乒乓球的男女混合双打结束后,韩世融送金溪回家,路上,金溪邀请韩世融有机会一起去打羽毛球。她在新建的羽毛球场办了年卡,那里组织会员活动,很多羽毛球爱好者都是朋友,金溪希望韩世融能跟他们一起活动。韩世融接受了金溪的邀请。
羽毛球,是他和冯千里缘份的开端,可他们在一起生活以后,却没有正经玩过几次羽毛球。刚开始的时候,他是忙,后来,他还是忙……其实他哪有那么忙啊,那就是瞎忙!

韩世融想着,回了家。

韩亦暖在洗衣服,一看韩世融穿着运动服,拿着乒乓球拍回来了,突然想起奶奶曾欢天喜地地跟她说她爸爸终于开窍了。看样子她爸就是去跟那个让他开了窍的女人玩去了吧?

韩亦暖本来是打算问问韩世融有没有要洗的衣服,可一看韩世融的样子,心里就气不打一出来,她一甩头就进了卫生间,眼不见心不烦。

可衣服洗到一半,韩亦暖心里的气降了一半,再那么一琢磨,爸爸还有好几十年的生活要过,如果让爸爸一人孤单几十年,她这个做女儿的是不是太残忍了?

而且爸爸对妈妈的思念她都看在眼里,这种超负荷的思念是一种煎熬,是慢性的毒药,就算爸爸现在身体状况还好,可再过几年他一定会被思念压垮。就算身体不垮,精神也会垮掉。为了爸爸好,她应该鼓励他忘记妈妈。

韩亦暖一低头,看到了脚上的布拖鞋。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因为没什么事做,喜欢摆弄一些手工制作,有一段时间就沉迷于制作泡沫底拖鞋。妈妈做的拖鞋特别合脚,软乎乎的,很舒服。

韩亦暖回想起妈妈戴着老花镜坐在窗边一针一线做拖鞋的景象,记忆中的妈妈总是沐浴在阳光中,总是那么温暖而乐观。韩亦暖沉浸在了回忆中,嘴角微微上扬。

可等她从回忆中醒来,猛然发现那鲜明得仿如昨日的情景却已经永远都不可能再现。韩亦暖鼻子发酸,她轻轻揉了揉。她还有杨岳,她还有杨天野。可爸爸还有谁?所以,还是应该让爸爸从妈妈去世的阴影中走出来,不是吗?

韩亦暖从卫生间出来,正看到韩世融从柜子里拿出冯千里买回来的羽毛球拍,一个一个看。

韩亦暖问:“爸,你挑什么呢?”

韩世融说:“你妈爱打羽毛球,我得看看这球拍的线行不行,是不是得换换线了。”

韩亦暖有些疑惑地问:“你要跟谁去玩?”

“你妈呀,还能有谁?”

韩亦暖目瞪口呆,她妈?

有一天夜里,韩亦晖在公司加班。八点多了,他一边吃着外卖一边看着收集回来的数据。这一处新起的楼盘打的是养老公寓的市场,那就要以小户型为主,还要健全老人居家养老的所有服务,比如家庭医生,家庭保姆等。那么在市场预热阶段,怎么才能让老人们在众多老年公寓中,更加看中他们的产品?

韩亦晖正在费脑子,企划总监走到了他的工位上。

韩亦晖咧嘴一笑:“师兄,你怎么也没走呢?”

这位总监比韩亦晖大八岁,跟韩亦晖是同一个学校同一个专业毕业,脾气性格跟韩亦晖也相投,所以私下里,韩亦晖和总监就有点“没大没小”,总监也从来不计较,反而对韩亦晖更加亲近。

总监伸了个懒腰,在韩亦晖身边坐下:“老板给开会了,又有新任务。从会议室出来看你还没走就过来看看我们的小帅哥在忙什么。”

他说着,把韩亦晖卤肉饭中的那块肉捏起来吃了。

韩亦晖不乐意了:“就一块肉还让你吃了!你得请客!”

总监突然问:“你爸是韩世融?”

韩亦晖一愣:“啊,怎么了?”

总监竖了竖大拇指:“全国最一流的医生,代表世界医疗科学的尖端,我从来都以为那都是神,今儿算是见着神的儿子了!”

韩亦晖看似不以为意,实则自傲地笑了一下。他爸,韩世融,开玩笑!那就是神医!

