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时,田老四夫妻带着田承宝回来了,不过,他们却不是自己回来的,是被田良东送回来的。``
一进门,田良东就热络的跟姜婉白打招呼,同时,他还让伙计搬进来一袋袋的东西,粗略一看,有大米、红豆等粮食,也有排骨、鸡鸭等肉类,最后,还有葡萄、西瓜等水果,林林总总,又摆了半个屋子。

姜婉白一看,心中顿时一急,这叫什么事,田良东每次来,都是大包小包的往这里拿,可是她刚才让田老四去接田承宝,竟然没想着给他带点东西,她还没老呢,怎么就这么糊涂。

田良东是什么人,一下子就看出了姜婉白的困窘,立刻道:“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谢嫂子了,自从有了嫂子的紫芝酱,我酒楼的生意那才叫芝麻开花,节节高。

没什么给嫂子拿的,就是一些做月饼的材料,还有一些吃食,一点心意而已。”

田良东说的其实还真是实话,本来,一个镇就那么大,有钱人就那么多,他的酒楼前一阵营业已经达到饱和,撑死了,以后都能保持现在这个状况就该烧高香了。

可是自从酒楼推出紫芝酱的菜色后,不但镇上的人来吃饭的次数多了,还有很多县里的、其他镇上的人来吃饭,甚至还有京城的人,他们都说是专门来吃这紫芝酱菜色的,因此,田良东的酒楼每天都爆满,有时候甚至还要等座位。

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他这酒楼生意越红火,来的人就越多,等的时间越长,大家越珍惜吃到饭菜的机会,最后对饭菜的赞美也越多,下次再来的几率也就越大,这完全是一个良性循环。

田良东的酒楼,每天客似云来,日进斗金,比起酒楼赚的那些钱,他给姜婉白的这点,还真的不算什么。

田良东这叫知恩图报,可是在姜婉白眼里,却是莫大的情分,她跟他交易紫芝酱,银货两清,谁也没占谁的便宜,酒楼的生意好,可不止是紫芝酱的原因,更重要的是田良东的努力。

现在他这样,姜婉白岂不动容。

还有,以前买房的事,田银凤的事,姜婉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感谢田良东比较好,正在这时候,她听见田良东说“做月饼的材料”时,心里却突然有了主意,顿时笑逐颜开。

这件事如果真的做成了,虽然不能报答田良东的恩情,但起码也算她的一点心意,姜婉白暗自想着。

这时,田良东却突然道:“我这次来,除了来看看嫂子,就是参加祭祖。”说着,他转向田老二,“时辰差不多了,要不我们一起去?”

中秋祭祖,是田家人的习惯,无论是在外地的还是田家村的,只要不是走不动了,或者有人命关天的事,都要回来祭祖,田良东自然也不例外。

这次,不但他回来了,他的儿子也会回来,只不过他顺便送田承宝回来,而他儿子则从京城直接去了三叔祖那里而已。

田老二看了看天色,答应道:“一起去。”说完,他环视了一周,发现还缺人,就对田老三道,“老三,承运跟承玉呢?祭祖可马虎不得。”

“我早就叫他们准备着了。”田老三说完,朝屋子里一喊,田承运、田承玉就穿着半新的衣服走了出来,只见他们头发梳的一丝不乱,衣服、鞋子穿的平平整整,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打扮。

田家的男人终于到齐了,几人跟姜婉白告了别,就匆匆的往三叔祖家走,这种时候,三叔祖就是大家的主心骨。

男人们去祭祖,女人却不行,因为田家祖训有云“男子方可祭祖”,对此,姜婉白却一点也不在意,又不是什么好事,不让她去,刚好,她还可以赶紧做她的月饼,等田良东回来,应该正好可以给他带回去。

整理了一下田良东带来的东西,姜婉白松了一口气,幸好,她需要的东西除了牛奶之外,都在,不过这牛奶也不是难事,村西头田良和家的牛刚下了小牛,去弄一点来应该不是问题。

说做就做,姜婉白让赵氏去弄牛奶,自己则开始准备配料。

王氏跟张氏一看姜婉白忙了起来,立刻来帮忙,“娘,我们这是要做月饼吗?”

乡下人什么都靠自己做,月饼也不例外,王氏跟张氏两个人早就等着了,只不过姜婉白一直没发话,她们也没敢擅自行动而已。

“对,做月饼,不过,我们可不是做一般的月饼,我们做冰皮月饼。”姜婉白一边说着,一边回想着冰皮月饼的做法。

“冰皮月饼?”张氏有些疑惑,“那是什么月饼,用冰做的吗?”

