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日落时分,谊然抬头凝望远处山石叠砌的景致,高低起伏间,如今覆了一层薄薄的积雪。顾廷川派来的车子在往山脉方向行驶,一路的风景极美。

正是下雪的原因,天色一直暗暗地亮不起来,都让人有些分辨不清正确的时间了。

谊然心想,大概没有什么能比一场大雪让整座城市看来更有冬天的味道,那整片明湾看过去,就像是都伫立在了岁月的沟壑间,让人忍不住心底都惘然惆怅。

她到了山涧湖边的一处小凉亭,这里算是明湾的私人住宅区域,所以不会有外人进来,来往的住户就更少。

因为连日来的零下温度,湖面结起了一层薄冰,此刻还飘着落雪,亭台楼阁外,入目所及白绿相间,而男人就坐在亭子边上,安静地欣赏着下雪的湖景。

谊然发现,他大概是坐了有好一会儿,怎么也不怕冷,入眼处,黑发和肩膀上落满了雪子,他的背部依靠着栏杆,垂落的额发被风打的凌乱,黑色羽绒服的拉链敞开着,露出衬衣领口处的一小片肌肤,清清冷冷的眸子格外魅惑。

那是怎样一种博人眼球的画面,谊然立刻想到了他电影里形容男主角的那句话:月临寒江,花树堆雪。

顾廷川听见她走近的动静,回头触及到女孩被风吹得有些粉红的脸颊,两人走得近了,他看到她睫毛上还挂着雪花,像点点闪耀的星子,让他不由得去认真凝视她的眼睛。

此刻,四周安静的连风刮过耳边的声音都是一清二楚,谊然走到他的身边,搓了搓自己的脸,想了半天也不打算主动开口。

顾廷川将目光收回来,也不着急,看向前方这万径人踪灭的雪景,说:“现在下雪了,又是大风,但是不要紧,我看再过一会天气就会变好了。”

她默了一会儿,无奈地摇了摇头,终于声音清浅地说:“有时候,我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冷酷无情的人,但有时候,我又觉得你是浪漫到无可救药的男人。”

顾廷川抿唇一笑,欣然接受。

他将右侧的一小块毛毯拿过来,放到了她的身边铺好,抬手要她过来坐。

谊然不知是被这景色打动,又或是其他原因,她不自觉地坐在了已经温热的毯子上面,语气还是淡淡的:“你这算什么,‘程门立雪’来博取同情吗?”

他俯身过来,将她的手指合在自己的双手里,手中触觉是一片冰凉,便索性放到自己的外套里捂着,才说:“‘尊师重教’用在你这里倒是非常贴切,那就要看有没有打动你了。”

谊然被他紧紧地捂住手,从指尖传递而来的热意让人浑身都暖和了,她忍不住抬头去审视他,而男人嘴角微抿,深邃的眸子里像是侵染了清冷的雾。

“谊然,我需要承认,我也有很多缺陷,比如骄傲又低不下头。这种性格,大概是青少年的时候就养成了,我一直认为我不是会受周围打压就一蹶不振的人,但这次……也许确实遭受了一些影响,导致我的思想一片空白。”

她明白,他始终是心智冷静的男人,但有时候会像着了魔似得不放过自己。

何况跌落的过程那么惨痛,无论是谁都会粉身碎骨。

顾廷川的声音有些干涩,大雪的清透澈亮更显得他的黑眸勾人心神、惊心动魄:“这段婚姻里,其实不止是你,我也在努力想变得更好,可到目前为止,我只是愚蠢的初学者。”

他抓牢她逐渐温热的指尖,轻声低哄:“我不应该把你推开。”

曾经,他要她做自己妻子的时候也以为,大概,感情和婚姻就像那些出双入对的夫妇看起来的那样,有妻儿陪伴膝头,两人共同面对岁月中的点点滴滴,一起去淡然处之,哪怕只是这样……也让他满足了。

可是,对一个人的爱由不得你掌控,它有时就像是心中的一团火,当你迷恋上了她,自然就会想要得到她的一切。

谊然看到顾廷川滚动的喉结,心头一动,她能感知到他变化的情绪,在细腻之中又有浓烈的波动,以及,开始对爱情毫无理由的坚信。

“顾廷川,你要知道,这些日子你的情况让我伤心,很伤心。可是,你封闭自己,甚至不需要我在你身边陪伴你,我担心这会让你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

她触及他的眼神,便再也移不开目光了。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哦,是你这么有才华,怎么会不受苦呢?”

