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轻歌脚步一顿。
不知道是她,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容昭没有再说话,也没告诉她,他是知道先帝留下了第三道遗诏,猜到了是针对他,想到了可能是赐婚,却不是在三年前,而是在前不久。这三年来他醉生梦死浑浑噩噩,一度颓废,哪里又会去查什么遗诏?

直到昨日遗诏宣读,他才知晓先帝赐婚的那个人,是她。

不过这些不需要告诉她,于他而言,她只是名义上因先帝遗诏而和他有了未婚夫妻的名义而已,其他的什么关系都没有。刚才说出口的那句话,不过是因为一瞬间深藏心底的倩影与眼前之人重叠,片刻的震动击中了他的心,一刹那心中慌乱而惊痛,不希望她误会他。

然而话一出口,他便清醒。

她是叶轻歌,不是她。

苦涩在眼底慢慢汇聚,容昭移开目光,正准备说话,忽然目光一瞥,看向往宫门而来的华丽马车。

轻歌自然也看见了。

卢国公府,容莹。

马车停下,碧春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容莹,踩着马夫的背下地,抬头看见并立的两人,目光闪了闪。

“表妹?你今日怎么进宫了?”

她走过来,一脸的和气,很是讶异的看向容昭。

“小昭,你怎么也在这里?若我记得没错,你已经快三年都没进过宫了吧?”她又看了看叶轻歌,似恍然大悟,捂唇笑道:“昨夜皇嫂宣表妹进宫,你便忧心跟随,今日又亲自护送。呵呵,我倒不知,你什么时候做起护花使者来了?”

容昭面无表情,她也不在意,兀自笑着,“不过你能将表妹放在心上,时刻护着,我便也放心了。”

容莹又对叶轻歌道:“是清儿召你进宫的吧?可去见过我母妃了?”

叶轻歌道:“皇上说太妃娘娘昨夜偶感风寒,身子不适,我不宜打扰,便没去永寿宫。”

“母妃病了?”

容莹有些惊讶。

叶轻歌抿了抿唇,微笑道:“表姐这个时候进宫,我以为是得了消息,不成想是有其他要事么?只是太妃凤体违和,表姐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儿,还是暂且搁置几天再说吧。一切,以太妃安康为重。”

容莹目光微闪,笑容淡了几分。

“那是自然。”

叶轻歌点了点头,面色依旧。

“那我就不耽误表姐了,先行告辞,等太妃病愈后再进宫探望。”

她说完便要上车,容昭回头道:“我送你。”

叶轻歌有些讶异,却也没拒绝。

“有劳世子。”

容莹站在宫门口,脸色阴霾的看着离去的马车,扶着碧春的手微微收紧,指甲狠狠掐入碧春的手心,疼得她皱眉,小声道:“公主,咱们还进宫么?”

容莹冷冷的看她一眼,眸底划过暗色,似自言自语又似恶毒诅咒般的说着:“且让她得意几天,我倒要瞧瞧,她能笑到几时。”

她回头看了眼森冷的宫门,嘴角一勾。

“进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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茗太妃的确身体抱恙,不过不是感染风寒,是被气病的,此时正躺在床上,艳丽妩媚的容颜一片暗沉。听到容莹进宫的消息,便屏退左右,偌大个寝宫只剩下母女两人。

“母妃。”

容莹刚要行礼,茗太妃便挥手打断。

“你如今身怀六甲,就不用顾忌这些虚礼了,坐吧。”

容莹颔首,坐了下来。

茗太妃沉着一张脸,“你刚进宫的时候遇见叶轻歌了?”

容莹嗯了声,“容昭亲自送她回去。”

茗太妃脸色更难看,几乎咬碎一口银牙。

“这个贱人。”她气得胸口上下起伏,恨声道:“去水月庵呆了几年,别的没学会,倒是把这狐媚子手段学得个十成十,跟她母亲一个德性。”

容莹没说话,等着她发泄完。

茗太妃骂完还不够,继续怒道:“楼佩英也是个没用的,一个柔若无依的女人都弄不死,白白做了那么多年侯府的当家主母,难怪叶湛现在都还忘不了江忆薇那个贱人。”

发泄了一通后的茗太妃半天没听到女儿说话,抬头皱眉道:“你怎么了?”

容莹定定的看着这个快四十岁却依旧风韵犹存的母妃,脑子里回荡着昨天容昭说的那些话,她忽然道:“母妃,您是不是有什么把柄在容昭手上?”

茗太妃一怔,随即斥道:“你胡说什么?我能有什么把柄在他手上?对了,我还忘记问你了,你怀孕不到三个月,该好好在家养胎才是,怎么跑宫里来了?”

容莹半低着头,下意识的抚着自己的小腹。

“母妃。”她抿了抿唇,不再纠结之前那个问题,道:“叶轻歌她…好像变了很多。”

茗太妃眉头皱得更深,到底是在深宫多年的女人,很快就察觉了她这句话的异样。

“昨天你去接她,可查探出什么?”

