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快要到收橡子果儿的季节了,那山上有两千亩橡树,橡园后山顶上还有四百亩,这些都是六七年的橡树,一季果子能收多少,那不是个小数目。
哪怕一亩地只收三百斤,两千四百亩山林,也有七十二万斤果子;就算少一半,也有三十六万斤。

但基本只多不少,因为一亩地就算只种三十棵树,每棵树只需收十斤,就够这个数了。可是,一亩地根本不止三十棵树,一棵树也许收不到十斤果子,平均下来也差不多够了。

这还是指那些已经成林的橡树,而专门培植了用来种木耳的橡树林,也有两三千亩哩,也是能收些果子的,不过要少些就是了。

去年的橡子果儿收了几十万斤,家里喂猪喂鸡根本用不了,也腾不出人手来制作橡子面粉,只得贱卖了出去。今年会更多,随着树木长大成林,以后也会越来越多,直到稳定为止。

于是槐子就跟菊花商量,跟青木合作建立一个作坊,专门生产橡子面粉、山芋粉、藕粉以及山芋粉丝,让青木来管理,张家是抽不出人来管的了。

“这坊子要建在小清河边上,借着水力带动石磨,不然用人来推磨肯定不成。”槐子对青木道,这问题他显然已经考虑了很久。

菊花摊开记事簿,用鹅毛笔飞快地记录。

青木点头:“就建在村里碓房下游……”

不待他说完,刘云岚忙打断他话道:“我觉得还是建在上游好一些。小清河从小青山流出来那一段,水特别急,水磨安在那不好一些?再说,下游都是田地,不如山边自在。”

菊花笑道:“云岚姐姐说的对,还是在山边好一些。那儿的地也好买,若是在下游,咱们的坊子杵在田地中间。人来人往的,也烦的很。”

青木对媳妇夸赞地笑了一下,道:“那就按云岚说的,建在山边。我本来怕村里人会说闲话。说我们挡住了碓房水势,若是建在小青山出来的那个拐弯地方,离村里碓房远了,也就不怕了。”

槐子点点头:“这样碍不着村里碓房。”

清南村有钱后,就在河边建了一个碾米的碓房,省得吃米面要去集上兑换,或者在家用石臼舂米。

青木敲着竹几道:“这事得赶紧。要造水轮,配石磨,还要调试,还要配筛网,事情多着哩。再说,咱们这个可不比村里的碓房,用量大,怕是两个水轮都不够用。我回头去方家请一个师傅来帮忙。他们老做打稻机的,对这类东西在行。”

槐子双手抱住后脑勺,往椅背上一靠。舒坦地出了口气,笑道:“你只管去好了。我前儿跟宋管事透了个口风,他说这事容易的很,不过是派个师傅来帮忙罢了。”

遂又商讨了投入的人手、钱财等事项,议定所有投入财物由两家分摊,干活的人手则由郑家安排,张家只派一个账房过去,为的是方便青木日后管理。

因橡子果是要作价卖给作坊的,张槐便说张家只占四成股,郑家占六成。青木点头无异议,便这么定了下来。

商议完后,刘云岚微笑道:“来喜新盖了院子,从集上的园子里搬出去了。正好咱把那园子修整下,前面盖几间铺面,家里这些东西就好对外卖了。”

青木呵呵笑道:“你想开铺子?我原说我不是做生意的料。只管在家干活的,连木耳都是搭在槐子一块卖……”

菊花忙道:“哥,云岚姐姐可是很能干的。先前不过是在家生娃忙家务,如今就着这个机会,开个铺面,做顺手了的话,往后就好办了。咱们也不能样样事都指望来喜,他那可真成了杂货铺了,啥都卖,不像个样子。”

几人都笑起来。

槐子对青木笑道:“再难,你也要尝试着做哩。咱们得慢慢走出去,不能老是指望旁人来卖东西。我还要趁空去三元县,买地种竹、置办铺子,所以下塘集这儿还是由你来开个铺面比较好。我跟菊花也不能生出三头六臂来,嫂子有能耐,为啥不去赚这个钱?又不是没地方开铺子。”

青木摆手道:“甭说了,挣命去做吧!这日子咋越来越忙哩?”

