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等了足有一个时辰,田老四还没回来,姜婉白有些坐不住了。
不行,她得去镇上看看。

她这一动,屋里得人都站了起来,一齐望向她。

姜婉白张嘴刚要说什么,就见田老四拉着一个妇人走进了院子,那妇人似乎很不情愿进来,一边走着,一边想要挣脱田老四,可是田老四却拉的很紧,两人就这么扭扯着就进了屋。

一进屋,妇人看见姜婉白,顿时忘记了所有的动作与言语,只是那样呆呆的望着她,就好似要望到地老天荒一样。

姜婉白的眼泪立刻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这妇人不是别人,正是姜老太太的小女儿田银凤,姜老太太最愧对的人。

“娘……”田银凤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然后用膝盖向前,踉跄着来到姜婉白的腿边,“娘,女儿不孝,这些年都没来看你。”说完,她抱着姜婉白的腿痛哭出声。

而就在田银凤喊出那一声“娘”的时候,姜婉白却感觉浑身一轻,好似有什么东西消失了一样,伴随着那东西消失的,还有她的眼泪,或者说是姜老太太的眼泪。

姜老太太最后一个执念消失,从此,这世间便只有姜婉白。

这种感觉说起来很神奇,可是却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件事的结果就是,姜婉白现在看着一屋子的人都在哭,可是她却一点也哭不出来,就好像在看一场电影一样,虽然很感人,却没有感同身受。

有些尴尬的抹了抹脸,姜婉白伸手将田银凤扶了起来,“快别哭了,见面了就好。”

田银凤却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好像要把以前所有的眼泪都哭出来一样。

姜婉白看她哭的这么凶,有些束手无策,而且她还有很多疑问,比如她是怎么回来的,还有,那个卖身契的事。

“到底怎么回事?”姜婉白问田老四,“你怎么去了这么长时间?”

田老四刚才也掉眼泪了,不过毕竟是男人,掉了两滴眼泪,便止住了,听姜婉白问起,赶紧将之前的事说了一遍。

原来,他一路紧赶慢赶的到了梁家后门,可是好说歹说的,人家都不让他进去,也不帮他叫田银凤,他在门外急的就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样。

有心想回去,可一想到姜婉白那着急的样子,他又有些不甘心,她娘把这件事交给他,就是相信他,他怎么能无功而返呢,可是不回去,他能怎么办!

没办法,他就顺着梁家的墙来回乱转,而这一转,还真被他发现一个办法,那就是钻墙上的狗洞。

田老四可没有什么书生意气,所以几乎立刻的,他就顺着那狗洞钻进去了。

进去之后,他小心的找着田银凤的屋子,可是梁家那么大,他找来找去也没找到,还有两次差点被人发现,这让他着急不已。

就在这时,他突然听见旁边的院落有人说话,一个男声问一个老妈子,“给田姨娘的东西都送过去了吗?”

那个老妈子答道,“都送过去了,对了,今天那个田氏竟然在后门私会男人,真是不知羞耻。”

那个男子听了之后很愤怒,骂道:“贱-人,当着我的面假装贞-烈,背过去就找男人。”骂完,男人就怒气冲冲的绕了过来,然后往旁边的院子走。

田老四一听,田姨娘,还有后门、男人,便觉的这男人说的人有很大可能是田银凤,所以就悄悄的跟上了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转过两个院,就进了一间房,而田老四则左右查看着,发现没人,他便趴在门缝处往里看。

这一看,他立刻喜出望外,里面的那个女人,可不就是他遍寻不着的二妹吗!

不过,再定睛一看,他却觉的怒火中烧,刚才那个男人竟然对他的二妹欲图不轨,此时,两个正在屋里拉扯,眼看着田银凤就要吃亏。

这如何能忍,田老四左右一看,正看见走廊上有一盆花,他拿起花盆,进去对着那男人的脑袋就是一下,将那个男人敲晕在地,这才带着田银凤溜出了梁家。

“我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竟然是梁高远的儿子梁安。梁安这个缺德的,二妹可是他的姨娘。”田老四说着,狠狠的呸了一声,“这梁家就没一个好东西。”

田银凤听田老四说起这件事,脸唰的一下就红了,怕被田家的人误会她真的水性杨花,她急忙道:“娘,我从来没有跟那个梁安多说过一句话,而且,自从有一次他说他……我就一直躲着他。

娘,你可要相信我。”说完,田银凤眼泪巴巴的看着姜婉白。

“我相信你不是那种人。”姜婉白拍了拍她的手,突然想起一件事,“刚才你们俩进来的时候,在拉扯什么?”

