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到近前,双方打过招呼寒暄了几句,槐子便戏谑地对李长雨道:“瞧你这阵仗,摆得吓人,跟官老爷出巡似的。”
李长雨走过去在他身畔坐下,笑道:“你可真能耐,带着三个小奶娃,还扛着渔网、挑着水桶打鱼,走这么远也不嫌累?我就是怕受不住,才多带了些人。宛儿又是不大在外跑的,怕她走不惯。”

两人遂说笑起来。

高宛儿身穿桃红褙子,在这满目青绿的郊野越发显得娇艳如花。她来到菊花身边,一个紫衣丫鬟急忙往地上铺了快小棉垫,扶她坐了下去,笑对菊花道:“我去清辉住了两个月,瞧着外面草长莺飞,心里就着急,想要回来这里,偏偏我娘过来瞧我,又耽搁了些日子,前两天才回来。”

菊花笑道:“住在城里不好?”

宛儿一边伸手逗小葱,一边道:“也不是,乡下住着自在嘛。冬天去城里住着还好,这春夏我是一定要在村里住的,不然辜负了这乡村好景,实在是可惜,再说,夏天这边也凉快不是?”

菊花含笑道:“你倒是适应的快,一般大家子的小姐是不会喜欢这乡下的。”

宛儿真诚地对她道:“我刚来那会儿确实不大习惯,可是住惯了,我都不想走呢。菊花,我很喜欢这里,也喜欢跟你们说话,所以我跟二爷说了,二爷就在河那边又买了些地。我们今天就是出来看那块地的。因为不想过河去,就绕到这边来隔着河看看,也顺带抱贤哥儿出来透透气。哦,你还没见过我家贤哥儿吧?林嬷嬷,把贤哥儿抱来。”

一个年长的婆子上前,将怀里的小奶娃递给那紫衣丫鬟。那丫鬟接过来,蹲下身子凑近。让菊花看小娃儿。

粉嫩嫩的小娃儿。很可爱,照例不吝言辞地赞扬了一番,菊花心里客观评价,觉得自己的两娃儿似乎更出色一些。

宛儿瞧着小葱实在水灵。也很是夸赞了一番,两个当娘的说起小儿女来。那话就不断。

另一边,李长雨低声对槐子说道:“槐子,真对不住!上回来寿念书那事儿。是我爹糊涂了。我爷爷很是说了他一顿。”

槐子摆手道:“也不怪李叔。如今村里人心思复杂。李叔也难说话。”

李长雨叹了口气,晓得他心里未必这么想,不然也不会跟青木串联那么些年轻晚辈出面了。

只是,这事已经过了,再说无益,再者。他作为儿子,也不好指责李耕田糊涂。不过是劝慰了他一番话,倒是他爷爷李明瑞将李耕田训了一顿。也正因为这样,这回何氏、石头娘跟柳儿娘打架的事,李耕田是秉公处理,出手果决,毫不含糊。

两人沉默了一会,听见高宛儿和菊花在评论两个小娃儿,便也转了话题。

李长雨笑道:“槐子,咱俩结一门亲咋样?把你家小葱许给我家李敬贤。瞧瞧,我儿子长得可好了,这小模样,将来准比他爹还要玉树临风。”

槐子听了失声大笑:“你就吹吧!你儿子将来再玉树临风,眼下还是兜尿布的小奶娃,你就这么急着帮他定亲?”

李长雨刚要说话,旁边菊花听见了两人的对话,忙插嘴道:“可别瞎说!这娃娃亲可不能定。”

李长雨诧异道:“菊花,你瞧不上我家贤儿?我跟你说,我家贤儿可是聪明的很,将来定会挣个状元榜眼家来,你闺女许给贤儿,吃不了亏!”

他那不可置信的样子,仿佛菊花没欣赏他儿子,实在是太没眼光了。

菊花也不管他,忍笑道:“管你家财万贯还是位极人臣,想娶我闺女,有个条件一定得达到,不然免谈。”

一旁的婆子和丫鬟听了这话,神色都有些异样,不过很快就恢复平静,当没听见一样。

宛儿有些了解菊花,不由得拉住她胳膊笑问道:“菊花,你说,无论人品还是才学,我家贤哥儿都不会输给旁人——我跟二爷可是要好好地培养他呢。”

菊花听这对自恋的爹娘都说一样的话,实在绷不住笑了——谁不是尽心地培养子女?她将小葱举起来些,郑重说道:“甭管啥人,得让咱小葱瞧上才成。我闺女要是不乐意,凭是谁,那也是不成的。”

那几个丫鬟婆子顿时瞪大了眼睛——这是让女儿自个挑女婿?

