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赵乐平进来了,他说那两个无赖又让步了,只要一条一千块的腰带就行。赵乐平来劝冯千里,接受条件吧。
“凭什么?”冯千里还是这句话,“我们做错什么了,凭什么要我们认错?”

民警呵呵笑了:“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对错?你这是幼儿园大班?把警察当幼儿园阿姨了,非要评出个对错?”

冯千里说:“就算不争个对错,也得争口气吧?凭什么他们要什么我们就得给什么?”

民警苦笑:“争口气?谁的这口气这么好争的?要是只为争口气,我支持你把门外那两个按住一顿好揍。可揍完呢?我这身警服还穿不穿,你这店还开不开?他们只不过就是讹一条皮带,售价一千块钱,进价更没多少,他们没砸店,没动武,够不上违法犯罪的边,我们能拿他们怎么办?”

赵乐平有点着急:“千里,就一条皮带,没多少钱。工商局的人都在前面坐着呢,一个个跟大爷似的。要是他们真查一通,我们至少得关门半个月,损失多少钱不说,那损失掉的口碑怎么办?到时候客户都说我们卖假货,岂不是更冤枉?”

江兰卿也在一边劝冯千里:“行了,就算是破财免灾吧!”

冯千里还是不愿意,赵乐平一跺脚,出去了。

民警跟冯千里说:“这小伙子够可以了,这种找茬的赖皮我们以前也见过。都是狮子大开口,这小伙子是第一个能跟赖皮砍下价钱的,说不定以后再遇到这种赖皮,我们还得叫他帮忙呢!”

冯千里手指头在裤子口袋里摸索着手机,犹豫着要不要给韩世融打个电话,那个矮个子民警进来了,说打发走了,没事了。

冯千里一愣:“他们什么都没要?”

矮个子警察说:“怎么可能,小赵给了他们一条皮带。”

冯千里一听,立刻往外冲。赵乐平正在跟那几个工商局的人说话,看上去熟稔得很。

民警跟一个工商局的人耳语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那几个工商局的人就走了,什么也没问,什么也没说。

两个民警就喝了一口水,也走了。这会儿,事态平息,围在店门口看热闹的人群都散了。可冯千里心里的窝囊气还憋着,不知道该怎么发。

赵乐平拉着冯千里在服务台后面坐下。冯千里一把甩开赵乐平的手。

赵乐平问:“你希望怎么样?”

冯千里这可逮着出这口气的机会了,噼里啪啦说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们是来敲诈的?你就这么简单把皮带给他们了,你让我的这口气就这么咽进去?”

赵乐平苦笑:“我也不想,咽进去容易,吐出来难。”

冯千里说:“那你还……”

赵乐平给冯千里倒了一杯水,悄悄示意江兰卿帮帮他。

江兰卿左右看了看,搬了一把椅子过来。

姜博派过来的两个服务员轮流给姜博打电话。这么关键的时候老板怎么这么慢,事情都过去了还没出现,这是要向谁学习?

江兰卿慢条斯理地对冯千里说:“这个小伙子做得对。”

冯千里看了看江兰卿又看了看赵乐平。

赵乐平说:“我家是开连锁超市的,其实说是便利店更合适。日常百货,哪家店都卖。经常遇到有人拿着过期食品,或者有质量问题的袜子、手套什么的来找麻烦。

我们明知道这些东西不是从我们店里卖出去的,可我们能怎么办?报警,让警察查指纹,证明东西不是从我们手里卖出去的?几袋方便面,几双破袜子,警察会给我们鉴定指纹吗?

好一点的情况,给他们换成货就行了,可有时候有些人就是要退货。不给他们退,我们这种依附居民小区的便利店,以后的生意会更难做。没人会觉得是他们的错。只要发生纠纷,就是我们的错。我们找谁说理去?

只要做生意,就不可能永远顺心顺意。”

江兰卿接着说:“小赵说的对。这社会上的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千奇百怪什么人都有,什么事也有。

有一个富商要给一个贫困地区的孩子盖学校,我们一通张罗,从选址到材料购买,我们都做了,那地方的孩子们都高兴坏了,可那富商的钱给了一半不给了!

我们怎么办?把盖了一半的房子扔给孩子们?我们又不能强迫什么人捐款。捐款是好意,不捐又不违法。

后来,我们挪用了另一笔钱来盖学校。等孩子们在新课堂上课了,我们的领导因为挪用被撤职了。”

冯千里心里乱得很:“你们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啊!”

江兰卿拍了拍冯千里的手:“社会就是江湖,水深着呢。”

冯千里一开口差点叫嫂子,可又一想,江兰卿是韩世融的嫂子,她跟韩世融又没有什么关系,凭什么叫嫂子?于是,冯千里说:“姐,这些事,警察不管吗?”

江兰卿无奈地笑:“如果有人敲诈勒索上几千、几万,警察可以按法律惩处,就比如刚才那两个人最后就要走了一条一千来块的皮带,成本价也就几百块钱吧?”

冯千里吞了口口水,心说:“姐,你真看得起我们的皮带!”

江兰卿:“钱数太少,警察也只能说服教育。可大家都是成年人,谁能教育得了谁?而且事情闹得大了,就算那两个人什么都得不到,你们的口碑也坏了,和赔他们一条皮带比起来,利弊大小,你不明白吗?

而且警察也是人,他们也有他们的工作生活和利益责任。才一千块的纠纷,他们的工作是息事宁人,他们的责任是维护社会稳定。”

冯千里气嘟嘟地咬着牙。她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前世韩世融从来没告诉过她这些事,她的概念中,一就是一,二就是二,警察就是公正,可他们什么时候改行做泥瓦工了?

冯千里顺便又想了些别的事,韩世融前一世也遇到过这么憋屈的事吗?为什么他从来没有说过,他跟他她说的都是他风光无限的辉煌,在她眼里他就是无所不能的非人类,他除了不能自己生孩子,其他的完全不需要她,她就是他的累赘。那么高冷的人也会遇到这么憋屈的事?如果他遇到他会怎么处理?

冯千里在纸上画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为什么她就不能像他一样那么优秀,那么游刃有余?前有混混砸店,后有无赖讹诈,她要连城三头六臂才能抵挡吗?独立自主为什么这么难!

江兰卿看今天也不可能跟冯千里谈什么支教了,于是留了手机号就走了。

冯千里心里乱,有些消沉,赵乐平坐在一边陪她聊天,尽说些学校里开心的事,谁抓奖抓到电饭锅然后给底价卖了,一回去就被女朋友一顿收拾;谁算错学分,以为能得到奖学金,各种借钱请客,结果名单公布以后他就差抱着公示栏嚎啕大哭了;谁追妹子,大晚上抱着一大束玫瑰花到女宿舍楼下点蜡烛,结果把楼下的松树给点着了……

冯千里这个忘性大记性差的,没听一会儿就眉开眼笑地跟赵乐平越聊越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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