他点上:“有人打听你。”

卫来心里一动,但并不想表现得太着急。

他不紧不慢吸了口烟,问她:“你叫什么名字?”

“吉妮。”

“谁打听我?”

“也不是打听你,打听你的车。”吉妮指他停在院子角落里的车,“说是吉普车,上头盖着棕榈席,全埃高也只有这么一辆吧。”

她咯咯笑起来。

卫来不动声色:“你继续说。”

“天不亮就进镇子了,开的是辆面包车,车上大概两三个人。没住店,听说住到人家里去了。”

“哪一家?”

吉妮不说,手心向上,要钱的姿势,笑得意外深长。

卫来也笑:“昨天要你打听,今天就有消息——你知不知道,消息太灵通,也会让人怀疑的。”

吉妮冷笑:“我们这种人,没有固定的工作,没事就聚在一起聊这聊那,镇子这么小,早上来了头狼,从哪个方向来的,叼了什么走,没到中午我们就都知道了。”

“他们的住处……你想要多少钱?”

吉妮舔了舔嘴唇:“十……美金?”

“好,待会给你。”

吉妮笑起来,伸出的手垂下去:“你出大门,左转,一直到街尽头,有一排住户,墙是石头砌的,棚顶有绿有红,他们住红顶的那间。车子开到屋后的林子里去了,轻易看不到。”

“车上的人,有什么特征吗?”

吉妮想了一下:“还挺普通的,跟当地人差不多,就是其中一个戴墨镜。”

她给他解释:“现在是小雨季,经常下雨,出太阳的机会少,大清早的戴墨镜,很奇怪的。”

卫来眉头皱起。

墨镜……

难道是之前在假的海盗船上,遭遇过的那个刀疤?他没淹死吗?被救起来了?

吉妮斟酌着他的脸色:“没别的了,我什么时候可以……拿钱?”

卫来回过神来:“还有最后一件事。”

“你卖他的消息给我,会不会也把我的消息,卖给他?”

吉妮瞪大眼睛看他,先是不明白,蓦地反应过来,脸颊涨得通红:“我没有,我只是打听……”

卫来伸出手指竖到唇边:“嘘……”

吉妮停住,胸口剧烈地起伏。

卫来微笑:“我知道你没有,我只是提醒你,吃两家饭的人,会挨两家刀,所以你得坚定一点——跟我做朋友,一定比做敌人好,因为不但有钱拿,还有命花,嗯?”

“我走了之后,你去朝我女朋友拿钱,记得对她客气一点,尽量配合她——她脾气很好,没准会多给的。”

***

卫来回房的时候,正赶上旅馆老板送咖啡过来,给他们解释:“住客都有,咖啡是房费里带的,早上过来,你们没起,这是补的。”

说话间,大门口进来几个男人,都是当地人打扮,年纪不大,脸上带瑟缩腼腆,你推我挨地往里走。

见岑今盯着看,老板冒出一句:“这些是要去南方打工的,过来找姑娘。”

岑今笑笑,回答:“是去肯尼亚吧,也是不容易。”

这对答没头没脑,卫来听不明白。

老板走了之后,岑今给他解释:“埃高因为这些年经济一直不好,很多人背井离乡,偷渡去肯尼亚打工,几乎形成风潮,而这风潮里,又生出一个惯例。”

“因为肯尼亚性-服务非法,肉金又太贵,谁也不舍得拿自己辛苦攒下来的钱在那找女人,所以偷渡之前,他们要找个家乡的女人,温存一晚。”

“你没注意到吗?这小镇外来游客不多,却很热闹,就是因为这里是个汇集的中心:附近十里八村的男人,有这个需要的,就到这里来找女孩,谈妥了之后,就可以在旅馆开房。”

卫来盯着那几张脸看了一会,心里迅速替换出一个主意来。

他从床下拖出那个帆布袋,挑了两把伯莱塔m9带上,匕首插-进后腰带扣,又拈出一把四指铁指虎——这玩意儿是套在手指上的,上头带锐利尖刃,一拳下去,不残也伤。

岑今坐到床上,沉默着看他。

卫来自己都觉得不忍心,想了想,还是换了一把普通的指虎。

然后抬头看着岑今笑:“以后,你如果遇到男人在打斗,千万要躲开,没有轻轻一碰这种事——最轻的一下子,都够你恢复十天半个月的。”

准备得差不多了,他站起身,长舒一口气。

然后看着她笑:“我要走了,没什么要说的吗?”

岑今说:“如果能谈判,就不要动手好吗?”

卫来笑,伸手拉她进怀,轻轻拥住她。

“我下面说的话,你要记住。”

“我一直认为,最好的保护,不是把你关在门窗紧闭的屋子里,让对方怎么攻都攻不进来——而是你和我都要处在变动之中,让对方捉摸不透。”

“待会,我走了之后,你准备好足够的美金,吉妮,那个埃高女孩,会来找你拿钱。”

“你让她配合你,偷天换日——你告诉她,外面有人监视你,你要逃跑,你的男朋友会在镇外接应你。你换上她的衣服离开,用沙马遮住脸,没人看得出来。她要待在这个房间,至少一个小时之后,才能打开门。”

岑今低声问他:“我要逃去哪里?”

卫来笑:“带上那把沙漠之-鹰和你自己昨天买的那套衣服,找个洗手间再换一次——很多人认识吉妮和她的衣服,所以你要再换。”

“然后去街面上选一个老实的、来找姑娘的男人,告诉他,你愿意跟他过夜,要求回到这里,选房间开房。”

他示意她看斜对面一间空着的小客房:“就定那间吧。”

“你就在那里等,我会去找你,记住,听到我的声音才能开门。万一那个男人不老实,你就开-枪,枪口堵在枕头上,可以消音。”

岑今抬头看他:“那你一定要回来。”

卫来笑起来:“当然,我还要回来,接你回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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