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政斜在椅子里,双腿交叠着架在办公桌上。
外面风呼呼地吹着,窗子紧掩着,可总觉得背后有风,凉飕飕的。他紧了紧外套,骂了声操。

这破办公楼,一股子浓浓的穷酸气,他早就不想待了。等露水湾的工程款拨下来,他一定先把这楼推了重建。

想到工程款的事情,王政端起茶杯,美滋滋地喝了一口茶。

外面有人使劲地敲着门。

“政哥!政哥!偿”

王政“呸”的一声,把抿到嘴里的茶叶吐掉。

“喊什么喊,滚进来。”

门开了,屋外跑进来一个肥头大耳的胖子。胖子名叫阿宴,是王政的远方堂弟。他本不是无暇镇的人,王政把他找过来,是想让他帮忙盯着露水湾那个工程的。阿宴以前,就是个包工头,这方面特别有经验。

“政哥,不好了!”

王政白了他一眼,把茶杯放到一旁:“什么不好了,能不能别咋咋呼呼的,惹人心烦。”

阿宴抹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听说樊黎西要撤资。”

“你他妈听谁胡说呢?把那嚼舌根的人给我叫来,看我不抽死他。”

“不是我们自己的人,是樊黎西那里的人。就是……就是那天掉到水里的那个副总说的。”

“这丫的沉水里沉傻了吧。”王政挥挥手,“别听这些空穴来风,只要樊黎西一天不出声,我就一天不信。”

“真的哥!听说樊黎西那边已经推翻了这个投资计划,现在都准备开会启动新项目了。”

王政脸一白,揪着阿宴的衣袖,“这消息几分可靠?你要是敢匡我,老子有你好看的!”

“哥我匡谁不好来匡你啊。”阿宴委屈,他指指门外,“现在外面工地上的工人都已经得到消息停工啦。”

“什么!”王政惊诧,“老子怎么不知道?”

“就刚才,樊黎西那边来人通知了。”

“卧槽!那我的钱呢?老子的钱还给不给了?”

“政哥你也太天真了,都这样了还指望人家给你钱呢,不撕破脸都算好看的了。”

“怎么会这样?”王政愤愤地揪住了阿宴的领子,“你快去调查一下,这中间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到嘴边的鸭子说飞就飞了?”

阿宴撇撇嘴:“不用查了,这事儿一清二楚的,就是樊黎西倒戈了呗。”

“那倒戈也有倒戈的原因啊!”

“因为女人呗!”

“女人?哪个女人?”

“还能哪个女人?就南钢家的那个女儿南姣啊。哥你忘了吗?那天在警察局,她和樊黎西眉来眼去的,一看就是个祸水。”

王政点点头,“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来了。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樊黎西好像和那个女人有过一腿似的。”

“对!他们就是有一腿。我听露水湾的工人说,他们前几天还看见樊黎西上了这个女人的船,两人一起出海了呢。这出海回来的当天啊,樊总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虽然我们不知道会议的内容是什么,但绝对和今天的撤资有关。”

“卧槽,这个小婊砸!”

“还有还有!”阿宴凑到王政面前,继续说:“南钢那老家伙不是生病住院了嘛,听说这樊黎西今儿还买了很多东西去看他,那殷勤劲儿啊,就跟探望自己的老丈人似的。你说这个他和这个女人是不是有猫腻!南钢本来就看我们不顺眼,我猜一定是他指使他女儿去蛊惑樊黎西破坏我们的好事儿!”

王政手边的茶杯“嘭”的一声飞了出去。

阿宴吓得捂住了心口,“政……政哥……”

王政眼里露出了凶光。

“把这个坏我好事的妖女去做了。”

“做了?”阿宴一惊,“政哥,这闹出人命来,不太好吧!”

“她不死咱俩就得饿死!”王政狠狠地踢了一脚还在漏风的窗户,“你还想过这种穷逼日子,老子可受够了!”

阿宴哆哆嗦嗦地想了一会儿。

“那……那我们要怎么做?”

王政的眼角眯成了一条缝儿,眼珠子一转,将阿宴的耳朵拎起来。

“绑了丢到海里去,反正,她本该就是个早已死在海里的人。”

?

南姣靠在副驾驶座上,看着窗外匆匆掠过的夜景。

身边的男人,一言不发。

从刚才她说了自己想回去拍戏之后,他就一直沉默着。

这算什么?他无声的拒绝吗?

