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huā道:“就该这样。二舅你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惯二舅母也不能太惯很了。晓得的人说你惯二舅母,不晓得的人见二舅母那行事的模样,只会说你怕媳妇哩。”
被人说怕媳妇,杨得志当然不干了,他气道:“我不过是瞧她妇道人家,不跟她一般见识,我能怕她么?”

菊huā忙送上一顶高帽:“我晓得舅舅是个心疼媳妇的好男人,所以才惯了她一些。不过舅舅,你也要收敛些,如今来财和来寿渐渐大了,外婆年纪更是大了,你不教她多干些活,那还不把你一个人累死?我娘在家说起这个就生气,说光让她老娘和弟弟累,她好大意见哩;就是我也不高兴哩——舅舅要是累很了,身子拖垮了,来财和来寿将来指望哪个?指望二舅母?哼,她要是不改嫁,我就不姓郑!甭瞧她眼下在这待得安稳,那是舅舅家日子还过得不错,要是舅舅真垮了,她肯定溜得比兔子还快。”

杨得志一想媳妇的性子,要是他累垮了,她没准,不,是肯定会这么干的。

于是,他生气地说道:“菊huā甭担心,舅舅心里有数,定要好好地管教这婆娘。”

菊huā看到前面就是舅舅家的院子,便添了最后一把火:“是要管。‘当面教子,背后教妻’么!舅舅待她这么好,养得她白嫩嫩的,要是个有良心的,就该好好地伺候舅舅吃饭穿衣。不然等外婆走了,那洗衣做饭的活计谁干?来财来寿也要照管哩。”

杨得志连连点头,顶着来寿脸色不善地进了院子。

青木见菊huā叨咕了一路,就把二舅变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是无法形容自己的心情,他瞅着妹妹抿嘴直笑。

菊huā见二舅走在前面。便笑眯眯地扯着哥哥的胳膊,对他道:“云岚姐姐回去了,我瞧她在家累得很哩。哥。你往后要多过来瞧瞧她。”

青木想起刘云岚粗糙的手,心里也不舒服,他点点头道:“我让她今年在家多喂一头猪。不要下田干活了。等她家杀了猪,就让她把猪肉送到咱家。帮她腌了再卖,也好多卖些钱。”

菊huā点点头道:“嗳!反正她家是种了不少山芋的。等明年再叫她种些红萝卜,猪可不就有东西吃了。”

青木“嗯”了一声,想着刘云岚那含羞的眼神,信赖依恋地望着自己,忽然觉得两年后再成亲不是个好主意,云岚再累两年自己不是更心疼?

唉!还是要想想办法。

来财见菊huā回来了。对她吐了下舌头,笑嘻嘻地问道:“菊huā姐姐,你消气了么?”

菊huā不理他,进屋去烤火。

来财却颠颠地跑进房间,拿出一个纸包,讨好地送到菊huā的面前,对她说道:“这是我外婆把我的枣儿,可甜了。菊huā姐姐你尝尝。”

菊huā见他居然舍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便盯着他,一手摸了几个枣儿放嘴里嚼着。

来财却没有很心疼。见菊huā吃了他的枣儿,仿佛还很高兴的样子,把那纸包放在菊huā的腿上,一个劲地说:“菊huā姐姐。你吃,想吃多少就吃多少。”

菊huā听了差点把嘴里的枣儿给喷出来——这话说得倒大方,拢共也就这么点枣儿,还想吃多少就多少?

她见这小子还算识相,决定跟他掰扯几句,看这娃儿脑子里到底在想啥。

“来财,你跟姐姐说实话,为啥要去踩那水哩?”菊huā真心实意地跟来财请教道。

来财眼睛珠子骨碌转了几下,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把脚在地上蹭了下道:“我也不晓得哩。我瞧见那滩水,就冲上去踩了几脚,我当时啥也没想哩。”

这是啥回答?

菊huā很无语——还真不是故意的,他这样子难道是多动症?或者是调皮惯了,形成了条件反射?

正想着,二舅抱着来寿走了进来,刚好听见菊huā和来财的对话,便放下小儿子,怒视着来财道:“你皮痒了是不?没事就往水里踩?瞧瞧你的鞋子,又要害奶奶洗哩。是不是上回还没打疼你?”

