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到掌灯时分,菊花睡醒,杨氏等人都进去看了一遍,见她精神不错,都十分放心,然后留槐子在那陪她,其余人则喜气洋洋地聚集在厨房吃饭,谈笑喧闹之声远传。
厨房里也没有大桌子,只有一张小桌子,大大小小的板凳四散摆放,只有秦枫、张大栓和郑长河坐在桌边,其他人则随意散坐在周围,各样菜肴桌上摆不下,就放在案板上或是灶台上,想吃就自己去搛。

郑长河敬佩地对秦枫道:“秦大夫,你师傅他老人家真是活神仙哩,要不是他教了你这独门秘术,我家菊花这回怕是要吃大亏。”

大伙都晓得他这吃大亏是啥意思,只没人挑明。

张大栓等人也纷纷夸赞,闹得云影跟秦枫极不好意思,心里却是十分高兴的。

杨氏道:“天天拜菩萨,菩萨是心善,可她也忙哩,有时也顾不了那许多,倒是秦大夫云大夫这样的人,整天都在救人。这么不到一个月,救了刘家妹子和菊花两人了,还有那些治好病的,真不晓得有多少。小黑皮,往后咱们可要记着这恩情。”

她后面这句话是对着坐在门槛上吃饭黑皮说的。

黑皮先是“嗯”了一声,然后又道:“我爹说咱这性命往后就交给秦大夫和云影姐姐了。”

秦枫失笑道:“我要你性命干啥?回头哪天喊你去帮我翻翻药田是正经。”

黑皮急忙道:“嗳!到时候秦大夫你叫我,我力气可大了。”

众人见他急切的样子,都笑了起来。

何氏忽然想起什么,笑道:“我去瞧瞧你娘吃好了饭没有,再给她送些汤。”

不等她出去,就见黑丫提着篮子从黑皮身边跨进来,里面是吃过的碗筷,对她道:“张奶奶,我娘吃好了。不用再送了。宝宝们也都没睡醒哩。”

何氏忙道:“那我把这鸡汤留着·晚一些时候热了让她再吃一碗。今晚我陪她睡,不然她身子还没养好,夜里娃儿哭的话也不能劳烦她起来。”

杨氏也要留下,被何氏拒绝了·说了一番理由。

这时厨房里各人凑一堆说话,嘀嘀咕咕的,小葫芦见大家都不大管他,他娘也在跟云影姨小声说着什么,并不像平常那样将他搂在怀里,一边喂饭一边教他说话,眼珠子骨碌一转·忽然对着青木大声叫道:“爹!”

清脆的童音压下了人们的谈笑,大家纷纷抬头看他,青木更是呆呆地望着儿子,嘴里还含着饭菜——咋忽然就开口叫爹了哩?

葫芦如今站得稳稳的,还能走好几步,靠在刘云岚的身边,笑嘻嘻地扫一遍众人,似乎为自己成功吸引了他们的注目而得意·对着郑长河又叫道:“爷爷!”

不等他答应,转头望向杨氏:“奶奶!”

又扯着刘云岚的衣袖道:“娘——”

这一声拉老长,顿时刘云岚心化成一汪水·单手托着碗筷,另一只胳膊将他圈在怀里,狠狠地亲了一口,道:“咱葫芦说话了哩!嗳哟,真的说话了!”

“哈哈哈······葫芦喊爷爷了!”郑长河笑得满脸都是牙,简直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众人也都哄笑起来,秦枫看着这小子觉得有趣极了,道:“人家都是慢慢学的,他怎么忽然就开口叫了一圈人呢?是不是早就会了,就是懒得叫?”

云影跟小葫芦接触多一些·比较了解他的性子,闻言嘟着嘴道:“师兄你不晓得,别看他闷不吭声的,可有主意了。我觉得他就是会叫人,会说话,就是不想开口。刚才怕是见大家都没理他·他使一招出来引人注意的,你瞧他这得意样儿……”

她噼里啪啦说了一通小葫芦吃喝拉撒的习惯和表现,比如屎尿来了会使劲蹬脚,要吃那样东西了,就会一个劲地把你往那边拽,热了会不耐烦等等,她竟是比刘云岚这个娘还要懂小葫芦,听得大家目瞪口呆。刘云岚也知道些儿子的一些习性,但却没有她知道的多——葫芦很多的动作她还是弄不懂的,因此望着她也是满脸敬佩。

秦枫则满脸惊喜地问道:“师妹察看这么仔细,可做了录案?”

云影一愣:“我······我没录下来。也没想那么多,就是待他跟赵家的赵锋仔细些——他二人好多的习性都不同呢。”

秦枫笑道:“这自然是不同的,不过大抵有些共性。我们帮人看病不也是一人一方?往后你不妨多留心,随时录在纸上,积攒的多了,熟知小儿习性,告知其父母,正是‘不治已病治未病,,好过他们照看不周,生病了再去求医问药。”

云影大喜,连连点头,自此后见了小儿就凑近,小娃儿们也容易对她亲近。

她这时不满地对小葫芦道:“葫芦宝宝,云姨跟姑姑常带你,怎么不叫我们?”