总监捅了捅韩亦晖的胳膊:“你小子藏得够深的啊!要不是我小姨跟我说。我还不知道这事呢!”

韩亦晖斜了斜眼睛:“你小姨,谁啊?”

总监挑了一下眉头:“你认识,金溪,咱大学老师!”

韩亦晖:“……”

“别瞪那么大眼睛,以后啊,你跟她的关系比我都近!就冲这点,公司里以后有什么事,我罩着你。走吧,吃了你的卤肉,请你烧烤去!”

那天晚上,韩亦晖发挥了他千杯不倒的好基因,彻底让总监趴窝了。他有说有笑地把总监送回了家,他自己却没有回到他租的那间小房子去,而是去公园的湖边吸了一宿的烟。

等天一亮,韩亦晖就回家了,有些话不说出来他憋的难受。可韩世融已经去上班了,只有韩亦暖在家休息。

韩亦暖一看见韩亦晖满脸憔悴,她就心疼了。赶紧让韩亦晖去睡觉,别的事,等睡醒了再说。可韩亦晖说什么也不去,非要去医院找韩世融。

韩亦暖堵住门:“那好,你说吧,什么事?”

韩亦晖:“姐,别闹。跟你没关系。”

韩亦暖:“我跟爸住一块儿,所有事情我都知道。你问我吧。”

韩亦晖苦笑:“我想问问爸是不是打算娶金溪,你能知道?”

韩亦暖说:“现在只是在相处,结婚不结婚的,那是将来的事,就算是你去问爸,爸也不知道。”

韩亦晖又问:“他……他就这么快不要妈妈了?”

韩亦暖说:“小晖,是妈妈不要爸爸了!现在爸爸孤身一人,你忍心让爸爸一个人孤独终老吗?我有我的小家庭,你也有你的将来,爸爸接下来的人生就应该孤零零的,没人陪吗?他还有好几十年的生活,不是几天,几十天!”

韩亦晖疑惑地看着韩亦暖:“姐,跟我说实话,妈是怎么走的?不是突发疾病?”

韩亦暖面不改色地撒谎:“她向所有人隐瞒了身体状况,只留下了一封电子邮件说要离开,你觉得这是谁不要谁了?”

韩亦暖虚构出这么一封电子邮件是为了如果韩亦晖要求她拿出证据,那她就用妈妈的电子邮箱虚构一封。不论是妈妈邮箱的密码还是相关软件,她都能玩得转。

可韩亦晖说:“电子邮件?姐,凭你的本事,虚构一个邮箱都有可能,别说是一封邮件。反正我是只能信你,对吧?”

韩亦暖问:“为什么不信我呢?我又不会害你!”

韩亦晖:“你们都能做到,但是我不能,我放不下妈妈,满脑子都是妈妈。你和爸爸要去找新生活,可我找不到,我总是……不对,姐,妈去世的时候,你不是怀孕了吗?”

韩亦暖噗嗤一下乐了:“那孩子我流掉了。这都过去一年多了,你才想起来……”

韩亦晖吃惊地瞪大眼睛:“爸同意了?不对,姐夫同意了?为什么呀?”

韩亦暖说:“小晖啊,生活没有那么简单,一个人的精力也不是无穷无尽的。妈去了,爸的精神状态一直不太好,你姐夫在部队,岳岳还小……我没有能力再养一个孩子,而养孩子不仅仅是要养活,还要养好。既然我养不好,就不要了。”

韩亦晖:“所以,姐,你也恨妈妈吗?”

韩亦暖眉头紧皱:“你在胡说什么?”

韩亦晖:“你怪妈妈打乱了你的人生计划,至少妈妈是打乱了你和姐夫儿女双全的计划的,所以爸爸再婚,你是盼望着的,他尽快再婚,说不定你还有机会再生一个孩子?”

韩亦暖:“你胡说什么呢?我不打算再生了!”

韩亦晖双手一摊:“谁知道呢?计划赶不上变化,不是吗?所以当你看到爸爸和金溪那么甜蜜地在一起的时候,你很高兴是吧?”

韩亦暖大喊:“不是!小晖你不要胡思乱想!”

