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空气不正常的流动让风恋晚小巧的耳尖动了动,百般无聊的心活络起来,看来那位不速之客已经到了。
“真狼狈啊。”泛着柔和月光的翠色落叶划过远方的夜空,伴随而来的少年嗓音依旧那么戏谑,仿佛人间的悲欢离合对他来说都是台上虚假的戏。踏着夜色而来的少年,脖颈上金色的项圈比翡翠色的勾玉更为熠熠生辉。

“真像是你说出来的话。”风恋晚笑望着他,不过这次她并没有像见到百里空城那般欣喜。下一刻,她的眸中便闪过一抹诧异,因为那本应在玄铁门外的红发少年竟然像穿墙而过的幽灵一样毫无障碍地进入洞内,并一步步向她走近。风恋晚毫不掩饰她的好奇,眼睛发亮地问道:“你是怎么进来的?”

夙未罹双手抱肩甚是得意地走过去,眨眼笑道:“禁渊阁的禁制都拦不住我,这玄铁门算什么?”

说的也是,这家伙对于撬锁和破坏安全设施什么的颇有研究。风恋晚望了望没有任何变动的玄铁门,她不知道该说这货撬锁技术炉火纯青以至于不留痕迹,还是这货根本就是个穿门而入的幽灵。

“你是来干什么的,救我还是来找我聊天?救我就请赶紧动手,聊天聊完了请你快走。”风恋晚说得颇有些小心翼翼,直觉告诉她面前这人的可信度比沐轻忧和百里空城还低,她觉得她的抗打击能力已经够强了吧,默默地做着再被他狠虐一次的心理准备,可这货有什么可以打击到她的么?

夙未罹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处于敌营意识地蹲下,暗金色的眸子闪烁着戏弄的光,十分欠扁地笑道:“看你精神这么好,根本不需要我救嘛。”

“那你是来找我聊天的?”风恋晚心中瞬间不爽,语气也不友善起来,早知道不该对他有什么希望。

“聊天?”夙未罹将右手食指点在光洁的下巴上,似乎是在抬头想着有什么好玩的话题,忽然眼睛一亮,“不如咱来聊聊寒师兄吧!”没等风恋晚的杀人视线扫射过来,夙未罹就装出一副哀怨状顺便狠狠地捶了一下地面,尽管他眸底的笑意怎样都掩饰不住:“你把寒师兄害得好苦啊!”

“他怎么了?”说不担心是假的,虽然在陆过的记忆里没看到寒影重出事,但天知道他在藏秀里是怎么个情况。

“你放心啦,至少在玄寂宗出事那天他是什么事都没有,现在活得好好的。”夙未罹不顾风恋晚无比别扭的神情,似是突然起兴地抬手抚上她的脸颊,先是指腹的触碰,再将整个手掌缓缓贴上她的脸颊,轻轻摩挲。

什么啊,说棺材脸被她害得好苦又让她放心,这小子不知道他的话前后矛盾吗?没管那只在她脸上作祟的手,红眸直勾勾地盯着笑意渐歇的夙未罹,很是正经地问道:“他到底出什么事了?”

“他啊……”忽然想起不久前他隔着空气抚着她的睡颜,长睫的阴影让那双暗金色的眸子略显得模糊不清,连微笑也朦胧了。“还不是心魔立誓惹的祸,你也算是恩将仇报,明知道你们不可能,却还要去靠近他。”

手上温暖光滑的触感让他心里颤了颤。很久之前便知晓,她心中从来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即使曾经拥抱,对她而言不过是朋友间最正常不过的举动,可他却为了这些许的温暖甚至放弃了苦苦追求的自由,将自己囚禁在她那狭小的屋子,只为了用隐藏爱慕的笑容注视她每一天。失去心的他,早已也没有什么自由可言了。

