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樽月,缱卷红叶。夜戎奚拄着下颚的手一动,脑袋耷拉下来,才发觉不知不觉已经是夜晚。放心不下圣灵寻禹,他起身凭着白日里的记忆向着那片湖走去。
透过交叉的枝枝丫丫的树干,密密麻麻的叶子,他用手轻轻的拨动开一旁挡住视线的树叶。

只见白衣翩然,浑身散发着白色耀眼的光芒,斑白的银色发丝在四处的飘舞。他的每个动作都像是很吃力,手掌间挥动着拂尘,湖中的岩石不断的升起降落。

“鬼鬼祟祟的干嘛,出来!”

听见他的怒吼,夜戎奚茫然不知所措,很快又耸了耸肩膀,一脸玩味的走过去。

“什么叫鬼鬼祟祟的,老前辈,我不喜欢你用这个成语来形容我”

古风没有理会他,继续着手中的动作。湖中间的上空悬起一块岩石,呈现出金色的颜色,闪闪发光,宛若天上的星云。刹那间,浩渺的夜空中那轮圆月射出一道光,直照在岩石上。

“快闪开!”古风突然对他喊道。

正当夜戎奚不知怎么回事的时候,只见天空中的一道光亮穿透岩石,直向他们射过来。

老人正在下方,来不及躲闪,被光直射,狠狠的击中,向后退了好几步,趴在了地上。

“老前辈!”

不料这月光竟是折射的如此厉害,还好他动作敏捷,侧身一躲,只是划破了他的肩膀。月光打在了地上,碰的一声,地上便出现了一个大坑。

夜戎奚捂着流血的胳膊,衣服都被撕破了,还是先走过去,将地上的老人扶了起来。一脸好奇的问道:“老人家,这月光怎么会有如此般强大的力量?”

自古以来,日月星辰就是这世上轮回更替,亘古不变的镜像。

谁也不能改变日月的更替,更不能改变星宿留下的命运。

只有聚积日月的精华,才能救圣灵寻禹,要得到魔教的解药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蝶诺雅是不会放过这个孩子的,又怎么会那么的意将解药泄露出去。白日里,他只是故意的同他开个玩笑罢了。

借助这月圆之夜,阴气最佳的时候,最是可以缓解圣灵寻禹体内毒素的排放,加之白日里在烈日炎炎下,又在这滚烫的热水中浸泡了一番,体内自然有可以抵抗这月光的力量。

“日月本是……”古风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蹙了眉头,问道:“你……没事?”

被他这么一问,夜戎奚整个人都不好了,才想到自己的肩膀正在流血,突然间痛了起来,说:“有事,怎么会没事。肩膀的血都要流成河了”心道:反正你也看不见。

古风虽是看不见,却还是稳操有度,正好在男人的胸口出打了一拳,“小子,不要欺负我这个老头看不见”

直到现在为止,他还不清楚这个小娃娃来自哪里,叫什么名字。

接着问道:“小子,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

其实古风自己也很好奇,这个孩子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就算不是普通的,那充其量也就是个会些功夫的。

夜戎奚不禁轻笑,很随意的回答:“我也很想问问哪个知情人,我到底为什么从下生后就注定要跟随着圣灵寻禹”

为什么娘亲要他跟随着圣灵寻禹,几次的虎口脱险,他不怕死,可是却害死了最爱他的爹。

老人一愣,忙问道:“什么意思?”

“我娘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临死前,他告诉我,这一辈子都要跟随在一个叫圣灵寻禹的身边,他是圣灵堡的少主,让我务必要找到他”

眼前立刻回忆起件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当他乘坐着青龙前去营救他们的时候,明明感觉的到有人正手握操控着凝云剑,可是当他走进的时候,,明显感觉圣灵寻禹是昏过去的。蝶诺雅若是早得到了凝云剑就不会同他们僵持。

那么持凝云剑的人是他?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

“怎么,老前辈什么时候对我也这么感兴趣了”夜戎奚笑了笑。

古风却是一脸的严肃,没有半分笑意。“快说!”