韩亦晖一摆手:“行了,行了,我知道了。我不去找爸爸了。你们都是一个心思,我去找了又能怎么样?呵呵……以前爸爸从来没为我改变过什么,现在他也不会。更别说,找对象是他的事,我凭什么指手画脚,对吧?我去睡觉。”

韩亦暖看着韩亦晖进了卧室,她背靠着大门,突然间就泪流满面,心里不停地说:“杨天野,你在哪?你怎么不回来?你为什么是一个军人啊?杨天野,我快受不了了,怎么办?杨天野……”

韩亦暖躲进房间去收拾自己的心情去了,等她终于平静下来,确信自己能够再次应对生活中的难题了,她从房间里出来,发现韩亦晖已经走了。

韩亦暖心里一阵空虚。是她那个耿直的弟弟变了,还是她变了?为什么他们僵持到不能沟通的程度了呢?

几天以后,韩世融和金溪去打羽毛球了。这次没有约什么熟人,他们两个直接到羽毛球场馆见面。金溪是这里的常客,很多正在打球的人都跟她打招呼。

金溪打羽毛球的技术还不错,可速度和耐力比冯千里差了一截,跟韩世融对打,实在是吃力。旁边那场地的三口之家,母女俩正在玩,爸爸就只能到处去看。他一看到金溪要休息,立刻过来说要跟韩世融打一场。金溪跟这个中年男子也认识,很爽快就把拍子给了他。

韩世融他们两个一打起来,旁边不少人观战,对普通的爱好者们来说,这场比赛太精彩了。

韩世融不仅技术好,而且身体协调性好,如果金溪不说,谁也不会想到他是一个年满一个六旬的老人!

那个中年男子的妻女给爸爸加油,金溪带领几个朋友给韩世融加油,场管里掀起了一阵小高潮。韩世融听着他们的加油声,越打越好,觉得浑身都充满了力量。

最终,韩世融以二比一的总比分胜了,引起观众们雷鸣般的掌声。

韩世融很高兴,虽然出了一身透汗,粘腻腻的,可心里很舒坦。

金溪拿着毛巾一路小跑过来。

韩世融说:“千里,去买点喝的。”

金溪一愣:“什么?”

韩世融重复了一遍:“买点喝的。”

金溪问:“你叫我……什么?”

韩世融突然间如梦初醒,现在站在他身边的人不是冯千里,刚才给他大声喊加油的人不是冯千里,今天跟他打羽毛球的人不是冯千里!所以,这几天,他专心致志穿线的羽毛球拍,也并不是握在冯千里手上!

从那天他和金溪相识开始,从她说锦鲤要红烧的时候开始,他就骗了他自己,就算她爱好运动,就算她穿着和千里一样的运动服,可她终究不是千里!

金溪推了推韩世融:“怎么了?”

韩世融突然就对金溪给他的触感感到厌恶。她和冯千里太像了,就算她不是故意的,也是他不能容忍的。

韩世融面沉似水地开始收拾东西:“我要回家。”

金溪问:“为什么?”

韩世融顿了一下,说:“你跟我妻子太像了。我要回家。”

金溪呆住了一直到韩世融收拾好东西向场馆外走去,她才反应过来。

金溪追上韩世融,面有怒色地问:“所以这些天你都是把我当替身吗?”

韩世融冷冷地看着场馆的大门,说:“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但,我确实把你当做了她。”

金溪冷笑了一下:“我还是要说,很高兴认识你,但是我希望我们以后不要再见。”

韩世融听完,大步朝着大门走去。

金溪走回她的场地,想要继续和朋友们打球,却想起今天是韩世融带羽毛球拍过来,她自己没有拍子。

这时候在羽毛球馆外,垃圾桶旁韩世融把那双拍子掰折了塞进了桶里。

韩世融背着双肩包,边走边说:“千里,我去给你买一双新的。那旧的双脏了,不要了。”

晚上,韩亦暖下班回到家,就看见韩世融拿着一块软布,坐在冯千里生前最喜欢坐的窗边沙发旁,把冯千里留下的所有东西都擦了一遍。从羽毛球拍的每一条线到运动鞋鞋底的每一条纹路。明明都是很干净的东西,他都要仔仔细细再清理一遍。

擦干净以后,他还要用保鲜膜都平平展展地包住,放进一个大大的整理箱。这整理箱明显是新的,上面的花纹一看就是冯千里会喜欢的风格。

韩亦暖问:“爸,你干什么呢?”

韩世融说:“你妈生气了,不理我。”

韩亦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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