小葫芦笑看着她好一会才叫道:“姨!”然后两只眼睛四处巡梭,只不见菊花,于是指着门外道:“姑姑?菊花——”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杨氏笑眯了眼,过来抱了他坐下,放在腿上,对他道:“过两天带你去看菊花姑姑。姑姑生了弟弟和妹妹哩,葫芦有弟弟和妹妹喽。”

张大栓开心地对葫芦道:“往后你们就跟你爹小时候和槐子姑爷一样了,满田畈窜。”

青木笑道:“这宝宝生下来就在睡,性子还不显,叫个啥名儿哩?咱葫芦是菊花给起的名,这外甥的名我这个当舅舅的可要抢一个,这样才不吃亏。明儿好好瞧瞧他们俩,看跟菜园子里哪样菜、哪根葱对景。”

云影闻言笑喷了——她也听菊花说过这起名儿的事。

张大栓急忙道:“那哪成哩?当然是我来起了······”于是郑长河也争了起来。

秦枫笑道:“这两孩子早产了些日子,虽然没大碍,还是要多养些天,等养硬实了,才能抱出来,你们还是先忍忍吧。”

于是一干人才歇了嘴,说是等满月时再起名。

第二天一大早,秦枫和云影为菊花诊治换药后,云影端来熬制的清粥和鱼汤·菊花各吃了一点,然后在云影的搀扶下忍痛起床走了一圈。

她这时虽然窝在房里,身体也不甚自在,却觉得心情飞扬·真个是再世为人一般,因此只管跟云影磨着,要打开窗子,看看后院的树木菜园。

云影却道:“房门开着的,并不气闷。秋风凉,窗户不能开。”

菊花看看房门方向,一道蓝色帷幔遮挡·啥也看不见,心下虽气馁,也知不是任性的时候—她又不是小孩子了,转而问道:“那把宝宝抱来我瞧瞧好么?”她到现在还没瞧见自己生下来的宝贝哩。

云影小心地扶她上床躺好,微笑道:“要我说,你还是忍忍,不然抱过来你又不能喂奶,连抱一抱也不能·那不是更着急?你安心地养两天,等伤口长好一些,再将他们抱过来·那时有你忙的。两个娃儿哩,我瞧你往后就累吧。”最后一句她学着菊花的乡音说出来,自己也觉得好笑。

“什么?两个娃?嗳哟—”菊花嘴里叫着,猛地往起一抬身,顿时疼得直冒冷汗,嗳哟不停。

云影吓了一大跳,急忙按下她,气道:“你不要命了?当自己是好好的呢?两个娃就两个娃,又没人抢你的。咦,你不知道?”

正在厅堂里挥笔疾书的秦枫闻声急忙赶进来·诧异地问道:“怎么了?菊花你要小心,这时候可不能乱动。”

菊花哆嗦嘴唇道:“没人跟我说……生了两个娃。你们······槐子哩,他怎么也没说?”

手术的时候,她不仅被用了麻药,秦枫还为她扎了银针,因此昏睡不醒·人事不知,当然不知生了几个娃了。

云影又是好笑又是着急,急忙对秦枫道:“师兄先出去,我要帮她看看,刚刚怕是挣出血来了。”一边安抚菊花道:“准是大伙都关心你,没注意。再就是想岔了,我们觉得槐子哥跟你说了,槐子哥想着我们跟你说了,谁知两下里都没说。”

菊花只能暗自郁闷,心道再也没有比这更离谱的事了,过了这么久,自己还不知生了两个娃。

这也是报应,昨晚两口子倒是相处了半个时辰,光顾着情意绵绵去了。槐子只说宝宝在刘婶那好的很,让她不要惦记,把自己身子养好了,才能给娃儿喂奶啥的。她一想有道理,也就不矫情了,谁知少问了两句,今儿就遭罪了。

等云影帮她重新上了药,处理妥当后,秦枫进来又为她号了脉,然后板脸严肃地说道:“以后万不可如此莽撞。须知这时候一点也疏忽大意不得。”

又对云影道:“这几天还是少让她见人,少跟她说事,张槐也要少来。少思虑,少愁烦,少悲喜,精神内守,等她伤口长好一些,我再用药用针,慢慢为她调治身体。”

菊花愧疚地说道:“是我鲁莽了。往后一定会小心的。可是你们不是凭脉象能摸出来吗?为何没有跟我说,我怀的是双胞胎?”她才不信这兄妹俩事先不知道呢,他们摸脉的本事厉害的很。

秦枫见她还问,无奈地说道:“这你都猜不出来?还不是怕你知道了慌张,反正总是要剖腹的,多出一项意外,徒乱人心,所以我们就瞒着没说。

就这样都够乱的了,若是知道双胞胎的凶险,怕是连槐子都支持不住,要知道你那天早上······唉,算了,反正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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