“夜戎奚”

脑袋嗡的一下,姓夜……他姓夜……不不不,这世间姓夜的那么多,或许只是凑巧而已。

“你到底要说什么?”夜戎奚看着他一脸的沉重,也不担心闷坏了自己。

老人的脸上紧绷着,捂着胸口,站起来,直接拽着他的手向前走去。

“前辈,你要带我去哪儿,前辈……”

他不顾夜戎奚的追问,直到走进洞中,指着上方悬在仙境上方的凝云剑,对他说道:“拿起它,刺向我”

“什么?”夜戎奚不明白他的话,这老头是让月光给打傻了吧?拿起剑就拿起剑,干嘛要刺向他。

古风有些不耐烦了,直接挥动了手掌,凝云剑嗖的一下飞过来,被他握在掌心,然后递给夜戎奚。“拿着!”

夜戎奚被他强行的拉过去,拿起凝云剑。却没有想要刺向他的意思,这老头又在搞什么把戏。

“小子,你难道不想知道你的身世吗。难道一点都不想知道你的母亲临死前为何要让你跟着圣灵寻禹?拿起剑刺向我,你就知道了”

听罢,夜戎奚握着凝云剑的手紧了紧。

他当然想知道。

举起凝云剑向着古风挥上去,没有半点力道,就如同拿着一把正常的剑一样。古风一侧,便是很轻松的避开,他摇了摇头,叹息,半响才说了两个字。

“不是……”

夹杂这酸楚与失望,老人带着沧桑感转过身。

一刹那,身后的凝云剑在男人的手里却是微微的颤动,剑柄上的挂坠发出清脆的相声,古风侧耳,听得一清二楚,大声的呵道:“拿起剑,再来一次”

凝云剑在男人的手里,却是带着一股风的干劲儿,夜戎奚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得此时的双手不是自己的,凝云剑在自己的掌心,为何会有力量。

不是传闻只有八大后人之后才可以操控凝云剑吗?

难不成……

凝云剑掉在了地上,清脆的一声。

“哈哈哈……”洞里传来了老人的朗笑,他扑通一下坐到了地上,举起苍老满是老茧的双手,大喊道:“天下有救了,天下有救了”

夜戎奚却是迷茫了,捡起凝云剑走过去,“前辈,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古风将他拉过来,说道:“孩子,你是八大后人夜云之后,是他的女儿舞阳公主和聂晟驸马的殿下”

夜云?舞阳公主?聂晟?这些都是谁?他从来都不曾听说过有这些人的存在,不会的。

“前辈,你认错人了,我得娘亲不是您说的什么舞阳公主,而是一名叫阿玉的普通女子”他若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是殿下,又怎么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又为何娘亲从来没有向他提过。

凌云子死了,沦落在世上的八大后人只剩下自己,八大后人之后,云绒之后蝶诺雅,蝶诺雅之女缪歌。圣灵堡少主圣灵寻禹,还应有两位,一位是自己的后人,一位就是夜云的后人。

当年夜云注入剑魂之前,让他好好照顾自己年幼的女儿。当年舞阳还小,夜云是金城的王,他死后,便将女儿托付给他。而他却有离不开身的任务,恰逢当年夜云的徒弟聂晟,已经成年,又学得了长生不老之术,法力高强。对舞阳更是照顾有加。

便因此给两个人定下了姻缘。后来多年之后,听说舞阳与聂晟成了婚,聂晟也封为金城的王。可是不料,千年后,没想到这一切会来的如此突然,正如同凌云子说的那般,魔教就像烧不尽的野草,总会重生。

蝶诺雅入魔道,凌云峰被毁,舞阳与聂晟被魔教的人追杀,最后还是免不了一死,难逃劫难。

可是在那个时候,舞阳的肚子里已经坏了孩子,那个孩子就是现在的夜戎奚。

听闻古风的话,夜戎奚就像是要崩溃了一样,“怎么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他站起身跑了出去,一时间,他无法接受自己的身世,原来,他从下生开始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已经死了,他居然是八大后人之后,曾经无数次他嘲笑着圣灵寻禹,居然背负着天下的使命,这个沉重的单子。