容莹颦眉,“具体的我也说不上来,总之给人感觉很奇怪。她好像没以前那么胆小了,但要说起刚硬锋利,倒是不见得。最让我觉得奇怪的,是容昭的态度。”她仔细想了想,道:“当年容昭对大燕的那个燕宸公主有多痴迷整个天下都是知道的,这些年他也一直未娶。”

顿了顿,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父皇虽然对晋王府荣宠有加,可咱们都明白,父皇心里对晋王府始终都有防备。所以容昭未曾娶个高门贵女来锦上添花,父皇也乐见其成。自从那个燕宸公主死了以后,容昭就自此消沉不问世事。而且按照他的性格,是不会接受自己不中意的婚事的。父皇遗诏他无法反抗,昨日皇兄口谕他无可奈何倒也说得过去,昨晚皇后召见叶轻歌他紧随也就罢了。今日他竟然主动送叶轻歌回府,换做旁人我倒不奇怪,但放在他身上,不得不让人意外。”

茗太妃也收起之前的怒容,眸光深沉幽暗。

“我听说皇上封了容昭为穆襄侯,将整个京城的守卫军都交给了他。”

容莹讶异的挑眉,看来母妃在宫中的探子不少。她仔细想了想,道:“昨日刚赐婚,今日就给容昭那么大的荣宠,皇兄怕是再也容不得晋王府了。封侯表面是荣宠,实际上乃是贬斥。让容昭脱离了王府,从一个亲王世子成了军侯。权利大了,头顶上的封号却降了。日后晋王府没了,他也就只能做个空架子的侯爷了。”

自小身在宫廷,母亲又是个权欲心极重的人,这些事她虽然不能说懂个十分,但也不是无知妇人。

“容昭到底是北齐重臣,在军中又颇有威信,皇兄也不想背个诛杀忠臣良将的罪名。架空容昭的权利,又赐给他一个名声不好的女人,也足够让容昭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茗太妃若有所思,眸光一变再变。

“你说得不完全对。”她哼了声,“我了解皇上的性格,自私狭隘,阴险狠毒。他现在或许不会对容昭赶尽杀绝,但以后就说不准了。毕竟容昭是将帅,即便晋王府垮了,他身上那些辉煌功名也是无法抹去的。只要容昭不死,日后就会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这些事儿,皇上不可能心无芥蒂。所以,晋王府要倾覆,容昭,也必须死。”

她冷笑一声,“容昭这几年醉生梦死,咱们这位皇上可是时时刻刻都在想办法怎么拔出这颗眼中钉呢。”

容莹一怔。

茗太妃不知又想起了什么,笑得诡异而兴奋。

“叶轻歌现在不过就是攀上了晋王府的婚事才时来运转,来日晋王府没落了,她还是一个寡妇。死一个宋至修长宁侯府便容不得她,更何况容昭?届时不用我动手,她也无颜再苟活。”

“我看不尽然。”

容莹没自己母妃那么乐观,她面色微沉。

“我总有种感觉,叶轻歌是回来报仇的。从前有外祖母和舅舅护着,所以楼佩英就算在长宁侯府作威作福也奈何不得她。可三年前我们已经把她弄去了水月庵…”说到这里她面色由和缓慢慢变得扭曲而愤恨,“当年我亲眼看着她摔下山崖,头破血流,没想到命那么大,居然活了下来?”

她咬牙切齿的低咒一声,“都怪那个多事的兰芝,每次都是她坏我好事。”

茗太妃神色阴郁,险些捏碎了指甲。

容莹的气却还没撒完,“外祖母从前偏宠她也就罢了,可她都做了那么丧伦败德之事外祖母却还对她如此维护。虽然默认长宁侯府将她赶去水月庵,身边的嬷嬷丫鬟也仗杀了,可偏偏要留着一个兰芝。可恨!”

满面的阴霾毒辣将她原本艳丽的容颜遮掩,衍生出几分森寒扭曲的丑陋。

茗太妃目光晦暗深沉,隐匿着波涛席卷的风浪,那是深藏多年的恨和嫉妒。

“对了母妃。”

容莹稍稍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皱着眉头道:“刚才来的路上我听说皇兄解了清儿的禁足,昨夜还召她侍寝,这是怎么回事?”

这一问,茗太妃脸色更难看。

“别给我提那个养不熟的白眼儿狼。”

容莹无言。

茗太妃紧绷着脸,目色恨恨的道:“当初要不是我费心周折,她怎么可能月上枝头成为皇妃?如今她宠冠后宫就过河拆桥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哼,她以为自己是谁?还不是靠着那张脸。”

容莹皱着眉头,自然了解自个儿母亲的脾气,也不想再继续揪着这个话题不放,言归正传道:“母妃,这事儿先不忙。现在最重要的是,咱们必须铲除叶轻歌。我心里总有些不踏实,总觉得她这次回来是来报仇的。我摸不准容昭到底是什么想法,但有些事情我们不可不防。”

窗外的风声徐徐吹进来,划过室内帷幔朱玲声声脆响,漫过炉火香烟沉沉浮浮,飘渺如仙境。

帷幔后,华服艳美的女子蛾首低垂,和慵懒斜靠在床榻上同样美艳妩媚的女人低低浅浅着,恶毒的计谋在无形中悄悄滋生繁衍。

风声忽起,压抑的声音也随之高昂出几个显眼而晦暗莫名的字眼。

“…三年前…她……宋至…死…广陵侯府…永无翻身之地!”

深深宫墙,窃窃私语,字字诛心,般般见血,似要震碎了这华丽富贵的殿宇,将那人拆散鱼腹之中,打落万丈深渊,永世不得救赎。

而与此同时,叶轻歌的马车已经到了长宁侯府。眼看门房的进去禀报,容昭才打马转身,临走的时候对着还没下马车的叶轻歌说了一句。

“即便这桩婚事我不乐意,但无论将来如何,我不会损你清誉,你大可放心。”

------题外话------

明天就收拾渣渣,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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