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井边打水洗了手,小两口不自觉地又手拉手说笑着一块了堂屋,看得屋里众人一齐脸上带笑。菊huā犹未知觉,槐子不好意思地拉着她来到桌前坐下,问何氏道:“早上吃面么?”
何氏心里那个开心啊,真是欢喜地直冒泡!

瞧,娶谁做媳妇真的很重要,儿子跟菊huā这样亲密,那往后的日子肯定好过;要是那小两口相处不亲的,日后就难免起疙瘩。

她招呼菊huā:“嗳!今儿早上用鸡汤下面。菊huā,这是你的。放心,一点也不腻,娘特地把鸡油割下来炼油了,这汤清爽的很。”

菊huā闻见那香味,觉得味蕾活跃起来,赞道:“真的很香哩!”又对张大栓叫道:“张叔早上下田去了么?没瞧见你哩!”

众人听了一齐发笑,张杨笑得最大声,一边嘴里嚷道:“菊huā姐姐,你咋还叫张叔哩?该叫爹了”

菊huā方才醒悟过来,如今该叫人家爹了忙不好意思地说道:“爹,我还不惯哩。”

张大栓乐呵呵地说道:“不要紧。菊huā,往后哩,你要叫公爹,不然我跟你爹站一块,你叫一声爹,我俩要抢着应哩。”又转头瞪了一眼张杨道:“那你哩?咋还叫菊huā姐姐?”

张杨不在意地笑道:“叫姐姐比叫嫂子好。是吧,菊huā姐姐?”

菊huā忙点头道:“就叫姐姐,这样显得亲一些。我都叫我嫂子‘云岚姐姐,的。”

张杨听了得意地对老爹笑。

张槐见桌上只剩下外婆和大舅母,问道:“舅舅他们哩?”

何氏道:“这大忙的时候,哪能老呆在这哩。他们恨不得昨晚就要走,说了半天,才歇了一晚上。今天早上一起床就赶回去了。”

大舅母就说道:“家里正栽秧哩,可不敢耽搁,我吃了饭也是要走的,等闲了再来。

虽然因故仓促成亲…到底是添了新人,那桌上的气氛是欢畅热烈的,个个脸上含笑,和着鸡汤的香味…一副幸福日子的画面。

菊huā看着眼前一大海碗手擀面,鸡汤上飘着黄亮亮的油星,衬着碧绿的葱huā,鸡翅、鸡脚、鸡小腿都在她的碗里,还有一半带着黄澄澄红心的咸鸭蛋,不由得微笑着对何氏道:“多谢娘!我就喜欢吃这个哩。”

也不知是早上活动了一会,还是咋的…反正这会儿她觉得食欲旺盛,那鸡汤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先喝了一口汤,嗯!一个字——鲜!她也不忸怩,抄起筷子就吃了起来。

何氏见她一副喜欢的样子,笑对众人道:“瞧这娃儿,吃点东西还这么客气。你说你也真是怪,人家都是喜欢吃鸡大腿…你偏喜欢吃这杂七杂八的东西,一点肉也没有,全是皮…有啥吃头哩。瞧杨子吃鸡腿吃得多高兴。”

槐子外婆笑道:“我刚刚还吓了一跳,以为你要给刚进门的儿媳妇一个下马威,专门把不好的挑给她吃,把好肉都留给小儿子哩,原来菊huā喜欢吃这个哟!”

“哈哈哈……”大伙笑得前仰后合。

何氏无奈地瞧着自己老娘,嗔怪地说道:“你老人家尽会说笑,你闺女是那样人么?”

槐子喷笑了一声,瞅着菊huā直乐,心道,娘才不会这么对菊huā哩…只怕不让儿子吃,也会让菊huā吃;菊huā也好笑不已,心道有这么给下马威的么?能把鸡翅膀和鸡脚给儿媳妇吃,这个婆婆再厉害也厉害不到哪里去。

张杨正吃一口面条,闻言差点把面条吸进鼻子,咳嗽了半天——何氏用手在他后背上拍着——才对外婆道:“瞧外婆说的…谁第一天就给儿媳妇下马威哩,那不是找事么?”

老外婆见逗笑了大伙,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鸡汤,笑道:“咋没有哩?你是没见过,以为人家都跟你家似的。有那讲究的人家,婆婆凶得很,规矩也大得很,儿媳妇哪敢在她跟前说半个不字。要不咋说媳妇不好当哩,不是说‘多年的媳妇熬成婆,么,那是说非得等她自个的儿子也娶了媳妇,她才松泛些。”

槐子大舅母笑着奉承道:“我们嫁到何家都沾光了,做媳妇这么些年,娘也没苛待我们几个。”

槐子外婆正夹起一筷子面条要往嘴里送,闻言停下来说道:“那是,我待你们几个算是没话说。不说远的,只说咱村的金奶奶,你瞧她那派头,她儿媳妇伺候她跟伺候祖宗似的。像这样一家人吃饭的时候,那桌上的菜她不仲筷子,旁人就不敢先搛,非得等她吃了,儿媳妇和孙子孙女才敢搛了吃。”