如今,他才知道,当这个单子真的落在了自己的身上那一刻,压得他有多重。

星宿下,风度翩翩的浪性少年,坐在夜空下的岩石上。他眼里充满疑惑与苦恼,带着对上天安排命运的不解,仰望星空。

半响,夜戎奚轻笑一声,摇了摇头,从石头上跳下。甩了甩衣袖,走出湖畔。

世间万事万物,都有它的定数,无论是谁,都逃不出天命。

隔着密密麻麻的叶帘,苍老的声音传过来。“接受事实了?”

无论是谁,一时间都不可能接受的了这样的事实,何况他还是个没有圣灵寻禹那般经历的少年。

“不接受能怎么样,能改变什么么”听到他问,夜戎奚索性的回答。

是的,他承认,在听到古风的话时,他的脑袋像是炸了一样,心口也是阻塞的很,只想找一个没人的地方好好的冷静一下。

“当然不能改变什么”

如果可以改变命运的安排,天下就不会有这么多枉死的冤魂了。

万物皆由心生。魔教之所以会纵横,霍乱人间。是因为世间存在冤魂,存在着无法抹去的怨恨。那些四处游荡,无法轮回得以超生的魂魄慢慢的积累,凝聚在一起,变成了邪念,泼洒入人间。

“既然不能改变,我还有别的选择吗”在他的面前,摆着两条路。要么继续做他的风流大少,整天无所事事,偶尔路见不平。要么,用这双不平凡的手,让天下太平。

古风朗朗大笑,从座椅上站起身,说道:“你能怎么想,也好!”

随后,他继续说道:“找我来,什么事?”他知道这个孩子若是无事定不会来找他。也不至于因为他想清楚了来告知自己的。

“前辈果真不凡,我前来,就是想拜您为师,请您传授我法术”说着,夜戎奚便跪在了他身前。他不像圣灵寻禹一样,拥有着超凡的仙术。更是很少懂得魔灵二界的纠葛,他也不知道这样只会些拳脚功夫的自己到底能派上什么用场。

古风叹了口气,却是眯缝了眼睛。他眼睛随瞎了,可是他的心里明镜是的。说道:“古有圣贤千里求师,踏尽周山深水,也要行的三年五载。且说方今圣灵寻禹,也是在凌云峰长跪不起,最终才得以跟随云驰上山修行。而你?一个二十有余的强健男子却不若当年仅有六岁的圣灵寻禹,有何颜面来拜我为师?”

夜戎奚皱着眉头,脸色很难看。他冷笑一声,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土,不悦地说:“只可惜,我不是圣灵寻禹,做不到古圣贤”

说罢,甩了甩衣袖,负气的走出园内。

看着他离开渐行渐远的背影,古风摸了摸白花花的胡子,脸上挂了一丝的笑意,虽是看不到,但是他能感受的到这个孩子还需要一番历练。

“小子,不出三日,你一定会来求我的”

当丝丝金黄色的光芒在微微颤动的湖面上闪耀,泛起阵阵涟漪时。夜戎奚比古风先了一步,他依旧改不了的无赖气息,散漫的倚靠在一棵树下。嘴里叼了一根青草,双手背在脑后。

看见古风来了,他突然间坐起来,随后又迎上前去,挡住了古风的去路。

“干嘛,欺负我这老眼看不见是吧”

率先开口的老人家,夜戎奚忙行了礼数,同昨晚的他大有不同。说道:“师傅这般神通,徒弟怎么哪里是您的对手”

没听错的话,他叫的自己什么?师傅?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收下你这个顽固的弟子了”古风一把推开他,径直地朝着湖边走过去。

夜戎奚咬了咬牙,心道:忍住!