李长雨“哈哈”大笑道:“我当是啥条件哩,就这个?那好办,宛儿,你带咱贤儿多往张家跑几趟就是了,让他们从小就‘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有贤儿在跟前,你家小葱肯定不会喜欢旁人——我家贤儿是旁人家的娃能比的?瞧好了,往后贤儿肯定是咱村最出色的男娃。”

宛儿笑道:“嗳!我也跟二爷想的一样呢。菊花,你别笑,等小葱大了,我教她针线女红,你那一手针线活计,我就不说了,你还是别拿出来祸害小葱了,不然就是误了她。”

槐子不乐意地说道:“长雨你就使劲吹吧,那也要瞧我家板栗答不答应,还有葫芦哩——葫芦那小子聪明都显出来了——还有三顺家的泥鳅,哼,清南村聪明的娃儿多着哩,哪能让你家的李敬贤专美于前?看小石头就晓得了,这块水土养人的很。”

两个爹就抬杠起来,惹得周围人偷笑,随从中有个婆子是新来的,暗自奇怪,觉得二少爷跟二少奶奶回到乡下,说话行事就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随从五子是跟惯了李长雨的,晓得二少爷的脾气,他陪着站了一会,就跟李长雨说了一声,然后带着两个下人去瞧刘黑子父子打鱼去了。

吵了一会,槐子问长雨道:“你在清北村买了地,咋不在咱村买哩?”

李长雨道:“也在咱村买了一块地,清北村那一片大一些,水田多,有二十顷,连到北边的夏家甸了。”

菊花听了惊讶极了——这发家也太快了吧?这可是他自己买的,不是人家为了免税将田地附送的。

宛儿高兴地对菊花道:“我跟二爷想盖个田庄,也想弄个池塘养鱼种藕,菊花你们养了好几年,那些门道也告诉我们一声,也好让二爷省些心力。”

菊花点头,嘀咕道:“真羡慕你们,不,是嫉妒你们!”

宛儿被她那有趣的模样逗笑了,故意说道:“那赶紧把小葱许给我家贤哥儿吧,这田庄就留给贤哥儿了。”

菊花撇撇嘴,皱了下鼻子,故作不屑道:“我会挣个田庄给小葱当嫁妆,咱不稀罕旁人的。”

李长雨听了她的话,见她忽现娇媚,一时间有些失神——菊花还是那样率真。那年,也是在小清河边,几人种树,他问她,去她家吃饭好不好,她张口就道不好,根本没用委婉的说辞或是推脱一下。

正呆着,忽觉旁边一道视线射了过来,他急忙转头,心如擂鼓,羞愧难当,暗恨自己不争气,同时,那心疼的感觉又涌了上来,压都压不下去。

宛儿!宛儿!

他明明是喜欢宛儿的,为何还惦记菊花?

听着一旁宛儿跟菊花的说笑声,李长雨越发的难受:这到底是为何?

若是几年前,他还未娶高氏的时候,惦记菊花还能说得过去,可是,如今他娶了宛儿,两人琴瑟相合,生活和美,他自觉对宛儿也是一片深情,半点不掺假,为何见了恢复容颜的菊花,却每每失控?

果然男人都是不容易满足的。

他努力地压下那慌乱感觉,告诉自己:不要再想菊花。自己有了宛儿,不该再奢求别的女人,否则,这份温馨的日子就过到头了。娇妻美妾环绕,也等于娇妻美妾吵闹,那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槐子看见李长雨的失神,心里一沉,跟着又平静下来,将板栗搂在胸前,默默地看了菊花一眼,神情安然镇定。

这时刘婶过来道:“少奶奶,该家去了。娃儿都撑不住了哩。”小井儿在她怀里耷拉着脑袋。

菊花低头一看,果然小葱也有些恹恹的样子,不如刚才精神头好,想是终于撑不住,要睡了。她忙对槐子道:“槐子哥,叫刘叔收工吧,咱回家吃晌午饭。”

槐子顺势站起身,一边喊黑皮,吩咐他收网,说要回家了,一边过来从菊花手中接过小葱,抱着两个娃儿,对菊花柔声道:“走吧!”

菊花起身,拍了拍衣襟上的草灰,然后一手扯着槐子后襟,一手攀着他胳膊,对着趴在槐子肩头向她张望的板栗笑道:“板栗,你咋还这么精神哩?瞧妹妹都瞌睡了。咱先回家吃饭,明儿再带你出来玩,好么?”

板栗见娘跟他说话,乐得呵呵笑,小手一个劲地冲菊花挥舞。

宛儿见他这么懂事,羡慕地说道:“板栗小哥儿这么大了,就是好玩一些,我家贤哥儿还不会笑哩。”

一旁的林嬷嬷听了忙道:“二奶奶别急,哥儿再过两个月就会笑了。”

李长雨已经恢复了平静,对宛儿笑道:“咱贤儿虽然小几个月,长大了肯定不比板栗差。儿子,你可要争气些,把那葫芦、泥鳅、板栗啥的,通通比下去。”

众人听了全都笑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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