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兰卿还没上车,脸色又开始泛白,刚刚回复一点的脸色又一片惨白了。
韩世融说:“以后出门,我给你配的药随身带上。”

江兰卿痛苦地点头:“可现在怎么办?”

韩世融说:“你坐我的车吧,不晕。”

冯千里正想问为什么坐他的车就不晕,顺着韩世融手指着的方向看到了皮卡的后斗。

冯千里说:“你开什么玩笑?”

韩世融说:“我没开玩笑。”

然后韩世融和司机两个人不顾江兰卿的挣扎硬把她给扔到了皮卡车斗里去了。江兰卿这个从小连梯子都没爬过的女人,坐在车斗里干着急没办法。她不敢跳下来。

韩世融还很人道地给江兰卿扔上去一块旧沙发的弹簧垫子和一件棉大衣:“上次一个大爷带他家的猪崽子去城里看兽医的时候就这么去的。他说挺舒服。”

江兰卿:“……”

冯千里:“兰卿姐,委屈你了,你就别跟猪崽子计较了。”

江兰卿:“……”

从洼子村到县城这一段路坑坑洼洼,多少年就没人修过。就算韩世融开得并不快,江兰卿在后面也被扔得跟爆米花机里面的豆子似的。

等到了县城,已经快十点了。江兰卿都觉得自己被完全被拆开了,手脚摆在跟前却根本不听使唤。不过好歹是没有晕车。

江兰卿是被韩世融从车斗里抱下来的。江兰卿都已经双脚踩地了,她还觉得自己在天上飘着呢。

江兰卿好不容易挪到了招待所门口,就看到温盛军怒气冲冲地站在招待所门口。司机跟江兰卿打了个招呼,扔下江兰卿就赶紧跑了。

温盛军这人,平时好说话得很,可谁要是让他媳妇不舒服,他就敢让人家全家不舒服。现在江兰卿被风吹得跟刚出土似的,他一个小司机不赶紧跑,留这儿等着温盛军把他真埋了吗?

司机跑了,韩世融不能跑。他内心很羡慕地瞥了一眼司机,然后扶着江兰卿走到温盛军跟前。

温盛军紧紧皱着眉头:“怎么这副鬼样子!”

江兰卿说:“吹的。”

温盛军说:“你没事总往洼子村跑什么?你一晕车能把肠子都吐出来。”

江兰卿说:“我都快散架了,你是想让我直接瘫在门口吗?”

温盛军白了江兰卿一眼,从韩世融手里接过江兰卿,一弯腰,一个公主抱就把江兰卿抱进了招待所,从头至尾没理韩世融。

被无视了的韩世融撇了撇嘴,无视就无视吧。他哥疼媳妇还不是好事?好在接下来的路已经没有那么颠簸,江兰卿就算晕车也不会有多严重了。

况且他哥来了,身上肯定带着防止晕车的药,他就不用再担心了。所以,他现在的主要任务就是找个地方过夜,然后明天去做他真正想做的事情。

那天晚上,因为刚下过雨,冯千里的被窝怎么都睡不暖和。虽然不算冷,可这凉兮兮的被窝睡觉真不舒服。冯千里半截爬起来,穿着背心裤衩去皮箱里翻了半天也没找到一件多厚的衣服。最终她只找了一件毛衣盖到了被子上。

迷迷糊糊中,她还想,应该回趟家去,拿冬天的衣服过来了。可这办公室里的取暖怎么办?跟村民一样用火盆?还没想明白,冯千里就睡了过去。

也是那天晚上,村子里就有人不像是冯千里睡得这么香甜了。

在刘八满家,刘大立抽着烟,问他:“你说句话嘛。”

刘八满低着头蹲在房门口,一声都不吭,昏暗的油灯根本照不到他的脸,不过他那个背影已经足够沧桑。

刘大立吸完最后一口烟,把烟屁股往地上一扔,说:“你自己看着办,人是给你准备好了,就看你舍得不舍得了。上次俺已经帮了你一次了,这次可没有那本事再帮你了。要不你就让姓冯的那丫头给钱。”

刘大立说完就走了。刘八满还是蹲在门口不起来。

刘八满的媳妇满面愁容地进来,也在刘八满身边蹲下了:“你说可咋办呀?咱们那几亩地不就是为了给傻子养老用的嘛。把地给了他,以后咱家可吃啥呀?”

刘八满想了半天,用特别压抑的声音说:“不行就把臭丫儿卖了吧。听说城里也有人买丫头,也能卖个万八千的,至少能把人买回来。”

刘八满的媳妇更犯愁:“傻子啥都不懂,就懂得疼他那臭丫头!你把臭丫儿卖了,傻子能跟你干?”

这时候隔壁那屋子里一阵小姑娘吱吱歪歪的哭声,然后就是傻子憨了吧唧语不成声地哄孩子,很快就又恢复安静了。

刘八满心一狠:“卖地!”

他媳妇赶紧说:“那等俺们老了,一点杂活儿都干不了了,咱咋活?咱不说咱自己,就是傻子,他怎么活?”

刘八满说:“没儿子,谁给他养老?没媳妇他哪来的儿子?有了儿子就是没地也能去打工。”

“那冯老师,你不是说她是个好人吗?她真的不能帮帮咱?她能看着咱日子过成这样?”

刘八满瞪了他媳妇一眼:“她没把警察招来就不错了。”

他媳妇不说话了,和刘八满一起蹲在门口犯愁。

第二天一早,冯千里从办公室里一出来就打了一个寒战,山里的秋风往骨头里冷。冯千里看了看玻璃,单层窗户,玻璃上都是哈气。快入冬了。

今天是周六,学校里没人。冯千里一边备课一边想着下周必须回家去取衣服了。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冯千里刚觉得肚子饿,就听外边汽车进了校园。今天吃什么,居然需要开车送来?

冯千里抬头一看,在皮卡的后斗里看到了一堆铁疙瘩,还有一个汉子。这怎么吃?

韩世融把车一停好就从车里跳下来,冲着办公室里面喊:“千里做饭去!”

冯千里从办公室里面出来,脑子还没想明白韩世融这是要弄什么,呆呆地站在门口看着韩世融和那个汉子把暖气炉子、三十几片铸铁暖气片和好几根暖气管一一摆在了办公室门口。

冯千里问:“这是什么?”

韩世融反问:“你不认识?”

冯千里说:“暖气。”

韩世融说:“这不就行了。你是打算做饭还是跟这位师傅装暖气?”

冯千里说:“我去做饭。”

冯千里一路走到村部去。她在做饭的时候还没弄明白韩世融这是在整哪一出。

冯千里把饭做好,用保温饭盒提到学校去。她站在学校门口的树下看着韩世融站在梯子上把铁皮烟筒从最高处的窗户上伸出来。

韩世融下乡的这段在山里的日子,韩世融总是在太阳下奔波,身上晒出了一片清晰的二股筋背心的痕迹。现在虽然气温清冷,可已经干了大半天活儿的韩世融和那位水暖师傅都打赤膀,还是满身汗珠。他们的汗滴反射着阳光,肩膀和手臂上的古铜色肌肉闪闪发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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