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长雨瞧着菊huā高兴地样子,那对槐子含情脉脉的一瞥,心里五味杂陈——好像自己根本不了解菊huā哩。 他觉得槐子可笑俗气的举动,却全部得到了菊huā的欢心;他觉得槐子买木钗肯定是送菊huā——这才是适合送给小女娃的东西嘛——可他偏偏没拿出来。
那只木钗不会是帮他娘买的吧?

李长雨心慌地瞧瞧菊huā梳着爽利大辫子的头——一丝装饰也无。

她跟城里的小姐们是不一样的,城里的小姐都是梳着各样美丽的发式,头上戴着或金或银或玉的簪环,那只木钗给她的确一点用也没有。

李长雨的心就一个劲地往下沉,手不敢往怀里伸——怀里有他为菊huā买的面巾,一方精美的绣huā丝绸面巾。

他望着菊huā身上虽然崭新,但却是棉麻料子的衣裳,配着脸上的碎huā布面巾,整个人清爽、舒适、随意,只觉得怀里那绣huā面巾火一般烧了起来,烧得他胸口滚烫。

他是死也不敢把这面巾拿出来送给菊huā的,他可以想象这面巾跟菊huā身上的粗布衣服是多么的不搭调。

他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咋这么没脑子哩!

菊huā肯定不会收这贵重却又无用的东西,他几乎可以肯定,她不会喜欢的。

可笑自己当时还在心里笑槐子不懂女娃的心,买只几文钱的木钗,真是不会想,也不晓得多huā些钱买只银钗送菊huā——她要是收了的话,就当是提前送聘礼了。多好。

可是就连这几文钱的木钗也不是送菊huā的。

也是,男娃子送这种东西给女娃,那不是私相授受么?这么一想,他就更不敢把面巾拿出来了。

李长雨心里几番思索,强笑的面容掩不住失落,幸而青木和菊huā都在问张槐其他的事情,并没有注意他。

等他收拾起失落的心情,重新注意几人谈话的时候。又是一阵新的失落涌来。

张槐一边跟青木交割卖香肠的银子,一边对他和菊huā说起在清辉的经历。

菊huā听张槐说了跟方老爷的约定,毫不犹豫地赞叹他处理妥当:“槐子哥你做得对,这样很好。我一直担心有人会来捣乱哩,好在香肠只是在酒楼对外卖。并没有大量出现在市场上。最迟明年,就把这秘方卖给方老爷,让他去大量制作,这样注意咱们的人就少了。往后,就算是青山香肠名声在外,那也是猪肉好的缘故,旁人总不能来把咱们喂的猪都给偷了吧。”

青木也赞叹地说道:“你说的对,咱不是做生意的人。忙来忙去,都是为了把这村里出产的东西给卖出去。要是放太多的心思在其他事情上,怕是连这个都做不好哩。秘方卖出去,省得人惦记。”

张槐微笑道:“我也是觉得咱刚刚开始卖东西,啥也不懂,长雨也没有在清辉站稳,不应该想太多。再说,好多的事都要慢慢筹划。这山上、地里、田里、塘里,都要用心地伺候,才有东西出产哩。”

青木点点头道:“嗯,是不能瞎抓一气。咱们的根还在这清南村、小青山。生意么——”他转头面对李长雨——“长雨,外面的生意就看你的了;槐子和我管这村里这摊子买卖;你爹管大伙种田。”

李长雨正在为青木等三人那亲密无间的议事态度而失落,他没有想到菊huā并不仅仅是做菜而已,她好像还很懂经营。

他们是不是经常这样商量事情?

难怪张槐在清辉的时候。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

这一刻,他感到自己是被排除在他们之外的。

听见青木对自己说的话,他振奋了起来——越是这样,他更应该发奋才是,为了自己。为了爹娘,为了……

他忽然有些惊异——啥时候他已经把菊huā放心上了?他明明晓得槐子对菊huā的情义,还生出了这样的心思。

青木见他先是连连点头,很是振奋的样子,跟着就是一呆,忽然就失魂落魄起来,不禁奇怪地问道:“咋了?你不会是没开始干就害怕了吧?先前不是做得好好的么?”

张槐看着李长雨却是眼神深邃起来,他刚刚清楚地瞧见长雨飞快地瞥了一眼菊huā,然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他想到了啥?

