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元佐从徐家大宅出来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张居正。n∈
现实虽然很骨感,人家是宰执天下的阁辅大佬,自己只是个掌管小产业的私企经理,但就如陈实说,他与张居正有个极大的相同点——抱了徐阶的大腿。

徐阶对张居正的栽培可以说是不遗余力,比之亲生儿子还有过之。非但为张居正规划好了一条清流之路,从进士到阁辅步步稳扎稳打,即便自己再困难的时候也首先想到的是保全张居正。

在嘉靖皇帝大行的时候,徐阶可以不通知内阁,却也要拉上张居正一起起草遗诏,送了一份极重的政治礼物给将当时还没有入阁的弟子。

不说是大明,即便放眼整个华夏历史,如此师徒恐怕只有演义里的诸葛亮对姜维可以媲美。

——现在徐阶显然是想提携我。

徐元佐边走边想。

因为徐阶已经不可能去当考官,自己也不可能应考,所以大明人文生态圈中最牢靠的师徒关系不可能发生在两人之间。好在一笔写不出两个徐字,所以让徐璠收了徐元佐当儿子,首先是宗内辈分没问题,其次也能保证徐元佐对徐家的忠诚度——谁会反对自己的父亲呢。

然而徐元佐忍不住想:徐阶可以说是最懂得双赢之道的人了。人人都看到了他对张居正无微不至的照顾,却很少有人注意到张居正也彻底继承了他的政治理念,一步步沿着他的道路走下去。或许是两人志同道合,也或许张居正自己都没有注意到。

许多人都为徐阶不值,觉得他一代心学传人收了个酷吏……他们却忽略了徐阶政治生物的本质,至于学术只是旁支。

徐元佐站在一块山石前,那是一块有些年代的太湖石,嶙峋而惨白。

徐元佐成功地表现出了自己在经营方面的能力和天赋,这可并非穿越者的金手指。换言之,绝非每个穿越者站在徐元佐位置上都能做得更好。拉起一个以街坊为主体的年轻团队,分配任务,激励先进,牢牢掌控在手掌之中。这看着简单,却也不是雕虫小技。

徐阶肯定看不上那些银子,但是对于人才的发掘和认识,他想必格外敏感。

其次才是徐元佐不拘一格的思路,就像是这块太湖石:诡谲恣意,曲折通透。

徐元佐当日抓住了机会,在学术上向徐阶投诚。虽然他的思考深度远不如徐阶和何心隐,被那两个老人精剥得一丝不挂,但是站队却很鲜明——我死活要跟着徐老先生大人!

谁让他做过首辅呢。

——那么我能为徐阶做什么呢?

徐元佐想了想。在这个社会中,如果自己没有读书中进士然后去混官场,那么最大最好的前途就是买个监生的资格,然后安心做生意。从给徐家打工,到开展自己事业,以合伙人的身份与徐家一同发展,甚至带着徐家发展。

这点徐阶肯定也能想到,而且没人会相信一个草根少年莫名其妙地会跟豪门势家过不去。

背叛是需要有价码的,谁还能给出比徐家更大的价码?一笔可写不出两个徐字啊!

当了徐璠的儿子之后,徐家的实体产业肯定还是轮不上他。

关键是架不住无形资产高啊!

给阁老当孙子,那是多大的机缘?想想曾经自己也算是青年有为,见个省部级就得点头哈腰,赔尽笑脸,那时候如果七大常委中的某一位肯认他当孙子……

咳咳,徐元佐那么有节操是肯定不会答应的!但是设想一下,会有多少青年才俊一边流着口水,一边忙不迭地点头?

老实说,徐元佐就像是看到了一盘精美可口的甜点,充满了诱惑。虽然明知道热量高,但总有个声音在他脑中说:吃了再说,吃饱了才有力气减肥嘛!

“此石在太湖之滨,不过是水淹泥掩,为鱼洞蟹府。一旦移入庭中,洗刷干净,便别有一番意味了。”徐璠缓步出来,见徐元佐正看着石头陷入沉思,出声说石,也是说事。

徐元佐连忙上前见礼,道:“大人所言极是。”

徐璠一乐:“你这就改口了?”

“口可以先改,只是心一时改不过来。”徐元佐坦诚道:“我这人脑子不好使,认准的事轻易改不过来。尤其是突然换个父母大人,这事……”

这事已经发生过一次了,想想也挺无奈的。虽然对徐贺那位新父亲很不满意,但是老天爷再要给个机会换成徐璠,徐元佐却还是有些抵触——他心中仍旧挂念着另一个世界的正版父母。

或许在某些人看来是念头不通透,但终究是几十年的血亲之情,怎么可能个把月就淡薄呢?

“元佐的孝心可嘉可喜。”徐璠不动声色。

“小子仰慕大人风采久矣。”徐元佐嘴上已经喊了“大人”,却道:“我只担心弟弟太幼……能否先认做义父?等弟弟没了夭折之虑,孩儿自然也就没了顾虑。而大人已然有了大兄,也不急于一个螟蛉之子吧。”

按照传统礼法,儿子转来转去毫无问题。但一般有了亲儿子,就不需要外人的儿子了。同时,如果人家只有一个儿子,自然首先得承祧自己一房的香火,就不能过继给别人当儿子了。否则过继子嗣的吉事,就成了断人香火的凶案了。

徐元佐既不舍得这个给阁老当孙子的机会,也不想在没看清楚的情况下就稀里糊涂把甜点吃了,故而以弟弟年幼为借口,求认义父。

就如张无忌之于谢逊。

在这个时代,十一二岁的孩子很容易夭折。徐璠也曾打听得了徐贺此人名声不佳,徐元佐与父亲的关系也不怎么亲密,所以并不觉得徐元佐在找借口。他点了点头,面带微笑道:“你这顾虑是应有的。说实话,你若是当即一头磕下来叫我父亲,我也会有些不自在啊,呵呵。”

徐元佐脸上赔笑,心中滴汗道:差点忘了徐阶还是挖坑大宗师,幸好没有急急忙忙往里跳。

“义父在上,请受孩儿大礼参拜!”徐元佐当即跪倒在地,磕头认了义父。

徐璠站着受了礼,笑容道:“这事也得行礼如仪,周告乡邻才是。对了,大父在编纂徐氏宗谱,泗泾那边若是有谱系,便一并拿来。正好我也见见同族兄弟。”

徐阶致仕之后着实清闲了一段时间,但是退休综合症是古今一致的。前一天还手操权柄,后一天就无所事事,哪里受得了?于是徐阶给自己找了个乐子:修谱。

徐氏不是豪门望族,祖宗只能追到四代,真正腾达的也只是徐阶一人,所以工作量并不大。徐阶无须,也不愿攀附大族,反而更喜欢徐元佐这样的亲戚——这才能在族谱中保证自己的主角地位。

徐元佐对此比拜了徐璠为义父还要高兴些。

无他,没毒副作用啊!

“孩儿这就安排回朱里一趟,正好告知拜了义父的事。”徐元佐道:“想来父母也是极欢喜的。”

徐璠一乐:“行礼之事也交给你操办了,回头我叫账房支你银子。”

徐元佐喜笑颜开,这才是人间好事皆归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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