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花趴在车窗上,看着近在咫尺的渡口——这里非正式码头,不过就是人们下河洗衣的地方而已,又或者是因为这条街是才扩展的,没几间铺子,很冷清,所以这码头也没建起来。
渡口只有一只乌篷船,却不见人,槐子正在河岸上按住那车夫猛砸。

她叹了口气,这接应的人要么跑了,要么见事不对,弃船混入人群中了。

他在哪呢?

是在街角探头,还是透过民房窗户往外看,或者就在这人群中?

菊花慢慢地走到车门口,目光逐一在围观人群的脸上扫过。

找不到他,那就震慑吧!

她转身将车上的汉子拖出来,用力一推,“扑通”一声,那汉子跟一包稻谷似的,沉重地摔在地上,震起一蓬灰尘——这街面还未铺青石,依然是土路。

围观的人定睛一看:那人眼睛被挖了个大窟窿,脖子也不停地往外冒血,满脸满脖子都是血,可怖极了,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

再抬头看菊花的眼光简直跟见鬼一样——她满嘴鲜血,配着秀美的脸蛋,森寒的目光,散发异样的狰狞。

有人眼尖,瞥见她手上沾着连血带肉的眼珠,终于大叫起来:“她……她……是她抠了眼子哩!嗳哟我的娘唉——”

转头掩面不敢再瞧。

人们目光顿时集中在她手上,仔细一看,齐齐倒退,连壮汉都不停地吞口水,腿肚子打颤起来。

菊花冷笑一声,将车门开大些,指着车上昏迷的六个娃儿道:“怕啥?要是你们的娃儿叫人拐走了,你还有闲工夫害怕?这种人,就该抠他眼睛。挖他心,戳他肺,炖他肝,再扒皮抽筋!”

她左手指用力过度,已经脱力,指甲也已经翻卷,疼得钻心,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抬腿下车。将左手举起,用右手摘下上面带血的眼珠,狠狠地掼在地上,一面眼不错地扫视人群。寻找可疑之人,一边抬脚踏了上去,“啪”地一声,将眼珠踩碎,还用力地旋转脚尖碾了碾。

人们畏惧地瞧着这个浑身冒煞气的小媳妇,有人受不住,弯腰呕吐起来。

菊花不屑地冷笑!

昨天哪怕是让她杀鸡,那也是不成的;此时她却想道,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比这更恐怖暴力的电影姐看得多了去了,晌午照样吃两大碗——不,吃三大碗饭,她要犒劳自己!她还挨了一拳哩,不得好好补补?

忽然有人扑到车门边大叫道:“小牛,是我的小牛!我的儿啊——”

一个媳妇从车上抱出一个粉团团的小男娃,不停地抖动推搡他。可是男娃软软的昏迷着,并不答应,顿时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呼天抢地地嚎丧起来。

菊花明知那娃儿等会就能醒来,也不劝她:这些人,就要激起他们的血性和怒气,不然的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那人贩子就格外猖狂。

接着又有人惊叫道:“这是新街连升客栈掌柜的小儿子。造孽哟!老舅,你赶紧去叫孙掌柜来。”

不断有人认出车上娃儿的身份,人们怒火终于被点燃了,先是有人对着那还剩一口气的汉子猛踢;又有人喊“挖他心,戳他肺”——把菊花的话学了去了;一个老汉赶来,找到自己的小孙子。气得跟旁边铺子借了一把菜刀,扑上去就是一顿砍,那汉子当场咽气。

这一愤怒,人就不害怕了,可是那人贩子都被那老汉砍得面目全非了,其他人想动手也无用,只能对一团烂肉发泄。

菊花就提醒道:“他们还有个同伙,半路掉下车了,眼睛被我戳了一下,你们来的时候没瞧见?”

有人高声道:“瞧见了,瞧见了。我还以为他干啥哩,捂着脸往巷子里跑。快去撵,我晓得往哪去了。”

于是呼啦啦跑过去十来个人,很快将那倒霉的人贩子从一家园子角落里揪了出来。这条横街是才扩展的,人少,铺子也少,大清早有些铺子还没开门呢,找起来就容易,何况还有血迹指引。

那人先被菊花戳中了眼睛,后又被槐子重重地踩了一脚,哪里还能爬得起来。可是槐子身后那一大群人吓坏了他,也不敢往码头跑了,不顾疼痛,连滚带爬地往旁边小巷钻去。

可是他钻的这条巷子不挨着河,是条死巷子——尽头是人家的园子,可不就被堵住了。他听见外边闹哄哄的,也不敢再出来,只得往园子角落里藏。藏得倒也严实,只是那路上点点滴滴的血迹很快就暴露了他的行踪,所以最终还是被揪了出来。

槐子早将那车夫也拖了过来,已经打得半死。本来他是想一把捏断他脖子的,可是看见那么多人围过来,便改了主意。

他将这人丢在地上,顾不得其他,拉过菊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紧张地问道:“菊花,你没事吧?那人打你了?”