“二妹怕连累咱们家,所以死活不愿意进来,还是我把她拉进来的。”田老四抢着道。

一说起这事,田银凤立刻想到了自己的处境,浑身一颤,她站起身凄然一笑,道:“娘,能再见到你一面,我的心愿已了。我现在就回去,我倒要看看,梁家敢把我怎么样。”

说着,她竟然从怀中拿出了一把剪刀,“大不了,我跟他们拼个鱼死网破。”田银凤眼中满是决绝。

这田银凤一脸的决然,倒真是个刚烈的女子,不过也是,要是她的性格稍微柔和一些,也不会为了那一口气,这么多年都不回来看姜老太太,以致于两人没能见上最后一面,姜婉白轻叹了一声,看着那把剪刀又有些心有余悸。

幸好今天她让田老四去了,也幸好,田老四找到了田银凤,不然,不用等晚上,刚才,田银凤就得香消玉殒。

不过庆幸过后,她也觉的有些棘手,这妾就如同财产,如果私自逃离,不但她会受罚,就连收留她的人也是被牵连,也就是说,现在可不只是田银凤的事了,整个田家都有了麻烦。

还有一件事,“那个梁安怎么样?老四,你没把他砸死吧?”那姜婉白急道,个梁安是该死,可是如果真被田老四杀了,那田老四可是要被杀头的。

田老四当然知道杀人要偿命,所以此时也有些怕了,瞬间出了一脑门子冷汗,“这,当时走的太急,我也没注意,不过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吧,就只是被砸一下。”

说到这里,田老四有些心虚,当时他用了多大的力道,他可知道,而且又是砸在了脑袋上。

完了,完了,田老四一下抓住了姜婉白的手,“娘,你可要救我,我不想死。”

姜婉白心中也急,不过,她现在却一点也不能表现出来,安抚的拍了拍田老四的手,她道:“事情都还没弄清楚,你别急。”

“娘,这件事与四哥无关,我现在就回梁家,说着一切都是我做的,让他们要杀要剐冲着我来。”说着,田银凤将剪刀放回怀里就往外奔去。

早就知道是这个结果了,现在知道家里人一直念着她、想着她,她已经够了,现在,正是该结束这一切的时候。

“你这是干什么,给我回来。老二,拉住她。”姜婉白急道。

田老二赶紧将田银凤拉住,“二妹,你别做傻事。”

田银凤使劲的挣扎着,“二哥,你放开我,放开。”

“不放,你这一去,就是送死。我已经失去过一次妹妹,不想再来第二次了。”田老二吼道,“死都不会放的,你死心吧!”

也许是田老二的声音太大了,也许是他的那份感情太真挚了,田银凤一下就愣住了,随即,眼泪又一次涌了出来。

这就是她的二哥,她的亲人,她以前怎么忍心一直不回来看他们呢,她好后悔,后悔错过的那些时光,现在,是上天来惩罚她了吧,让她在刚意识到美好的时候,就将那份美好夺去。

田银凤泣不成声。

姜婉白见田银凤冷静了一点,赶紧继续问田老四,“那卖身契的事呢,银凤到底签没签?”

说起这个,田老四怒不可遏,“签了,二妹说她被大哥骗了,一到梁家就被哄着按了手印,她又不识字,还以为是婚书,后来才知道是卖身契。

大哥真是缺了大德了,连自己亲妹妹都骗,他也不怕遭报应。”

听田老四提起田老大,田银凤眼中满是恨意,但很快,这恨意又变成了无奈,她现在这样,连为自己讨个公道的机会都没有,恨又有什么用。

还真的有卖身契,姜婉白心中一凉,将前后的事仔细梳理了一下,她道:“你们现在哪里也别去,我跟你良东叔先去看看情况,然后我们再决定到底该怎么办。”

“娘……”几个人一起喊道。

“就这么定了。”姜婉白伸手制止了众人,然后对田良东道,“我们现在就走吧!”