“当然不是。怎么说呢,我们平常吃的月饼,不是金黄色的吗,而这冰皮月饼,则是白色透明的,就好像冰一样,所以叫冰皮月饼。

还有,这月饼如果能冷冻一下的话,会更好吃。”说到这里,姜婉白有点犯愁,“可惜咱们家没有冰,这月饼的口感,恐怕会打一些折扣。”

王氏跟张氏听了,直咂舌,冰,可是有钱有势的人家才会有的,要在数九寒冬的时候,将冰块藏在地窖里,第二年才有的用,那可是个大工程,既费钱,又费力,他们也只是听说过,却根本没见过,姜婉白要做的月饼竟然要用到冰,他们已经有些反应不过来了。

“需要冰是吗?”唐少正端着药碗从屋里出来,问姜婉白。

“怎么,你有办法?”姜婉白问道。

“我去试试,应该可以。”唐少正说着,将药碗用清水洗过,牵出他那匹枣红马,就出了门。

唐少正可不是说大话的人,他说可以,应该就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能弄到冰,这下,姜婉白放心了,开始制作她的冰皮月饼。

冰皮月饼的关键,就在于它的皮,是用大米粉、糯米粉、澄粉三种原料混合而成,其中,大米粉跟糯米粉看字面就知道是什么东西了,而澄粉,可能有些人就不知道它是什么了。

澄粉其实也是小麦粉,只不过,它是小麦过水,去掉面筋之后的细粉,又叫小麦淀粉,比较透明,一般是用来做虾饺、肠粉的原料。

将小麦粉交给王氏,让她去做澄粉,姜婉白则趁这个时间,开始筛大米粉跟糯米粉,做这种冰皮月饼,需要用细细的粉才好。

一会儿,赵氏将牛奶弄了回来,王氏那边也将小麦的面筋去掉,姜婉白这边也完活,便按照一定的比例,将这些东西混合在一起,再加一点油,搅拌均匀,一盆滑滑的,白白的面粉糊就做好了。

将面粉糊放在一边静置,姜婉白又开始做月饼的馅料。

说起月饼馅,姜婉白却忍不住想吐槽一下,在现代,这月饼馅,好像只有你想不到的,却没有人们做不出的。

什么红枣桂圆的、花生芝麻的,那都是小意思,黑椒牛肉、麻辣鸡丝馅的那才是真豪杰,甚至还有什么海苔的、芥末的,可以说,月饼馅一直在突破人类的下限,大概,也只有大学食堂的菜谱能跟它拼上一拼。

在古代,可就简单多了,富裕一点的人家,会吃五仁、枣泥馅的,平常一点的人家,也就是豆沙馅,当然,还有人一些人家,只是放一点酥油、一点糖,也就算了。

姜婉白其实最爱吃豆沙馅的,不过不是超市买的那种很甜的豆沙,而是自己熬制的,满满都是红豆味、软糯细滑的豆沙。

咬一口,那调皮的小东西就好似会跳舞一般,在你的舌尖上、味蕾上,翩翩起舞,让你抓不到,咬不着,却满嘴留香。

豆沙馅的月饼,必须做,剩下的就是南瓜馅,现在正是南瓜成熟的季节,金黄的南瓜看着就诱人。将南瓜蒸熟之后下锅小火炒制,依次加入油、糖、澄粉,炒成糯糯的、粘粘的即可。

除了这两种,姜婉白还做了绿豆馅、芝麻陷的。

等到将馅放入蒸锅的时候,唐少正也回来了,不负所望的,他带回来一大桶冰块,让姜婉白喜出望外。

怕那些冰融化了,姜婉白赶紧把它们放到了地窖里,又盖上了厚厚的一层草帘子,她这才回来,赶紧将面糊放进锅里面蒸,蒸二十五分钟后。

二十五分钟后,面糊已经凝结成面团,就好似糯米糍一样弹,这时,将它放在冰上镇一下,就可以用来包馅。

包好馅后,拿家里的月饼模具一扣,一个略带透明,印着嫦娥奔月图案的冰皮月饼就做好了。

“这是月饼?”王氏等人看着做好的月饼,都有些难以置信,她们还没看过如此好看的月饼呢,就像,对了,真的像冰一样。

“冰清玉洁个尘无,滴露玲珑透彩光,好,好一个冰皮月饼。”唐少正看着这冰月月饼,有些失落,有些激昂,“也只有这样的月饼,才配得上那一轮皎皎的明月,以此看,以前的中秋都是白过了。”

