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莫俊秀的脸上,薄唇抿成一线,眉间紧锁,一股阴郁之气充斥其中。
他很生气。

张绮垂下双眸,这一低头,便把她在见到他的那一瞬间涌出的泪,给生生忍了下去。

萧莫看到了。

自己刚刚大言不惭地让她放心,这一转眼她又被人强迫着上了马车,萧莫心中大堵。

他伸出手,轻轻抚上张绮的脸,手指拭过她的眼,抹去一滴泪水,他咬牙说道:“是我无能。”

张绮只是摇头。

她是如此无助。

萧莫更愧疚了。

他昂起头,低声说道:“我会想法子的,你不用怕。”

紧盯着张绮,盯着经过她巧手施为后,变得俗不可耐的脸,萧莫发现,自己对这个小姑子,越来越在意,越来越着紧了……

她是如此聪慧,又是如此堪怜。自己一旦不能让她落入那些人的手中,一定要护着她。得了她后,也会维护她,宠着她,让她一生衣食无忧,快快乐乐的。

广袖下,他的手滑出,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把她的小手包在掌心,萧莫温柔地说道:“我无法随你入宴,不过我会想法子的。”

慢慢松开她的手,他向后退去,直到马车走了良久,他还盯着那马车无法移眼。

本来只是玩玩的,可什么时候起,他已如此在意了?

这一路上,来的人很多,马车排着队驶向皇宫。

过了不一会,张绮看到了陈邑,他正从马车中伸出头,朝着她的方向定定看来。在张绮看向他时,陈邑眉头皱了皱,转眼,他双眼一亮,朝着她挤眉弄眼起来。

他看到她这打扮,也满是赞赏。

皇宫到了。

马车依次驶过护城河,进入御道中。随着夕阳下层层叠叠,秀美华丽的宫墙一一入目,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不一会,马车停了下来。张绮抬头一看,前方停满了马车。

在外面人的吆喝下,她走下马车。在张绮的旁边,也有一个张氏姑子,那姑子张绮是识得的,她与张绮还是张涔等人,在赵教习手下学过三个月的字,她的名字叫张洇。

张洇打扮得很美,云鬓梳成斜月坠,胭粉恰到好处的涂在白嫩的脸上,显得人格外娇俏。她本来比张绮年大,发育得又好,一袭与张绮同样式样的嫩黄华裳穿在她身上,却是腰小臀圆,肌肤晶莹。

比起她来,张绮实是俗到了极点。

张洇也在看向张绮,她的表情带着淡淡的忧伤,可是眸中无泪,显然,她对自己的命运早就接受了。

除了张洇外,还有几个张府的少年郎君和一个中年郎主,不过这些人张绮一个也不识得。

彼此寒喧中,队伍向着前方的宫殿移去。

走着走着,张绮看到一侧角落,停着数十辆马车。这些马车格外宽敞高大,一看就是高大的齐周男儿所乘。

张绮抬眼看去。

这时,她目光一凝!

右侧最前方有一辆马车!

那马车黑亮中透着神秘,马匹神骏高大,正是她见过的,广陵王的车驾!

难道他没有离开建康?

与张绮一样,看向那些马车的人不少。对于这些北地蛮子强行索要各家姑子的行为,众世家是有些恼火的。

可他们也仅仅只是恼火,建康虽有长江之险,应可偏安一隅,可奈不住陈国建国不久,北地人强悍善战又不畏死啊。要是为了几个小姑子便开罪了他们,令得大兵南下,那罪过,谁也受不起。

宫殿出现在张绮的眼前了。

她的头,也越发低了。

直到一个太监尖哨的声音传来,“建康张氏进殿——”她才跟在众郎君身后,亦步亦趋地向前走去。

走着走着,她悄悄抬起头来。

只是一眼,她便看到了坐在右侧的那个少年。他依然是一袭黑裳,依然是厚帏遮面。想这济济一堂上千权贵的所在,他应该是不显眼的吧?

可这个少年,仿佛是天生的吸光体。自然而然的,众人第一眼便看到了他。

仿佛感觉到张绮地注意,少年缓缓抬头,向她的方向瞟来。

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张绮的四周还是起了小小的骚动。

与少年对视一眼,张绮便低下头来。

萧莫输了,广陵王没有离开建康。

这时,众张氏一一入座,张绮和张洇跪坐在张氏众人最前面的塌几上。这个位置,平素是怎么也轮不到她们的。轮到了她们时,却是可悲的现在。

举目望去,两侧面对面的塌几,第一排嫣红翠绿,赫然都是各家姑子。数十个姑子梳扮得如花似玉,任由在场的年轻郎君们随意相看。

嗡嗡声四起。众郎君目不转睛地打量中,张绮的头更低了。

事实上,她也着实不起眼。几十个近百个姑子中,是有比她长得更差的。可人家长相虽弱,浑身上下却透着南地姑子才有的娇弱堪怜。哪里像她这般俗不可耐?众人根本不用问,看就知道她是乡下来的!

广陵王还在看着她。

他旁边的一个使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左瞧右瞧一会,那使者好奇地问道:“长恭,那方向有美人么?我怎么没看到?”

广陵王一晒。

他修长有力,茧子微突地指节,轻而有力地敲打着几面,冷冷说道:“美人是没有,狡女倒有一个。”

说到这里,他低低一笑,举起塌上的酒杯朝着张绮的方向晃了晃,仰头一饮而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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