他无论如何也不相信菊花能打得过一个男人,因此,首先注意的就是她的嘴巴,急切地凑过去想瞧瞧有没有打坏。

她见槐子担心,忙道:“我没事。这嘴上的血不是我的——”踮起脚,凑近槐子耳边——“我把那人手上的血管咬断了,这血是他的,还把他眼珠子也抠出来了。”

槐子张大嘴巴,不可置信地望着她,忽地咧嘴一笑,搂住她腰道:“你……可真是,能文能武哩!呵呵!”

然后一把抓住她手腕,望着她有些发抖的手,怒道:“你……这指甲都弄翻了哩。这狗东西!”仿佛怪那人眼珠子长得太结实了,害得他菊花抠伤了手。

菊花一边推他,一边说不碍事,回头去云影那包扎一下就是了,猛然间又想起啥,惊叫道:“你把儿子和闺女丢哪了?”

槐子见她惊慌,急忙安慰道:“我将他们托付一家认得的掌柜了。不要紧的。他们跟来喜很熟。”

两口子这里正说着,人群却吵嚷起来。

原来,赶过来的人越来越多。那些丢了娃儿的爹娘愤怒之下要杀了这两个人。有人就说要问出同伙,不准他们杀,还有胆小的人说要叫衙门的差役来,吵闹不休。

槐子已经知道菊花不仅用簪子戳中了一个人贩子的眼睛,还杀了另一个人贩子,他叮嘱菊花道:“你啥也不要说了,剩下的事让我来。”

菊花点点头,她也在想这事。

到底杀了人。就算这人是人贩子,按律该当惩处,可是她一个乡下小媳妇,杀了人也不是光彩的事。还是要想法子将这事隐下来。

于是她拉着槐子低声嘀咕了几句,槐子听了点头道:“我晓得,你放心好了。”

他静静地思索,怎样让菊花干的事隐藏起来,不至于那么显眼哩?

正好来喜和秦枫等人赶到了,槐子顾不上回答他们的问话,只让云影照顾菊花,看看她有没有大碍——他还是不相信菊花没挨打——他自己则上前跟那些人说话。

槐子往人群中一站,大声道:“大伙莫吵。听我说句话。”

人们认出他是最先追人贩子的人,和那抠人贩子眼珠子的小媳妇是夫妻,就不晓得的人,旁边也有人告诉了他们,于是都静下来听他如何说。

槐子指着身后的马车——秦枫和云影正在帮那些昏迷的娃儿检查——冷声道:“我家的娃儿被拐了,我撵上来抓住了这几个狼心狗肺的家伙,顺带救了你们的娃。谁晓得下一回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谁晓得下一回他们会拐走哪家的娃儿?”

人们都愤怒又憋屈。满脸惶惑担忧。

槐子道:“这些坏人都该死。咱们要是不狠,他们就不会怕。那咱们就狠一些,碰上了叫他们生不如死,让那些家伙不敢来咱下塘集干坏事;咱们狠一些,谁也别想欺负咱们。”

就有人应和道:“老子怕个鸟!上回人家烧了半条街,贪官不也叫皇帝逮走了么?”

对呀!上回弄了那么大的事,最后倒霉的还是贪官,可见人还是要狠。‘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这话再也不错的!

想通了这道理的人们忽地疯狂起来,叫嚣着要把这几个人剁了喂狗。这一刻,水乡温和的人们,身上爆发出西北民众才有的狠厉和彪悍。还有一丝嗜血的味道。

槐子道:“慌啥哩?先问问话再说。你们也不想想,这些人在谁家歇脚,谁在帮他们,不然他们能不声不响地把人弄走?不把这吃里扒外的人找出来,你们家的娃儿就甭想过安生日子。大伙人多,有劲一处使,就算把下塘集翻个底朝天,也要找出那人来。”

有人立即接道:“怪道最近老听人说乡下人丢娃儿,原来他们干了不止一回了。可怜那些人还以为娃儿掉水里淹死了哩。”

又有人大叫道:“你也听说了?哎呀,这是他们先在乡下拐人,如今到集上来了哩!我的娘唉!可要把娃儿看紧了。这些杀千刀的,不得好死!”

人们这才明白,纷纷询问,也有人去逼问那两个人,槐子也不管,只在一旁瞧着,不时地跟菊花轻声说几句话。

秦枫看着众人道:“这些小娃儿//最快文字更新无弹窗无广告//都无事,不过是被迷晕了。去医馆用些药就能让他们醒过来。衙门里的人来了,咱们先回去再说话。”

张槐见那些衙役匆匆赶来,眼神一闪,对菊花道:“你先跟秦大夫和云大夫走,这有我哩。板栗和小葱在永瑞货行。来喜,你跟菊花去接。掌柜的不认得菊花,说不定不让她接板栗和小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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