到了家,停了车,南姣先下了车,陈绍祁随后下来,两人一起进了院子。

“我等下给你收拾个房间。”她说。

陈绍祁点了点头,没有异议。虽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但是他没有自己的房间总是睡她那里这样并不合适。

南姣从柜子里拿了之前早已清洗好的床单被套,进了陈绍祁原来住过的那个房间。

陈绍祁还坐在大厅里。

今夜云层很厚,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

大厅里的窗户开了一条缝儿,有风吹进来,那串挂在窗口的干花随风摇曳着,很美。

陈绍祁站起来,走到了窗边。

花是红玫瑰,他猜,是他送给她的那束。

没想到,她以这样的方式,定格了花的生命。

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女人,一直都是。所以,她突然提出想要回去拍戏,他也不该觉得意外的。

只是,他觉得有点舍不得。

陈绍祁掏了一支烟。

烟是今天买的,买了之后,他一支都没有抽过。这支,也不打算点。她让他少抽点,但她不知道,他其实已经打算为她戒烟了。之前说要买烟,只不过是个由头而已。

外面的风越来越大了,云层偶尔被拨开,露出几许清光。

窗子被风吹得“噗噗”作响。

陈绍祁把玩了一下手里的烟,丢进垃圾桶,俯身去关窗。

干花在风里飘来飘去,他无意嗅到,很神奇的是,干花仍然有花香。心情,忽然就明朗了起来。

陈绍祁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原本的灯泡坏了,此时的灯是新换的,灯光不像之前那样苍白,这次,是橘色的。

橘色比白色看起来更有温度,更能温暖人心。

南姣正要把棉被塞进被套里,一个人有些费劲。她见陈绍祁进来,招了招手说:“过来,帮忙搭把手。”

陈绍祁走到了她的面前。

南姣把手里的两个被角递给他。

“干什么?”

“拿着啊。”她直接塞到他手里,“你就这样捏着,不要动就行了。”

她说完,爬上了床,半跪在床单上,将棉被的另外两个角也塞进了被套里。

“握着别动喔。”她又提醒了一声。

陈绍祁点头。

南姣调整了一下姿势,与他面对面,开始用力的抖动被面。柔软的被子像是翻滚的浪花,在他们之间一浪翻起一浪。

她的脸在他眼前若隐若现着,像是一朵掩映在绿叶之后芙蓉花。

抖动了几下之后,刚才还皱巴巴不成形的被褥,一下子就平整了起来。她俯身,将被套一侧的拉链拉了起来。

“好了。”她握着被子一侧,又抖了几下,这次的力道很轻。

陈绍祁的手还捏着被角,他能感觉到她轻柔的动作,好像小猫的舔触,不仅痒,还让人心动。

他将被子用力的一扯。

南姣猝不及防,随着被子一道往他的方向扑过来,陈绍祁张开双臂,顺势将她抱进了怀里。

或许是在医院待久了,她身上原有的香味里掺杂了几许微不可闻的消毒水的味道。他身上,也有。

“怎么了?”南姣乖乖地伏在他怀里,一动不动的,“是不是我说想去拍戏,你不开心了?”

“嗯。”

南姣仰头,“为什么?”

“因为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

他抬手拨弄着她额前的刘海,声音低沉,“舍不得把你推到镜头前让别人去评头论足,舍不得让你活在灯光下连*都可能成为别人的谈资,还有……”

“还有什么?”

陈绍祁低头吻了吻她的唇:“还有,舍不得你去和别的男人拍吻戏。”

南姣笑起来:“我就是提了一嘴而已,你是不是想的太远啦?”

陈绍祁将她拥紧。

房间里安安静静的,她能听到他铿锵有力的心跳声。

“怎么不说话了?”

他还是沉默。

过了会儿,他说:“南姣,我养你不好吗?”

南姣的心都化了,但是她摇了摇头。

“我不想让你养,不想将所有人生价值都押注在你爱我这一点上,万一有一天,你不爱我了呢?”

“我怎么会不爱你?”

“人生路远且长,谁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

“你不相信我。”

“我不相信你怎么会和你在一起?我不相信的是命运的变数,这么多年来,我经历了太多悲欢离合,我早已明白,人生靠别人只能顺一时,靠自己才能活好一辈子。”她眼里光华闪动,语气郑重:“陈绍祁,我想自己长成大树,不想做依附在任何人身上的藤蔓。”

?