槐子笑眯眯地说道:“急啥?葫芦眼见着就能帮你了。”

说笑一会,就听外边笑闹起来,原来是刘黑子他们几个人抓山蛙回来了,便一起出去看。

院子里,几个小娃儿围着那鼓鼓的麻袋,惊叹不绝。

黄豆踮起脚,就着刘黑子手上的灯笼,对着那张开的麻袋里张望了一眼,诧异地问道:“咋是黄皮的,不是青皮的哩?嗳哟!好大个,跟癞蛤蟆一样。”

紫茄拽着红椒本想上前去瞧的,听他这么说,慌忙缩了下脖子往退后,不敢再瞧——癞蛤蟆她可是见过的,难看死了,身上还冒白浆。

红椒见了,小大人似的安慰她道:“紫茄不怕。这黄狗比癞蛤蟆长得好看些,身上没那么多小包包。”

郑长河乐呵呵地对小孙子道:“要不咋叫黄狗哩,不就是因为它披了一身黄皮。黄豆,明儿让马奶奶烧一大盆让你吃个够。”

黄豆听了兴奋地拉着爷爷后襟直跳。

黑皮另拿了个麻袋来,要分一半让郑长河带回去。结果往外倒的时候,一只山蛙跳了出来,一身土黄色的麻皮,约莫有男人拳头大小,连蹦带窜地往西跨院里逃去,引得青山等人大叫起来,跟在后边撵。

何氏急忙道:“不要撵了,随它去。”

小娃儿们止住脚步,大黄却狂叫着追了过去,那山蛙早跳进树丛中去了,它身高马大的,反而找不到那小东西。

等分好山蛙后,青木和槐子又请了两位长辈去厅堂,说了建作坊的事。

郑长河跟张大栓相视一笑,道:“随你们咋办。爹这把老骨头就帮你们跑跑腿,再就是田地里的事,爹也能管管,让你们少费些心。”

张大栓笑道:“对,那个是咱老本行,这些作坊啊、生意啊啥的,咱们就不大熟了,你们只管按自个想的去做,不用问我们老的——问了也白问。”

四人都笑了起来,于是定下这事,明日就由青木和槐子张罗起来。

又是秋收的日子,又要建作坊,青木和槐子忙得团团转。小清河出山口的那块地已经买下了,一帮人搭了简易的棚子,在那里忙个不停,木工、瓦工、石匠全请来了,呼哧呼哧的刨木声、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响成一片。

刘云岚命人将集上的园子收拾了,铺子也盖了起来,等九月初一就要开张。

菊花也是忙得要命,她也建了个小作坊。

原先烧荷叶鸡、烧鱼等物,都是刘婶带着樱桃和黄麦一家做的,放在来喜的铺子里卖,既卖了菊花的鸡、鱼、笋等物,又能帮刘小妹赚点脂粉钱。

如今,菊花喂的鸡越来越多了,这青山荷叶鸡也很有了些口碑,她便跟来喜和小妹商量,让他们扩大了铺面,辟出一间大堂,精心装饰了,专门卖这熟食。

这样一来,刘婶再做这个,就太劳累了。于是,菊花就抽了丁二的嫂子进来,帮樱桃打理厨房,从此厨房就交给樱桃管了。刘婶则带了四五个媳妇,专门做荷叶鸡等熟食。

因为这项生意是卖直接吃的东西,菊花不放心旁人,所以还是让刘婶管比较好,她又是做惯了的。

于是在张家宅院旁边,另盖了三间小院子,将院里布置一番,专门做烧鸡烧鱼烧兔等物。

要说菊花为何一定要在家里制作这些,而不是去集上现烧了卖?主要是为了保证口味纯正。

这用黄泥、火灰埋着焖出来的鸡鱼,味道就是特别。在集上条件不足,匆匆烧出来的,味道就没那么香嫩和鲜美,这也是来喜的青山荷叶鸡一直卖得很好的缘故。旁人想学也不难,做的不多还可以照着来;做的多了,那泥、那柴火都是问题,还要找地方倒垃圾。

作坊开张后,等第一批四十只荷叶鸡、四十条荷叶鱼、十只荷叶兔子,还有大罐子卤笋、干煸蘑菇和木耳、糯米藕、卤蛋、鸡头鸡脚鸡翅鸡杂、腌菜大肠等运去集上后,刘婶收拾了一番,笑眯眯地进院来跟菊花说闲话。

“没想到老了老了,还当了个管事。”她笑得眉眼舒展,极有成就感的样子。

正是早饭后不久,菊花刚算完账,搂着山芋坐在东厢门口的桃树底下和刘奶奶说话,地上一层泛黄的落叶,扫完又落。

见她来了,喊红椒端了个小凳子让她坐,一边微笑道:“人总要忙些事,这日子才有盼头,过得才有意思。”

刘奶奶怀里抱了只大白猫,干枯的手不住地摸着猫的脊背,看了儿媳妇一眼,慢腾腾地说道:“可要盯紧些她们干活,这吃的东西一定要弄干净、煮透了,甭给太太惹麻烦。”

刘婶忙道:“这还用你老人家教我?要是谁都能干这活计,太太干嘛找我?我又没多大本事,不就是跟太太久了,让太太放心么!”

刘奶奶点点头,不再说话,笑看红椒带弟弟玩。她坐在小凳子上,将一个竹盘子放在腿上,从里面挑出各色刻字的方木块,教山芋认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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