天色折射着积雪的亮光,但亮不过顾廷川眼中斑斓的光点,他声线清朗,可是含了些浓重的情愫:“对不起,是我不应该把你挡在外面。”

谊然不紧不慢地笑了:“你这个人要强,我知道的,我也是到今天才又想到很多,我想,你不敢对我暴露太多情绪,因为就算全世界都可怜你,你也不希望我对你产生怜悯……但我是你的妻子,我这样喜欢着你,我做不到回避这种感情。”

她不能否认自己的这种姿态,她也深深地迷恋着他,这个天赋异禀,同时带着些自恋与冷漠的男人。

顾廷川倾身过来,一只手侧拥住她,她抬头去看对方的眼睛,但他转过目光,只让她看到了俊美沉郁的侧颜。

在他的电影里,这个男人始终觉得,一段感情如果长久,那就必然会掺杂浑浊,且毫无逻辑可言,滑稽的很。但现在他认为,也未必完美无瑕的爱情才能走到最后,它也终有一天可能会被外界种种因素终结。

而他们的这段感情,爱和欲-望都不是开始的原因,却也是维系这段感情能走下去的必要因素,它不是纯洁的,但它非常纯粹。

顾廷川的眼眸里倒映着绝美的湖上雪景,那样闪亮而温柔,以至于谊然觉得往后很长的时间内都忘不了这一幕,那是宝贵的财富,这世上只有她得以遇见。

“谊然,你知道你在我眼中究竟是如何的吗?”

她的神情顿时停住,有些紧张地盯着他看。

顾廷川的眼眸里像有流光一转,缓缓地说着:“你的性格有矛盾之处,但我喜欢你这种多面性。你对艺术也有一定的鉴赏能力,能说会道、思维敏捷,另一方面,连那些男孩子喜欢的游戏你都能玩的很厉害。我知道,你也能有更好的成就,可以换更好的工作,但因为喜欢和小孩子打交道,又对这份职业充满不切实际的期许……”

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眉目沉着,隐隐有一种根本无法让人抗拒的深情。

尽管理智告诉谊然,明明就没有这男人说的那样好,可恋爱就是这样盲目,让人傻傻地沉醉下去。

这时,顾廷川又话锋一转,忽然像是想到什么,说:“也许,下一部电影,我可以拍‘教师’。”

谊然是还没跟上他的思路,过了几秒,才说:“真的?”

“嗯,我下午一个人坐在这里,不知不觉就想到了,好像……‘灵感’真的回来了。”他将给予她的怀抱和握住的手都暂且轻轻地先放开,然后,才转过身直视着她,心思百转千回:“还有,这是我‘欠’的东西之一,现在给你。”

顾廷川在她的愣怔间,摊开掌心,一枚婚戒覆上了微凉的白雪。

求婚的戒指一眼望去锦簇典雅,中间镶嵌着三克拉左右的钻石,一看就是顶级团队的珠宝工匠们在巧夺天工般的手艺下制作出来的精品。

那黄金底座的造型和曲线如同被大师捕捉到了鲜花盛放的瞬间,清雅脱俗,交织出自然而妩媚的娇态,仿佛是一位让人心动的恋人。

他不知不觉放柔了语气:“我还准备了对戒,另外,除了戒指……”还想给你轰动盛大的婚礼。

谊然来不及低头多看她的戒指一眼,就用纤细的手指抵住顾廷川的唇边,她能感觉到他颤动的唇线,手心再次滚烫起来。

“我还是坚持……想先和你再培养一下感情。”

眼前女孩眉宇带着狡黠的微笑,暖意融融的,就像是大雪过后的一轮煦煦暖阳。

顾廷川没有再说下去,握住她的左手,他用骨节分明的手指将钻戒圈住她的无名指。

自从遇见她,身边全是惊喜而宝贵的事物,耳边聆听的,眼中所见的,心中感受的,无不是世间罕有。

顾廷川偏头过来吻住她,干燥的唇瓣变得有些湿润,炙热的气息拂过脸颊,他霸道又诱惑地探入她的舌间,狂热地吸-吮,让她的耳根都迅速发热,不自觉地抓住他的衣服,身体里满是涌动的喜悦。

他们相拥着亲了一会儿,柔软的磨蹭让人异样地战-栗,她已经全然感觉不到大雪中的丝毫寒冷,他的吻一直都是如此充满魔力,舌尖迅游的触感带来翻天覆地的幻觉。

他在她的唇畔间轻喃:“你看,大雪停了。”

大雪过后,一切都将融化为乌有,等到明天又将是晴空无云,繁星璀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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