南钢的高烧退去之后,在大家的轮番劝说下,已经接受了手术的提议。

在这中间,南景感冒了,为了避免南钢反复感染,南姣让南景回家休息了,她和冯素九轮流留在医院照顾南钢。

陈绍祁原本打算把南钢带去川城接受治疗,但是南钢拒绝了。

南钢的意思是,手术的结果难以预期,在生死未卜的时候,他不想离开无暇镇,而且,他对黄医生从医这么多年来的水平绝对信任。

人都有叶落归根的情怀,对于生病的人来说,这样的执念更深刻,陈绍祁和南姣都表示了理解。而黄医生,对于南钢的这份信任更是感动。

术前几日,南钢的精神状态和心情都还不错,倒是冯素九操劳了几日,显得日渐憔悴。

“素九姨,今天你就回去休息吧。”南姣对冯素九说。

“我没事。”冯素九摆摆手,还想逞强,可刚一站起来拿起热水壶,人就发晕了,扶着床沿才勉强站稳。

南姣赶紧跑过去扶住了她,夺下她手里的热水壶:“素九姨,你就听话,回去休息吧。爸爸还没有手术呢,万一你也倒了可怎么办?”

冯素九揉了揉太阳穴:“哎呀,人真是不服老都不行啊。我以前两三天没睡都不成问题,现在啊,熬一晚都累得慌。”

“去休息吧。我自己一个人在这里都成,用不了你们每天小蜜蜂似的围着我。”南钢说。

陈绍祁正好从外面接完电话进来,南钢立马招招手。

“绍祁啊,你送一下你素九姨,让她回家去。”

“好的。”陈绍祁把手机放回兜里,走过来搀住了冯素九。

冯素九也不再坚持了:“行吧,那我回去,陪陪小景也好,这孩子一个人在家里我也怕她胡思乱想。”

南姣点点头,转身对陈绍祁说:“开慢点,路上小心。”

他笑了一下:“什么都要交代,当我小孩子么。”

南姣不作声了,他又揉了揉她的脑袋。

“继续保持,我喜欢当小孩子。”

陈绍祁带着冯素九出门了,南钢倚在病床上对南姣笑。

南姣被他看得不好意思了,连忙晃了晃手里的空热水壶说:“我去打水。”

她从病房里跑出来了,走廊里没有人,她舒了口气,悄悄笑了。

开水房在一楼,位置有点偏,离病房也有点距离。

南姣拎着热水壶穿过长长的走廊,推门进入开水房。

这个点,没人打水,开水房里空无一人,静悄悄的,有点诡异。南姣想,难怪每次南景来打水时,都要拉个人陪着她。

煮水的机器显示水还未烧开,她拎着空水壶等了一会儿。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这脚步声轻而鬼祟,让人听了心里发毛。

南姣意识到不对劲,她快速转头,可一转头,眼前就只剩下了一阵天旋地转的黑……

?

樊黎西从车上下来,仰头看了看这阴沉沉的天。

他是来找王政的。

露水湾的事情,他已经决定撤资了。出于尊重,他想亲自告诉王政,并商量之后的补救措施,以将损失降到最低。

王政的办公楼已经很旧了,横在这灰蒙蒙的天际下,显得格外破败。

无暇镇也的确急需一个可以实施的项目来拉动经济了,王政的做法虽然偏激了,但立足点还是可以理解的。

樊黎西关了车门,往里走。

露水湾的工程已经叫停了,工人们都三三两两的坐在外面聊天,现场乱糟糟一片,谁也没有注意到他。

王政办公室门关着,隔着蒙了厚厚一层灰的窗玻璃,他看到里面空无一人。

樊黎西拿出手机,给王政打电话,电话关机,根本打不通。

“诶?阿宴叫你了吗?”

楼道里传来聊天声。

“什么?”

“干大事儿啊。”说话的人在笑。

“哦,你是说南钢家那个女儿的事情吧。我才不和他们同流合污呢。绑架杀人可是大罪,我好好的打工不好,干嘛要去惹那种***气事儿,到时候得了好处,又没有我的份儿,还不是他和王政兄弟俩瓜分了。”

“就是就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好事儿没我们的份儿,坏事倒想着我们,我们又不傻是不是!”

樊黎西往楼道口一站,高大的身影像是乌云压境。

“你们在说什么?”

楼道里的两个工人吓了一跳,互相看了一眼站起来就想跑。

樊黎西快速追过去,一手一个就给揪了回来。

“趁着我好好说话的时候,老实交代,王政兄弟俩要你们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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