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跌跌撞撞,郁致蹒跚着朝着子潇苑走去。偌大的宫嫱之间只有她一个人形单影只的身影。她走的极慢,可步子踩的极稳,紧紧咬着下唇,仿佛都能滴出血似的。走到一处拐角,突然看到一个身影。她小心的探头一瞧,原来是静娴拿这个药篮子在赶路。她此时的模样狼狈难看至此,她绝不希望被顾太嫔知道,便扭头匆匆赶了回去。
饿着肚子回到房里,那屋里的炭火已经快烧尽了,只有一丝丝星星之火燃着,苟延残喘地散发着最后一点生气。屋里虽然冷,好在那呛人的白烟已经都消散了。

郁致看着墙角边那些剩下的煤,又看了一眼屋内即将灭掉的炭火,突然脑袋一晕,慢慢瘫在椅子上。她此时的喉咙好像堆满了煤炭渣滓一样疼,她又摸了摸自己额头,略微有些发烫,糟了,难道是发烧了。可不是么,这连日来尽吃些馊饭,连水也喝不上几口,再加上这炭火也不暖和,又没有保暖的冬衣,若不是凭着她的意志力支持着,也根本撑不到现在。

“咚咚”门外响起两声敲门声。

郁致眉头微皱,又是谁来找麻烦。她双手勉强用力将自己身子撑起来,摇摇晃晃披了件大衣走到门口。每走一步,都觉得似乎天旋地转。

宁可站着死,不能跪着生,郁致咬着牙站稳了,将门打开一条缝。

居然一个人都没有。

郁致疑惑极了,将门打开,低头一看,地上放着一个饭盒子。此时又不是送饭的时候,怎么会有人送饭来?她扶着门闩弯下腰,小心地将饭盒盖子拨开,只见里面是两碗白米饭,那米粒光亮洁白郁致隔着门似乎就能闻见那米粒的香气。

她连忙将头探出去,只见远方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快步离去。她眼睛瞬时间湿润了,她知道那是静娴的背影。

人沦落到如此境地,还有什么好客气的。她赶紧将饭盒子拿了进来,然后把大门死死扣紧,蹲在地上用手抓了一把米就往嘴里塞。这种糙米换做在大宫她是闻都不要闻的,可如今这没有掺沙子的米就好像美味珍馐一般。她拼命地吃,凭着人最原始的本能使劲将米粒往嘴里塞,塞的喉咙都卡住了她大声干咳了几下,又继续往嘴里扒拉剩下的米粒,连掉在地上的半粒米都不放过,混着雪水一起送入口中。

她拼命的咀嚼,那米是什么味道、什么口感一概不知只是囫囡吞枣地往肚子里咽。腮边的泪水汩汩而下,混杂着米粒一同吞落肚中,那平淡无味的白米饭也变得五味杂陈了。这小宫里的饭食都是有定量的,静娴拿来的两碗米饭定是今日顾太嫔与她两人的口粮。她吞咽掉喉头的最后一口米,低头望着那两个空空的破碗从腰间掏出那枚同心结,眼泪又不争气地泛了出来,她一口死死咬住自己的胳膊,不发出一丝声响,直到那泪水染湿了整个袖子,直到眼睛已经哭干。

郁致的眼泪,是痛苦是愧疚,是悔恨是悲伤,但绝对不是怯懦。

迷迷糊糊睡了一夜,一大早就被冻醒了。

昨夜为了能入睡,郁致并没有燃那会熏死人的炭火只得将房内所有的布料连同床帐都扯下来盖在身上,才能勉强睡了一阵子。可这天才蒙蒙亮她就已经全身冰冷,口唇发颤实在睡不着了。

突然,门外一阵慌乱的脚步声,郁致耳朵一动竖起来一听,似乎有三四个人在门口来回走动。她心里“怦怦”直乱跳,不知道那些恶人又要用什么方法折磨她,赶紧将身上厚厚的衣服帐子都裹在身上,可此时的她还发着烧,刚站起来就眼前发黑,摔在了地上。好不容易喘了口气,才徐徐站了起来。

刚把房门拉开,地上“哗啦啦”涌进来二三十只老鼠“吱吱吱吱”围着郁致叫个不停。这群老鼠似乎被冻坏了,也饿坏了,直接都往房子里面冲,四散在各个角落里面开始寻找能吃的东西,那一个个老鼠的眼睛在黑蒙蒙的房子里发着绿光,骇人极了。

郁致只感觉一股凉意从背后顺着脊椎骨蔓延到脖子,身上的汗毛每一根都竖了起来。她身上还裹着大量的被单,脚步一个踉跄就摔在门外的雪地里。她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伸手将那房门一拉,把屋子的门紧紧关了起来,然后拼命向外跑。

弹指间的功夫她就冲到了院子大门,双手一推,门关的死死的,居然打不开了!