再一次的走上前去,拽着古风的衣袖。

“我说你到底要干嘛?我都说了,收你为徒不可能。你这么大个人了,别动不动纠缠着我这个老头子”古风一脸嫌弃的将他的手从自己的袖子上拿开,又撇了撇嘴,走过去。

夜戎奚不怒反笑。

“前辈,您早晚都会收我为徒,现在不过只是想磨练我得耐心和忍力。都被我看穿了,您还要继续下去吗?”

听到他的话,前面的人停下步伐,却是没有回过头。顿了顿,不知为何变了口气,冷冷地说道:“一个认为自己聪明的人,往往是愚蠢的”

“什么意思?”

夜戎奚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再一看时,人已经不见了。只是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他的声音。“等你明白了,再来找我吧”

今日已经是第二天……

被封在湖底的圣灵寻禹依旧处于昏迷中,古风这几日已经耗费了不少的内力,若是这个男人明日午夜还是不能醒来,那他就真的亲自去一次黎洛宫了。

他不是不想去,蝶诺雅现在正在四处寻找水月仙境的位置,之所以未曾杀到这里,就是因为她不知道水月仙境到底在什么地方。倘若他此番出去,毕竟中了他们的计谋,玄冥宫那边虎视眈眈,他难逃魔爪。他不要紧,可是就算取得了解药,圣灵寻禹的伤势至少也需要八十一天才可以恢复。

那这段期间,他恐怕连命都不保。

至少现在这样,还有一线生机。

古风站在湖边,向着眼前望去,自语道:“不要学你的父亲,你才是这天下的王”

当年圣灵洛尔冒死救下蝶诺雅,却未曾想到多年后会酿成这样一番大祸,如今他又为自己的不忍丢了性命。圣灵洛尔一生雷厉风行,却还是被一个情字深深的绊住了脚步。

水月仙境当真是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当外界凄惨不堪的时候,这里的花也可以开的如此美艳。

“自认为聪明的人往往是最愚蠢的?”

“该死的,这老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潇洒的翘着二郎腿的夜戎奚猛然坐起来,无奈的抓了两下头发,嘴里不时的重复着。

正当他思索的时候,一声滔天的怒喊撕破了天空,吓得风儿不在吹动,惊了栖息中的鸟儿。

这吼声,难道?

圣灵寻禹醒了?

夜戎奚想着,不由的心情大好起来,这声怒吼,给了他希望。倘若圣灵寻禹活不过来,他倒是真的不知自己该如何是好。

快速的飞奔过去,只见水月仙池中央的大岩石上,坐着一个裸露上半身的男人,他的头发湿漉中沾着稍许的邪恶之气,脸上露出艰难的表情。

原来,他还没有醒。

古风挥动的双手,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霎时,湖水翻腾,从底中央慢慢的高耸出来直至露出水面的晶莹水柱不停的上升,奔腾的水花,时刻的翻滚着,与天相接。

萦绕在参天水柱周围的水滴飞来飞去,湖水中冒出许多蓝色的水泡,在半空中化为水精灵,不计其数的水精灵扑向圣灵寻禹,侵入他的身体,想要融为一体。

“啊~”

空气中不时的传来昏迷中圣灵寻禹的痛苦嘶喊,他求生的毅力到底是有多大,竟能在这痛苦中还存着意识,想要活下来。

夜戎奚看着古风一次又一次的尝试,偶尔被光柱反击打倒在地,听着圣灵寻禹痛苦的呐喊,却不肯有一丝一豪的放弃。

他抿着薄唇,自言:“圣灵寻禹,此时此刻夜戎奚,敬佩你”

说完,便是头也不回的走出了这里。

他从未给过这个男人什么赞许,在他的心里,圣灵寻禹就是一个骄傲自负,不尽人言的冷漠的人。他甚至觉得除了他的身份特殊,以及那把凝云剑,他甚至如同凡夫俗子一样。

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错了。

他的心里装的是自己,而圣灵寻禹的心里,装的是——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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