唐少正是文人,文人自有一股清高,爱兰花,喜欢它们高洁素雅,爱美玉,因为玉如其人,白璧无瑕,而这冰皮月饼也是,正触动他那种茕茕独立的情怀。

姜婉白一听唐少正的话,却心中一动,她刚才只想着这月饼好吃,却没想到它的寓意,现在一想,可不是吗,在文人眼里,仰天望月的时候,还有什么能比这样一块如月光一样的月饼更能打动他们。

文人,要的就这这种情怀,这种说法。

或者,不止是文人,还有那些有钱的人,讲究排场的人。

姜婉白顿时眼前一亮,“听说县里晚上会有灯会。”

唐少正可不是那种迂腐的读书人,闻弦而知雅意,他道:“今晚游鸿诗社会在雅园赏月吟诗,有了他们的肯定,这冰皮月饼,大概能成就一段千古佳话。”

“游鸿诗社?”姜婉白一愣。

唐少正笑了笑,“它可是整个安荣省甚至半个北方,所有文人的旗帜,社长姓林,本是当朝大学士,学贯古今,只不过后来因为政见问题,郁郁不得志,这才一怒之下,辞官回乡,专心治学,成立了这家诗社。

诗社里的人,无不是才华横溢的读书人,甚至,还有很多京城、甚至外地的读书人因为钦佩林学士的风骨,特意来这里,加入这诗社。

诗社从成立到现在已经十年,经历过三次科考,出过一个状元、两个探花,进士数不胜数,读书人莫不已加入游鸿诗社为光荣,甚至,有人说加入了这诗社,便已经是半只脚登上了了皇榜。

皇榜就是科考放榜时的名单。”唐少正说到这里,怕姜婉白不明白,就解释了一句,解释完,他继续道,“游鸿诗社如此炙手可热,它每年的赏月大会,更是人才济济。

除了坐镇的林学士外,以前游鸿诗社出去的官员,有名望的文人,甚至连朝廷勋贵,有时也会来,那才叫一个卧虎藏龙。

甚至有一种说法,说谁能在赏月大会上独占鳌头,那他下一次科考,绝对是功成名就。”说到这里,唐少正有些兴奋,也有些失落。

本来,他也应该去参加科考的,没准也能像他们一样,身披红袍,头戴红花,骑着马,“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可是发生那件事后,他却不得不走了的路子,时也,命也。

不过,这都不妨碍他向往那种风云独占的感觉,或者说,他比别人更多了几分渴望。

游鸿诗社?姜婉白听了唐少正的话,突然想起了明朝东林党人的诗社,说是诗社,其实就是一个政治利益团体,最后,还差点控制了整个明朝,弄的腥风血雨的。

这个游鸿诗社,感觉也有点那个意思,就是不知道这林学士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是真的放弃了官场,还是图谋更大的权力。

当然,这都不关姜婉白的事,天塌下来,有高个子撑着,皇帝都不急,她一个小老百姓急什么,她现在的首要任务,是将这月饼卖出去,换成钱,不然过了今天,谁还要她的月饼啊!

“这游鸿诗社这么厉害,我们……”这件事,要想成,肯定得靠唐少正,靠她,她连雅园的大门朝哪个方向开都不知道。

“我既然说出来,就有这个把握能进去。”唐少正笑道。

姜婉白其实也猜到了是这种结果,唐少正可不是什么话都说的人,只不过,“这样,会不会对你有什么妨碍?

其实,也不一定要去那个游鸿诗社,就在灯会上卖,应该也能卖掉。”这个就是姜婉白一开始的打算,好吧,姜婉白承认,她也就是想挣点小钱而已,跟唐少正那个大阵仗比起来,真是弱爆了。

所以说,站的有多高,看的就有多远,姜婉白站在土坑里,能看见脚面三尺远就不错了,怎么比得上唐少正站在巨人的肩膀上。

唐少正一皱眉,有些不赞同姜婉白的想法,做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的轰轰烈烈,她那样,真是糟蹋了这月饼。