来财见他爹提起上回的事,马上想起那顿毒打,吓得躲到菊huā身后道:“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也不晓得为啥,就……就……”

他生怕再挨打,一着急,那声音就带了哭腔,也无法解释自己为何无缘无故地要去踩那水。

菊huā见他的样子确实不像狡辩,怕是真的习惯了搞破坏。她叹了口气,对这娃儿也很头疼——她还真没什么好的教导小孩经验来纠正他。

于是把他拉到身前,耐心地对他说道:“往后你玩的时候要多些心眼,甭没心没肺的。今儿是把泥浆溅到来寿的身上去了,要是溅到旁人身上,人家不是要揍你?你也不小了,俗话说‘会玩的玩门道,不会玩的玩热闹’,你就算是调皮也不能乱来,不然人家说你是傻子哩。”

她心想,小石头的调皮才有水平,还不让人讨厌。

杨得志见菊huā会说话,比自己说的好,自己平常只会对着儿子吼,便怒喝道:“菊huā姐姐的话可听见了?甭跟傻子似的只晓得疯。”

来财连连点头道:“晓得了,我往后玩的时候肯定多动脑子。”

这时,林氏听见杨得志的吼声急忙走了进来,拉过来财,摸摸他的手,嗔怪地白了杨得志一眼道:“嚷那么大声干嘛?瞧吓着娃儿了。来财这一年可是听话多了,你不要老是凶他。”

杨得志被菊huā撩拨了一路,心里早憋着一股火,就等这婆娘犯错好训她哩,这还没说来财两句,她就撞上来了。

“听话多了?听话多了能无事端端地去踩水?你瞧瞧来寿身上这泥,都是你儿子干的好事。我还没管教他两句,你就拦着——儿子都是叫你给惯坏了。往后我管儿子你甭插嘴——你自己做人都不利索,成天让人指三戳四的,还想管好儿子哩。”

林氏被他一顿训得无语,又见菊huā在旁冷眼瞧着自己,觉得很没面子,不禁有些生气。

可是她转头一瞧,小儿子身上跟那麻子脸上的麻子坑似的,全是泥点子,便惊叫了一声,说道:“这是咋回事哩?菊huā姐姐不是跟着的么,咋还弄这么一身泥哩?”

菊huā听了很想掐死她!

杨得志怒吼道:“是你大儿子干的好事,咋赖上菊huā了?你耳朵聋了,刚才说了半天你没听见?还不带来寿去换衣裳哩,难不成要娘来洗。我瞧你也是皮痒了。”

林氏从没见男人这么大声对她吼叫过,一时间有些傻了。

来寿奶声奶气地说道:“娘,是哥哥踩了我一身水。姐姐把哥哥打跑了。”

林氏一听这话回过味来了,忙板着脸对菊huā说道:“菊huā,来财可是你表弟,他还小哩,做错了事你就好好地跟他说,打他干啥哩?”

菊huā被这婆娘气乐了,冷眼扫视了她一番,一把扯过来财对他说道:“跟你娘说,我可打疼你了?你可晓得错了?要是晓得错了,就去靠墙站着,一个时辰后才准吃饭。要是你今儿不听我的话,从此不准你进大姑家门,菊huā姐姐也不管你了,永远不睬你。”

说完松开手,死盯着他的眼睛。

杨得志听了媳妇的话,怒气冲天,心道菊huā说的没错,这婆娘再不管教要翻天了,当着自己的面,就说些没脑子的话,幸亏听的人是菊huā——她是自己外甥女,要是旁人的话,还不被人家笑死了?

他气得刚要痛骂这婆娘,却见菊huā发作来财,一时间也愣住了。

来财早被吓得泪流满面,哭着对林氏道:“菊huā姐姐也没狠打我,就……就拍了几下……屁股,我跑了。菊huā姐姐,我错了,我不该踩水,我去站墙。”

说完真的过去贴墙站着,却是哭得更厉害了。

他心想,这都怪娘!

菊huā姐姐吃了他的枣儿,还轻声问他为何去踩水,就是爹进来骂了自己,她也是很和气地教了自己一番话,她都不怪自己了,也没生气了。

要不是娘进来说了那么些话,爹也不会发火,菊huā姐姐也不会发火,还说从此不让他去大姑家哩……

来财越想越伤心,决定往后不听娘的话了,他觉得还是菊huā姐姐说的有道理一些。

杨得发见儿子听了菊huā的话真的去罚站了,心里又是生气又是失落。生气的是这个媳妇实在不着调,自己往常是太惯她了;失落的是自己连个小女娃都不如——菊huā比自己会管教娃儿哩。

林氏则气得变了脸,养了这么久的儿子,被菊huā一句话就支使去靠墙站着了,这还是在自己家哩,要是在大姑家,那还不要来财罚跪么?

她也不管不顾了,就要对菊huā发脾气。

可是杨得志一把攥住她的胳膊,怒道:“你敢再搅和,当我不敢打你么?”

林氏惊呆了!

这边闹得这么大声,汪氏从厨房急忙赶了过来,青木也从茅房出来了,一齐问是啥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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