田良东点点头,当先出了屋子,姜婉白却没有立刻跟出来,而是到一边的柜子里,将那个盛着牛黄的盒子拿了出来,打开盒子一看,那个牛黄正静静的躺在那离,姜婉白长出一口气,将盒子放到怀里,这才跟了出去。

田家众人将姜婉白跟田良东送到门口,正要分别,一个很不和谐的声音突然从旁边冒了出来,“娘,良东叔,你们这是要去哪?”

此时是非常时期,众人的精神都绷的很紧,一听这话,都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朝一边看去,那里,田金凤正一脸得意的站着。

田金凤的衣服中午被黑豆撕破了,所以此时又换了一套衣服,不再是那套深紫色的了,而是一套蔚蓝色的衣服,她人长的黑,穿这种大蓝大紫色的衣服大概跟猪八戒带红花的效果差不多。

“你还敢来,黑豆。”姜婉白一喊,黑豆立刻站到了众人面前,虎视眈眈的看着田金凤,看它那样子,好似就等姜婉白一声令下,它就要扑过去。

田金凤见黑豆过来,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一步,显然,她对中午被黑豆追的满世界乱跑还记忆犹新。

不过只退了一步,她就又挺起胸膛停住了,然后看着田银凤,装作一脸惊奇的道:“这是谁啊?我没看错吧,竟然是二妹。

娘,同样是女儿,二妹回来了你就好言好语的,我一回来你就放狗,你这心可都偏到天上去了,你就不怕我心里不高兴,到梁家去说吗?”田金凤抱臂而立,神色倒是悠闲的很,好似她根本不怕黑豆会咬她一样。

不过确实,她这次,还真抓到了田家的软肋,要是让她去梁家说,估计不等姜婉白到梁家,官府拿人的官差就得把田家的人都锁了。

“你在威胁我?”姜婉白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娘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怎么敢威胁你,只不过,你要是真不顾我的死活,那也就别怪我了。”田金凤说着,放下了手臂,一副剑拔弩张的样子。

“大姐,你这是干什么?你知不知道,你这么做,会害死老四跟二妹。”田老二急道。

“害死他们?他们这是自作自受。二妹也是个不知好歹的,嫁进梁家,那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偏她这么矫情,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往外跑。”

田金凤说起这事的时候,似乎有些酸溜溜的,看她那样子,估计巴不得嫁进梁家的是她呢。

“还有老四,你竟然敢……”说到这里,田金凤惊觉自己说错了话,赶紧道,“总之,你们不让我好过,我也不让你们好过。”

“你跟着老四去了梁家,是不是。”姜婉白沉声道。

“娘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田金凤抵赖着。

“不知道,不知道你怎么会这么快又回来,还正好在这个节骨眼上,肯定是你在回去的路上看见了老四,然后跟着他去了梁家,看见了某些事情,这才回来要挟我,是不是?”

姜婉白这话一出,众人皆惊,尤其是田老四,他没想到竟然有人一直跟着他。

“没有。”田金凤梗着脖子,抵死不承认。

姜婉白见此,却更加确认了她的猜测。

其实,田金凤能遇见田老四,根本就是必然的事,田家村去镇上就那么一条路,田金凤没走一会儿,田老四就出了门,再加上田老四的脚程快,结果不言而喻。

只不过她没想到的是,这田金凤竟然悄悄的跟踪了田老四,还跑来要挟她。

“有没有,你自己心里清楚。你口口声声说让我给你活路,那你想要的活路是什么?”姜婉白一边应付着田金凤,一边快速想着对策。

田金凤眼睛一亮,“娘,你也知道,我家的饭馆就快开不下去了,没了饭馆,我们可不就没了活路。

要是你能将紫芝酱的秘方告诉我,再告诉我一些用紫芝酱做菜的菜谱,那……”说着,她瞄了田良东一眼,“没准我家的饭馆也能日进斗金。”

“做梦。”田老四一听田金凤竟然要断他们家的财路,立刻就翻脸了。

“做梦?做梦总比坐牢好。”田金凤现在也看清了,她跟田家就不可能好好相处,既然这样,她又何必再低三下四的装孙子。

一听见坐牢,田老四蔫了。

田金凤却更加得意,“娘,现在就看你的了,你要是告诉我,你好我好大家好,你要是不告诉我,那我就要自谋生路了。”