当然,他是不敢说出来的,他还指望着姜婉白成全他呢,而且,这件事也不能怪姜婉白,他要是不说,姜婉白连游鸿诗社在哪都不知道,怎么指望她去震惊全场。

“我也是怕这月饼被埋没了,不全是帮你,想那月亮,何等清寒,月上的嫦娥,何等仙姿缥缈,饮仙露,喝灵泉,沐浴仙风,超脱世界之外,但我们却用那样满是油污的月饼来拜她,想来,她若是有灵,也会愤怒吧!”唐少正有些惆怅的道。

你这想法,真是……姜婉白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她只能说,大概,她是俗人,没有那种古代文人的风骨,她觉的,以前的月饼金黄酥软,也挺好的,怎么到他嘴里,就变的这么不堪了呢。

“晚上,我们一起去雅园。”唐少正越想越觉的不能这么“众人皆醉我独醒”,这等好事,当然要大家一起分享。

唐少正都这么说了,姜婉白当然不会拒绝,“那我下午再多做一些月饼,就是怕,那些冰不太够,要知道,这些月饼只有用冰冷藏,才会好吃。”

“冰?”唐少正一笑,“这个问题我来解决,有了这月饼,想要多少冰,不就有多少冰。”

“还有一个问题,我本来想先给田良东一些月饼的,但现在晚上要去诗会,那这月饼……”姜婉白的话没说完,但她相信唐少正一定能明白。

晚上这种事情,讲究一鸣惊人,要是这冰品月饼的消息先走漏了,到时,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唐少正也是一皱眉,但他很快想想出了对策,“不然这样,等我们晚上去诗会,路过他家的时候,再将月饼给他,既不耽误他吃,也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也只能这样了。”姜婉白想了想,点了点头,然后招呼王氏等人准备材料,下午还要多做一些月饼,而且,她还想,看看能不能将这月饼做出点花样,力求更多的人惊艳。

唐少正见姜婉白忙碌起来,他也准备出门,这冰的事,还得赶紧解决不是。

就在这时,田承玉突然喘着粗气跑了进来,“奶,你快去看看吧,我爹他们跟大伯吵起来了,就在离祠堂不远的地方。”

田承玉的大伯,自然就是田老大,一听说是他,姜婉白的好心情立刻没了大半,中秋节吵架,也亏得他们做得出来,这还让不让人好好过日子了。

唐少正一听是田老大,眉毛都立起来了,满脸的寒霜,他前两天才知道,原来当初,田银凤竟然是被田老大给骗去当妾的,可以说,田银凤这么多年的苦楚,全是田老大一手造成,这让他如何不怒。

他早就想去会会田老大了,却没想到,他还没去找他,他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唐少正现在也顾不得什么冰啊,月饼了,那些东西,哪有田银凤重要,蹭蹭几步,他从旁边拿了马鞭,朝外面走去。

今天,他非要为田银凤讨个公道。

他这么气势汹汹的走了,姜婉白哪里放心,她可见过唐少正杀人的样子的,下手一点都不手软,现在他这么出去,万一一不小心,弄出什么难以挽回的后果,那可是会祸及自身的。

赶紧去追唐少正,可是等姜婉白出门,外面哪里还有唐少正的影子。

一跺脚,姜婉白让田承玉带路,风风火火的就朝祠堂而去。

离祠堂五百米的地方的一个角落里,稀稀疏疏的站着几个看热闹的人,看样子,祭祖应该是祭完了,而这些人都是住在附近的人,听见外面有吵架声,就出来看看,农村人,就爱看个热闹。

角落的另一边,田老大也是回来祭祖的,他一个读书人,现在却被人这么当猴子一样的看着,觉的非常没有面子,便有些恼怒的道:“我不是说过了,我也被梁家骗了,当初明明说是娶媳妇,结果不知道怎么回事,就变成纳妾了。”

田老二觉的家丑不可外扬,本来是想跟田老大单独谈的,结果越谈越僵,现在,他已经完全愤怒了,也顾不得旁边有人在看,他红着一双眼,诘问道:“银凤说,那张卖身契就是你骗她按的手印,你要是不知道是纳妾,怎么会那么做?”

“她胡说,我根本就没让她按过什么手印。”田老大是打算死不承认了,毕竟,卖妹妹这种事,可是好说不好听,他以后,还指望着做官,做官,最重要的就是要有一个好的名声,他可不允许任何人败坏他的名声。

说完,田老大对他身后的一个青年道:“承业,我们走。”

青年,也就是田承业看了看田老二,又看了看自己的父亲,选择了垂下头跟田老大离开,这种事,他根本也管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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