菊huā正吃得欢畅,听了这话心道,还好,馥己没遇见那样的老妖婆,不然非得活活给憋死。

槐子听了凑近菊huā,小声对她道:“我瞧那人脑子有毛病,自家人一桌吃饭还这么折腾人,她自个端着架子就不难受么?都是一家人,又不是仇人。”

菊huā听了,丢给他一个赞同的眼神,也小声道:“我看她就是闲得慌,要是忙得脚不沾地,瞧她还有没有空摆谱。”说着这话,忍不住感激地瞧了何氏一眼。

何氏也笑着回应,用大木勺在煨罐里舀了几下,找到鸡肝鸡肫,舀到她碗里,又舀出一串未见天的蛋黄,送给老外婆,再舀些鸡肉给槐子大舅母。

老人家忙道:“这个没见天的鸡蛋,让菊huā吃吧,我不是吃了好些肉么?菊huā又不吃好肉,再不吃些鸡蛋,那不是太亏本了。”

一句话说的大伙又笑了起来。

菊huā忙道:“外婆难得来一回,又是长辈,自然要让外婆吃,我吃这个咸鸭蛋是一样的。”

何氏笑道:“过两天咱再杀一只就是了。唉,如今我也想明白了,日子能过得去,还是不要太节省,不然累死累活的,活着也没劲儿。”

她这几天被刺激到了,想着世事无常,谁也不晓得明天会发生啥事。自个养的鸡鸭,自个种的菜,自个种的麦子,要是一直舍不得吃,活着真的没劲了。如今又不比往常,往常是没的吃,没法子。

张杨大声赞同道:“嗳!就该这样。娘,那咱们今儿包饺子吃吧?”

何氏立即答应道:“成,就包饺子。”说着又去劝槐子外婆和大舅母留下来再住一天,几人不停地推拒和挽留起来。

张槐吃完一大碗,见菊huā才吃半碗,低头轻声问道:“咋样?可吃得惯?要是觉得腻,就吃点酱黄瓜。”

菊huā忙笑道:“好吃,香得很哩,也不腻。我要啃鸡脚,所以才吃的慢。你瞧,这么大一碗,我都吃了一大半哩。”她是说真的,这手擀面味道确实不错,觉得何氏做饭的手艺进步不少。

一时吃完早饭,老外婆和大舅母不顾何氏挽留,急急忙忙地走了。

菊huā帮何氏收拾碗筷,一边问道:“娘,咱家秧还没栽完吧?今儿栽一天该差不多了。”

何氏叹了口气,说道:“剩下的田不栽了,就栽这么多。也不差这一两亩。等早稻割完了,要是不太忙,就多种几亩晚稻。他们爷俩今儿都不出去,在家歇两天。”

菊huā听了奇怪,但也没问为啥。

何氏主动跟菊huā解释道:“主要是那破事搅得人心里不安,在家歇两天也好琢磨个主意。你爹也说剩下的田不栽了哩。菊huā,你想吃啥?娘晌午就做。”

菊huā见那新上任的李县令搅得人心惶惶,不由得叹气,心想,三年的工夫,能不能撑过去哩?千万别出啥事才好。

忽听何氏问她想吃啥,便道:“杨子不是想吃饺子么,咱就包韭菜鸡蛋饺子吃好了。再炸些肥肉油放在里面添味儿。”

何氏听了忙点头。又赶她去歇着,说厨房有她忙哩。

菊葩刚想离开,忽地想起一事来,忙叫道:“嗳哟!我不是还没敬茶么?”

何氏见她一副尴尬失悔的样子,笑道:“敬啥茶哩?往常我们也没少喝你泡的茶,难道非得今早再敬一回么?都是些虚名儿,咱不理它。”

菊huā见这婆婆果然随和,忍不住乐得捧了她一句:“嗳!多谢娘。我咋觉得你就跟我娘一样哩?我都不觉得是出嫁了,还跟在家一样,就是这屋里屋外还不太熟。”

听了这话何氏真是浑身舒坦——十万毛孔齐齐熨帖,她咧着嘴巴笑道:“你本来就跟我闺女一样么。要不是我想娶你做儿媳妇,没准就认作干闺女哩。

你没事到处瞅瞅,过几天这房前院后就跟娘家一样熟悉了。”

菊huā笑嘻嘻地答应着出去了。

就见小石头带着妹妹赵清,从院外跑进来,高声喊道:“菊huā姐姐,我们来了!”

赵家年初的时候也搬到山边来了。那小赵清经常呆在郑家,成了菊huā的小尾巴。她昨天刚看的新娘子,十分羡慕,惦记了一晚上,今儿一大早就赶去郑家,想再看新娘子,没想到郑婶子说菊huā姐姐出嫁了,就不住在这边了——往后都住在槐子哥哥家哩,因此才急忙过来。

小石头也暗自骂自己糊涂——菊huā姐姐出嫁了,自然是住张家的,哪能还住郑家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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