虽然他早早地就对长雨起了戒心,但他也不能阻止他接近菊huā呀。再说,他也不信自己就比不过长雨,有个人做竞争对手也好,省得自己不长进,更能让菊huā看清谁更喜欢她一些。

李长雨听见青木的问话,忙将那些不着边际的思绪赶出脑海,对他笑道:“我有啥好害怕的。有你俩在村里折腾,我在外边也有底气——最起码那些东西都是旁人没有的,或是跟人家不一样的,这买卖就比人家好做多了。”

菊huā想着他年纪小,以前又是一直在读书,心中说不定有许多的不切实际的想法,因此就想鞭策他一番。

她笑道:“长雨哥,你既然明白这点,就该用些心思做这生意。我哥说夫子说了,天下大道是相通的。你读了那么多的书,现在弃文从商,就应该比别人做得好才对,不然那书不是白念了么。”

李长雨被她说得热血涌了上来,满脸肃容,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菊huā妹妹放心,我要是不把这生意做好,我就不是李长雨。你说的对,我念了这么几年书,没帮家里啥忙,还叫我爹huā了好多的束脩。如今一事无成,连槐子也比不上——他在清辉跟人谈生意老道的很哩——我心里也是惭愧的。”

菊huā本想激他一番的,没想到惹出了他一堆话,倒不好再说了,只望着张槐笑道:“槐子哥是有点经商的头脑;我哥要是管作坊,肯定能管好,各人的长处不一样么!”

青木和张槐都笑了起来。

青木边笑边怪异地瞧着妹妹,他啥时候说过那句话了?拿他做幌子,还拐了个弯,连夫子也捎上了。

张槐见菊huā三言两语就把李长雨说得鼓起勇气、信心十足,又是感叹,又是酸涩——李长雨,正在一步步地靠近菊huā哩。

李长雨看了看张槐,又瞧了瞧菊huā,心道,我要是不能做出些样子来,那书确实白念了。人家陈昱还在一边念书一边管理生意,才一年的工夫,就把清辉酒楼经营的红红火火,还结交了巨富商贾方靖宇,在清辉县站得稳稳的。

陈昱经商早,比不上他也就罢了,要是连从未出过村的槐子也比不过,他真的要无地自容了。

正说笑着,杨氏走进来对他们说道:“吃饭哩。嗳哟!槐子跟长雨来了?那我再多下些粉丝。今儿咱吃酸辣粉丝哩。”

张槐忙站起来道:“婶子不用忙,我和长雨都是吃过了才来的。”

李长雨也急忙说确实吃过了,你们自己吃吧。又问为何到现在才吃晌午饭。

杨氏笑道:“还不是上午炸了些小鱼,他们吃了,到晌午还不觉得饿,就把这饭推迟了。”她又说要弄些小鱼来给他们尝尝。

这炸小鱼也是菊huā的主意。

她想着总算挣了些钱,可不能亏了嘴巴。

于是把起鱼塘分到的小鱼儿洗干净了,用盐腌半个时辰,再用水清洗一遍,沥干水;用面粉加鸡蛋搅些面糊,撒上葱huā,将小鱼儿丢进面糊里边滚一圈,放到油锅里炸成金黄色捞上来,焦香嫩滑的很。

杨氏和郑长河一边吃,一边心痛地说道:“好吃。就是太伤油哩。”

他们还是过不惯这浪费的日子——用这么多的油炸东西,那是往常想也不敢想的。

张槐听了杨氏的话,忙摆手道:“婶子吃饭去吧,甭理我们。就有好东西也等过年来吃,是一样的。”

杨氏方才不再跟他们客气,自端了饭菜上桌。

菊huā和青木各自盛了一碗酸辣粉丝,搛了些咸菜,也不坐桌子,就坐在小凳子上吃了起来,一边听张槐和长雨说话。

菊huā见张槐看自己和哥哥吃着粉丝,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好笑,便问道:“槐子哥,你想吃这粉丝么?我娘下了不少,要不盛一碗给你尝尝?”

张槐急忙摆手道:“不不,我肚子饱着哩。”把头转向一边。

李长雨则低着头闷笑起来。

菊huā和青木莫名其妙地对望一眼,不明白是咋回事。

李长雨笑完了,抬头见了两人的神情,便对他们说道:“槐子是吃怕了哩——在清辉这些天,一天三顿光吃酸辣粉丝去了。”

青木奇怪地问道:“那咋不吃些旁的东西哩?粉丝也不便宜哩。”

张槐看着他碗里红色的酸辣粉丝汤,又不自禁地咽了咽口水说道:“还不是长雨,不停地让人尝试做酸辣粉丝,结果就是大伙早晚都吃这粉丝了。吃得我如今闻见这味道腮帮子就冒酸水。”

菊huā恍然大悟道:“怪不得你吞口水哩。我还以为你馋得慌,想吃这粉丝哩。嗳哟!这粉丝又不难做,干嘛老是尝试哩?”

李长雨忍笑道:“只做一顿自家吃,当然不难了。可是,店铺里是要做给许多客人吃的,要保证每一碗的味道都一样,就得把油盐和配料都定好,不能到时候由着厨师随手乱抓。不然一碗多一碗少的就不说了,要是一碗咸一碗淡,或者一碗酸一碗不酸的,那不是要被人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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