“别叫我娘,我没有你这种女儿。”姜婉白喝道。

田金凤撇了撇嘴,没说话,以为她想叫啊,她早就厌了这个只会向她价钱,给她拖后腿的家。每次田家一来人,她公公婆婆那脸,拉的比驴都长。

还有老二媳妇,每次都抓着这件事对她冷嘲热讽,还跟公公婆婆说她偷着贴补娘家,害的她在家里越来越没地位,大家防她就像防贼,天地良心,她从没给过田家钱。

可是谁让老二媳妇的娘家越来越富裕,有人撑腰,老二媳妇是越发嚣张,而她这日子也是越来越难过。

每天,干活最多的是她,吃的最少的也是她,她不止一次想过,要是她的娘家也这么有钱,谁还敢这么欺负她。

而这一切都怪姜婉白,好好的田家,就被她给过败了,害的她也抬不起头来。

这次,将紫芝酱的秘密弄到手,救回家里的饭馆,再跟田家一刀两断,她看家里谁还敢跟她过不去。

想到这种美好的日子,田金凤满面春风,“娘,这可是你说的,下次再想借钱,可千万别找我.”她说着,还瞄了一眼田老四,就是这个老四,每次都死缠烂打,害的她都得了一种看见他就浑身不自在的病。

“你放心,我就是饿死,也不会再找你借钱。”不争馒头争口气,被田金凤这么看,田老四也怒了。

“哼!”田金凤哼了一声,把目光对准了姜婉白。

姜婉白此时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好,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告诉你也不行了。老二,你带她进去,到我屋里,打开墙角的那个柜子,紫芝酱的秘密就在那里面。”

“娘……”田老二很不情愿,这件事,难道非要这样吗,姜婉白却对着他使了一个颜色,然后道,“快去。”

田老二一愣,然后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再说话,而是带着田金凤进了院,往姜婉白的屋子里走去。

田老四没看见姜婉白的动作,还以为她真的要把紫芝酱的秘密告诉田金凤,赶紧走过来,张嘴就要说什么。

姜婉白却抢先小声道:“老四,你跟老三拿个绳子,一会儿看准机会,就把她绑起来。记住,千万要快,别让她喊出来。”

田老四有些反应不过来,把田金凤绑起来,绑起来干嘛?

“我们现在不能让她到处乱说,可是她那样的人,就算我真把紫芝酱的秘密告诉她,没准她还是回身就把咱们卖了,所以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把她控制住,一切等我跟你良东叔回来再说。

快去,小心点。”姜婉白一推田老四。

田老四终于明白了姜婉白的打断,嘿嘿一笑,他道:“娘你就放心吧,就是头猪,我让它老实他都得老实,何况是她。”

说着,他就带着田老三去了墙角,在那里挑挑拣拣,最后挑中了上次捆牛用的那个大绳子,将绳子往肩上一套,他就进屋了。

没有任何声响,前后用了不到两分钟,田老四就又笑着出来了,“娘,保证在你回来之前她都跑不了。”

姜婉白点点头,然后偷眼看了旁边的田良东一眼,发现他并没有因为这件事有什么异色,她这才松了一口气。

田良东这次还是坐马车来的,这倒是方便了姜婉白,坐上田良东的马车,两人直奔镇上的梁家。

路上,姜婉白问田良东,这个梁高远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田良东的回答出乎姜婉白的预料,他说这个梁高远其实很有能力,算是个成功的商人,而且他很爱自己的妻子,所以在妻子死后,就没有再娶妻,只是纳了几房妾氏。

姜婉白听了之后却撇了撇嘴,纳妾跟娶妻差在哪里了,不都是找女人吗!不对,在这个时代的人的眼里,还真不一样,妾在他们眼里不是人,而是暖-床的工具,附属品,当不得情这个字。

还真是自欺欺人!

接着,田良东又讲起了梁安,这个人从小丧母,又是梁高远的独子,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仗着家里有钱,欺男霸女是常事。

不过,梁高远倒还算是个明白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也意识到了梁安竟然变成了一个纨绔,便不再任梁安胡作非为。

但梁安都这么大了,哪还教的回来,只是当面应付梁高远,背地里又去做坏事罢了。说到这里,田良东叹了一口气,儿女就是前世的债,任你有天大的本事,最后还得被儿女给治了。

姜婉白一听,却眼睛一亮,她觉的这里面可是大有文章可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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