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千里默默想起她和韩世融,那会儿都是用套子。冯千里上环以后也是很难受,她打算用避孕药,韩世融说对身体不好。从那以后都是套。韩世融从来没表示过不愿用套的想法。
用套很难受吗?冯千里怎么都理解不了。

大姨把这些话都说完了,栗芸和大姨才突然想起旁边还有个小姑娘呢,她们两赶紧把冯千里打发出去。

冯千里从房间里出来,各种形状的问号在脑袋里撞来撞去。

不一会儿,大姨父急得一脑门都是汗,蹬着自行车来接大姨。栗芸很有眼色地把房间让出来,让他们夫妻俩好好谈谈。

冯千里这是第一次知道什么叫“好好谈谈”。大姨平日里是个温婉的,这发了飙的时候,嘴皮子比机关枪也不差,骂人不带脏字,半个小时不带重样的。冯千里他们一家三口坐在冯千里的小卧室里都能把大姨的话听得清清楚楚。

大姨父一句都没反抗,一会儿出来和倒杯水,一会儿出来倒杯水。挨骂外带加油,全套一条龙服务。

等大姨骂累了,气也消了,跟着大姨父走了。

冯千里从窗口往下看了看大姨坐着大姨父的自行车离去的背影,觉得分外好笑。

她问栗芸:“这就是要离婚的?”

栗芸笑道:“你以为她真能离?舌头还有被牙咬了的时候呢!这两口子过日子,不就是相爱相杀嘛!”

“哟,妈,你还会这么流行的词汇呢?”

栗芸拉住冯千里的手:“你大姨父也不容易,前两年下岗,现在刚开始自己做点小买卖,手头确实不富裕。你大姨已经习惯了工厂大锅饭的日子,花钱也不懂得节省。这事要是严格来说,是你大姨不对。”

冯千里动了动嘴唇,终于问出口:“如果……将来,我找了一个男人,各种嫌弃我能吃,嫌弃我笨,嫌弃我难看,可他会把所有的钱都给我,随便我花……那他……究竟爱不爱我?”

冯正林听到这里突然发话了:“他要是嫌弃你,那就是看不上你,你还跟他好?你缺他的钱花?”

冯千里点了点头,可心里却留下了好大的一个问号。

韩世融的行为她一点都理解不了。

前世,冯千里有一段时间特别胖,有一百四十斤上下,因为骨骼也大,所以看起来跟熊一样。小儿子因为剃了秃头,整天拿着把枪瞄准她,说这是光头强打熊二。当时冯千里很纠结,为什么不能是熊大?

韩世融很是嫌弃冯千里,动不动就熊二熊二的叫,还说她是行走的恐龙肉。可即便如此,韩世融还总是带着她“吃遍”A市。

那时候A市稍微有点名气的饭馆,别管是高档餐厅还是巷尾小吃,韩世融都会带着她去尝上一尝。就连很多外市的名吃,他都会带她去吃。

韩世融还反对冯千里减肥,说那是白折腾,反正也丑,瘦了不过就是瘦恐龙,跟胖恐龙有多大差别?

当然,后来冯千里经过很痛苦的过程终于减肥成功,回到她比较常见的一百二十到一百三十斤之间。

当时鼓励她坚持下来的不是韩世融的看法,而是儿子说:“妈妈瘦了好看。”

冯千里经过一夜的思考,她只想明白一件事,韩世融绝对比大姨父更大男子主义。冯千里花钱,韩世融不介意,可韩世融绝对不可能允许她由着性子骂他。要是冯千里也像大姨那么骂大姨父,韩世融要么几句话顶得冯千里自己都觉得自己活着浪费空气死了浪费土地,要么就是直接压倒在床,用身体让她连完整话都说不出。

可是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

冯千里苦笑。韩世融是宋盈欣的男人。就算韩世融跟宋盈欣没关系,他跟她也没有什么关系。虽然因为韩世融帮了皇风,所以冯千里得记着韩世融这份恩情,她不能绝了跟韩世融的交情,可也仅至于朋友之交了,她还想这么多干什么?她现在要思考的应该是皇风今后的发展方向。她更赞同黄全的经营理念,可她该怎么劝服她那个爹爹呢?

那个晚上,韩世融就着已经凉透了的肘子把那天喝剩下的啤酒都喝了。他关了灯却没有拉上窗帘,光着脚站在窗户跟前看着天上稀稀拉拉的几颗星星,韩世融一阵傻笑。

“像星星一样多……”韩世融指着天上的星星嘟囔,“像星星一样多!”

嘟囔了一阵,韩世融突然间想起了什么,深一步浅一步地走到衣柜前,一件一件翻腾他的衬衣。

抽出一件,不是,又抽出一件,不是,再抽出一件,还不是。所有的衬衣都被韩世融翻了个遍,他仔仔细细地查看每一件衬衣的下摆。他跟冯千里的第一次,冯千里的血迹,为什么没有了?

韩世融疯了一样把衣柜里所有的衣服都扔了出来,柜子里的每个边边角角他都用手机照着看了一遍,没有落下的衣服,没有那件染了血的衬衣。

为什么会没有?

韩世融呆呆地站在衣柜前看着空空荡荡的柜子。

难道所有的一切都是他的胡思乱想?那个会夸张地笑的母恐龙,难道从来都不属于他?难道他们共度的三十余年都是假的?那她说喜欢他就像星星一样多,也是假的了?

也许是酒精的作用,韩世融的身体突然就开始瘫软。他扶着衣柜门缓缓地坐下。

老天爷为什么这么对他?种下蛊,这蛊已经在心底生根发芽,枝蔓缠满全身,然后却突然间要把这蛊连根拔起。那当初为什么要种?种下又为什么要拔起?老天爷喜欢看活剥人皮之类的游戏?那剥完以后能不能把千里还给他?人皮他不要了。

韩世融打了个酒嗝。谁说酒精有麻醉作用的?他胸口的闷痛跟平常一样鲜明,没有丝毫减弱。他摸了摸脖子,他的银链子没有了。

韩世融突然双目圆睁,四下里张望,颤巍巍又焦急地喊着,声音好像一个饱经沧桑的老人:“丑丑,我的链子呢!”

空无一人的研究室里只有淡淡的回音。

韩世融怔了怔,又瘫坐下去。没有丑丑,没有链子,没有冯千里,什么都没有……那他现在在干什么,他应该干什么?

韩世融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地上的腰带头硌疼了脚。韩世融低头一看,是他的皮鞋,是他众多皇风牌皮鞋中的一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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