她发起狠来用肩膀使劲撞门,可那门似乎在外面被反锁了,她怎么也撞不开。她惊恐的一回头,听着屋子里传来“吱吱吱吱”耗子觅食的声音,好像无数个饿死鬼正发疯寻找猎物一般。这群耗子若真的发起疯来能把她活活吃了也说不定!

郁致背靠着那扇永远打不开的大门,似乎靠着的是一堵坚硬冰冷的墙,把她的生路完全封死了。她知道,韦孟颜这一下不是只要折磨她,而是要折磨她致死!

“啊……”

听着那毛骨悚然的“吱吱”声,感觉到那群老鼠正要破门朝她冲过来,郁致终于忍不住撕心裂肺地哭了出来,哭的全身抽搐,哭的心肺俱损。这一次的泪水,夹杂了太多的绝望,她似乎已经能看到自己被这群饿疯的老鼠啃到只剩一具白骨的惨状了。

那群老鼠似乎已经搜寻过屋内并没有可以吃的东西,也许是听到了郁致的哭声,本能地从房里一窝蜂冲了出来。那一只只黑黝黝老鼠一边地发出阴森的叫声,一边快速向郁致逼近。它们眼睛放着异样的绿光,似乎已经发现了最后的猎物!

“不要!”她本能地大喊一声。

她还挣扎着想要站起来,随手想抓写什么来抵挡,可还没等站起来就两眼一黑,一头栽到台阶上。她全身发烫,手脚没有一丝力气,两眼发直,眼睁睁看着一群老鼠离她越来越近。几只老鼠的长须似乎都已经碰到了她的额头,她发出一记绝望的惨笑,闭上了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背后的门突然猛地被拉开,她整个人一下子向后滚了出去,摔在门外的台阶上,一双熟悉又温暖的手一把搂住她。

“姑娘,姑娘!别怕,我来了!”

“去,去!敢欺负我家姑娘,去去!”

“这还有一个,你裙子右边!哎呀,我来!”

郁致努力想睁开眼,可她看到的只是一层层或大或小的光圈,耳朵里似乎听到几个熟悉的声音在大叫,至于叫的是什么,她想用力听清楚,可还没等她有力气集中精神,就先一头栽倒,晕了过去。

我,我在什么地方?郁致睁开眼,眼前一片漆黑,似乎没有尽头。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竟穿着华丽的襦裙,金灿灿的,上面还绣着一只火红色的凤凰。这里是哪里?她迈开步子左后奔走着,却只是在一片茫茫的漆黑中徒劳的行走着。

“致儿……”

爹!她激动地回头,爹爹正站在她眼前,可这是爹爹么?他怎么那么苍老,似乎老了二十岁,想自己进宫不过五年,爹爹怎么会衰老?

郁大夫两行热泪汩汩而下:“致儿,你受苦了,都是爹爹不好,都是爹爹不好......”

“爹!”她仲手一抓,却抓了个空。

“致姐姐……”

她又一回头,碗贞一如既往地浅笑着,亭亭玉立地站在她右侧。她快步走上去刚想说话,只见碗贞裙摆一点一点变红,背后不停的渗出血来,不一会把整个地面都染红了。

“碗贞!”郁致吓得赶紧想抱住她,伸手一拦,碗贞瞬间变成了梓嫣。

只见梓嫣一身素衣,居然是梯度后的尼姑打扮,身上挂着一串佛珠,却紧紧地勒住她的脖子,将她整个脸勒的惨白。

郁致赶紧上前要帮忙把那勒人的佛珠扯开,却被梓嫣狠狠推开,她重重摔在地上。

等她揉揉眼睛,抬头一看,李雍一脸温柔蹲在她旁边,轻轻让她揽入怀中。

“致儿,有朕在,你什么都不用怕。”

他的怀还是那么温暖,那熟悉的书卷味依旧那么让人安心。她放心地闭上眼睛倒在他的怀中,享受着这片刻的宁静。

突然,她襦裙上那只火红色的凤凰一声长啸“腾”地从她的裙子上盘旋起来,那凤凰的头突然变成了韦孟颜,她狰狞地大笑一声,然后张着血盆大口,吐着一团火气,眼看就要将她和李雍一口吞灭...…

猛地,郁致睁开眼睛,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一眼看到了那快发霉的房顶。她眼里无数血丝好像要爆开似的,死死地瞪着,一动不动。

一双温暖而熟悉的手仲进被子里,她一摸到那熟悉的肌肤,慢慢的,眼睛闭了起来,呼吸匀称地睡去了。

“文睿姐,姑娘她……”

如熙拿了洗好的帕子走了过来,弯下腰心疼地望着郁致。

“我施过针,没大碍,只是吃不上好的,也弄不到药,好的慢,且怕烙下病根。”文睿叹了口气,摇摇头道。

“看我抓了什么!”这时候,银瓶〖兴〗奋地冲进门来。

只见她一手提着一只硕大的老鼠,拿起来笑嘻嘻地晃了两下。

“这下我们最起码能熬过今天了。至于明天的事,明天会有明天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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