自嘲一笑,他在很久前便用“师嫂”这个称呼斩断了与她的一切可能。他早该发现她在听到这二字时那隐约的甜蜜与心跳加速,可那灿烂的微笑面具却催眠着他不要在意。可真的不在意吗?把这些小小的嫉妒紧锁入心底的匣子,直到那匣子再也关不住这妒意。

再也不会玩笑般的叫她“师嫂”了。

眸色转厉,语气稍稍冰冷:“你知道吗?有一个方法可以化解心魔。”没等风恋晚发问,他便自顾自说道,“魔族的心头血不仅可以给普通人疗伤,更能使心魔缠身的人完完全全坠入魔道。”

风恋晚目光一凝,忽然想起曾被她拿在手里把玩的那瓶心头血,难道夙未罹将它给了寒影重?

夙未罹用一个肯定的微笑作为答复。

从最初的疏离到打闹,到牵手,到拥抱,本以为可以一点一点占据她心中的位置,期待着未来的他哪怕在梦中也会欢笑,却没想到至此永远停滞不前。

他用最甜蜜最宝贵的三年换来了她的真挚与信任,却在这分秒内亲手毁了一切。

怂恿寒影重服下那瓶心头血让他入魔,成为修真界对立的存在,想让他们知道人魔殊途……人魔殊途?也许他没资格用这四个字斩断那二人的情愫,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寒影重到底哪里好?他哪里不如那个冰块?为什么她不肯把对寒影重的爱哪怕千分之一分给他?

他喜欢笑,即使露出无情的表情也是在笑。金眸里的冷意终是覆盖了最后一丝犹豫。指尖的力道加重,将她的脸颊按出一个个红色印记,一路向上直到她那双充满怒火的红眸:“我接近你不过是为了你眼睛里的业火罢了。”

“业火?”风恋晚做了个勾唇的动作,可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笑,明明心里苦得要死。

原来从那时起就已经错了。

三年啊,为了骗取她的信任竟然屈尊枉驾得陪了她三年,浪费那么多时间作甚?直接囚禁她或者杀了她岂不更好?

“你就是那日的魔族吧。”

“是。”

很好,玄寂宗竟然让这么个异类潜伏了这么多年。

风恋晚意味不明的笑容加深,任凭夙未罹的手指渐渐上移,抚过她的眉眼,然后定格。

“恨我吧……”

夙未罹面无表情地听着她痛苦凄厉的尖叫,温热的鲜血喷涌出来,流淌在她的脸上和心里。

手心里攥着的,是两颗血红的眼珠。他无法让业火从她眼中分离,那便直接取了她的眼睛吧。

而后如来时那般悄然离去。

铁链的铮铮声代表着风恋晚痛苦的挣扎。没有视线了,她的世界一片黑暗,不能哭泣了,所有的悲哀痛苦都埋在心里。黑暗包裹着风恋晚的身躯,难受和恐惧在心中膨胀。她以为经历这么多她已经不怕痛了,可这无法忽略的感觉让她恨不得立刻死去。

“啧,真不知道这些男人都迷恋你的什么。”鞋底与地面碰触的哒哒声清晰地传入风恋晚的耳朵。陆过蹙眉望着她那红色的液体不停地滴落在地面上,真是有些瘆人,不过陆过可是十分乐意看到这样的画面,“没了眼睛还不够,再夺了你的发色如何?”掐着风恋晚的脸迫使她张开嘴,将小小的药粒塞进去,等到她咽下的咳嗽声传来,这才满意地勾唇。

“没给你毁容,感谢我的大恩大德吧。”

风恋晚咬着银牙,撕心裂肺的痛感让她说不出什么来让这女人吃瘪,看不见陆过的表情也能感觉得到她的得意。

哒哒的声音渐远了。

风恋晚想哭,可是根本哭不出来。她不知道她现在变成什么模样,总之一定很恐怖。

这几日的身心俱疲,风恋晚真的累了,现在该是无人打扰了吧,那便睡了



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雪,从玄铁门外飘来,落在她唇上便化了。

梦里,也下雪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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