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二人进去时,里面只有几不可闻的吃饭声,起初她们还以为没人,谁知一路过斋堂门,就见里面整齐划一的粉色书生长袍几乎坐满了里面的座椅,都在静静地吃饭,或是边吃边看书……
二人的人瞪圆了:这就是白鹭书院的正式学生啊。

许是被这阵势吓住了,二人蹑手蹑脚地走到那头,投竹片端饭,柳金蟾一看果然是斋堂:不知名的青菜佐米饭,怪道二文钱!

她正要叹气,就见那斋堂一对门联:“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不愧是白鹭书院,吃个饭也弄这么个讲究:

谁让清官都清贫呢!她大嫂嘴巴讨厌,但刚开始当知县时也是个清官,那时大哥送她回家,爹爹都给他偷偷装米带肉,说是娘给外孙们带的——

总不能让他们柳家大少爷真去山上挖野菜吧,她的哥哥们在家时都是金枝玉叶:没晒过太阳、没下过地、出门远了,都是牛车接送,身边还有小童子伺候着。

柳金蟾正感叹,便有一个小老太太路过,扫了一眼柳金蟾拿的食盒,不经意地说了一句:“怎么拿了一盒最多的?”

柳金蟾一愣,回头一看自己一不小心真就是拿的最多的,脸有些红,不禁低道:“随手抬的,也没看!”

“吃饭也心不在焉?”

“哪里,只是看着那对联,突然在想当清官不易。这不……”柳金蟾觉得自己太丢人了。

“哦,清官是不易当,但守不住清贫就留不住清名。”老太太说话头没回,一眼就看见了孙墨儿的食盒:

“哦,你怎么挑了最少的?”

孙墨儿抚着肚子道:“早上吃多了!”

“做人三餐要有节制、饭吃七分饱、要留三分饥既是养生之道,也是为官之道,不知腹中饥饿怎知百姓饥寒呢!”

孙墨儿忙弯腰称是。

老太太一说完也不听孙墨儿要说什么,她拿手一指斋堂内。

二人抬起腰满道谢,就悄悄挪进斋堂,拿眼一望,喝——这边齐刷刷地全是白鹭书院的学生,对他们的到来似乎并不在意,仍旧迅速地吃着饭,又寂静地离开,倒是斋堂的另一角落,抬眼过去,花花绿绿的各色衣服的人默默地坐在了一处。

作为花花绿绿中的二员,柳金蟾和孙墨儿也下意识地向那头聚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们发现这里吃饭的新人比她们去号脉时又似乎少了一半,难道吃饭也刷人?但转一想,许是自带了食盒……

但刚想到这,柳金蟾就发现坐对面的一个年纪约莫二十多的女人正在她对面啃馒头温书——她怎么没见馒头,想着柳金蟾又仔细看了看,发现那馒头发黄一看就是出自自家厨房。

终于默默地吃完了饭。

柳金蟾和孙墨儿眼见着大家都吃得一粒饭不剩,他们也少不得有样学样,死活把那饭全部填进肚子里,就排队去放食盒,二人正走,就见前面有两个一看就是家境偏好些的女孩子剩了饭,被门边收食盒的人要求去了另一头。

柳金蟾和孙墨儿不禁觉得奇怪,但不敢说话,只能排着队放了食盒,在一边等待,因为墙头贴着:

新人打扫厨房!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人们有点骚动了,立刻有人嘀咕:“这不是男人做得事么?”

这人才说话,就被刚才问人拿什么食盒的老太太喊出来,交了考号,大家立刻一阵静默,就在大家感觉很紧张时,孙墨儿忽然举了一只手:“请问可以质疑吗?”

此话一出,包括柳金蟾在内的所有女学生全部惊凸了眼:找死的!

老太太诧异地回头看孙墨儿:“说!”

“先生这么做,让学生想起了家母的教导。”

“你家母怎么说?”

“我家母说‘堵民之口,无疑于治洪只堵不泄,终将溃堤,一发而不可收’。”

“你觉得我让她走是‘堵民之口’?”

“回先生:是!”

“那你告诉先生,她那是私下抱怨,还是直言相告?”老太太笑看孙墨儿。

孙墨儿脸色一红,低道:“回先生:私下抱怨。”

“私下抱怨并无大过错,但既以仕途为志,就当知事无贵贱之分,能屈能伸方为大女子!要做官就先放低你们的头!还有质疑吗?”

“回先生:没了!”孙墨儿嘟嘟嘴,以为要被喊回家,不想老太太直到离开并没有收号的意思,立刻跑回人群,朝着柳金蟾拍胸脯:“我又冲动了!”

“先生过去可能当过御史……”柳金蟾低道,然后又埋头洗碗,这算是重温读书时代,甚是令人怀念!

孙墨儿淡淡一笑:“没想到吃饭也是考试!这碗也不难洗啊!我未婚夫……我娘要是知道我在这里洗碗,一定会吓一跳的。”

柳金蟾笑,可不是,她娘也会疯的,她哥哥们出嫁前十指都没摸过阳春水。

“注意到没,剩下的人不到一百个了!”孙墨儿低道。

“你知道要招多少?”柳金蟾发现不沾碗就是无比的好洗。

“白鹭书院招人上无上限、下无底线,只有一个原则宁缺毋滥!据说有一年一个没招,而有一年招了四十个,不可揣度,但是考上就可免费入学还附送袍子两身、免宿,前三甲还可以每月领1两白银……我的目标就是前三甲!”

孙墨儿自信满满地说罢,让柳金蟾好生佩服:“你好有志气,我能进书院不被我娘揍,我就烧高香了。”

“什么志向高远啊。”孙墨儿说到这,立刻附耳道:“咱不是没钱!”被逼的吗?

二人相视:都是被逼上来的!哎——

洗碗擦桌子、洗菜切菜、刷锅子……

厨房里干得热火朝天。

而新生里属柳金蟾动作最熟练、孙墨儿态度最积极。

哗——

几盆水泼在地上,柳金蟾教着孙墨儿就拿着扫把刷地板。

“柳姐姐,你相公是不是很凶啊?”孙墨儿干得直喘气。

“你咋知道?”柳金蟾擦了一头的汗道。

“你一看就是常干的!”孙墨儿说着拿手往前面一指:

就见那一群年纪比她们俩大得多的女人们,她们连个桌子都擦不干净,还擦了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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