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显聪再也忍不住了。
最近一段时期以来,庄严的改变十分明显。

这是让他最为欣慰的。

庄严找他询问去教导队人选问题的时候,尹显聪表面上冷淡,实际上心里却十分高兴。

当班长的没谁愿意看到自己的兵窝窝囊囊,都希望带出去都能嗷嗷叫顶呱呱的。

可没想到才过去不到一个月,庄严再次故态复萌,这次居然当起了逃兵!

怒气如同火山口喷出的岩浆一样爆发,尹显聪再也忍不住,上去一把将庄严从地上扯起来,然后一脚踹在庄严的小肚子上。

庄严迷迷瞪瞪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肚子上受了一下重击,人直接倒退几米外,背部狠狠撞在了大树上。

没等他回过神来,尹显聪再次猛虎一样扑上来。

所有的失望,所有的恨铁不成钢,所有的怒火都聚在那只右手上,左右开弓在庄严的脸上猛扇。

雨点一样的巴掌落下,庄严猝不及防之间被抽得哇哇直叫,捂着脑袋连退几步。

“够了!”

他发疯一样突然怒吼,爆喝声让所有人顿时都静了下来。

左右环顾,庄严总算看清了来人。

不过他的脑子还是有些糊涂。

自己怎么了?

班长怎么揍自己!?

在他的印象里,尹显聪是从来不打人的。

“打我干什么!?我做错了什么!?你们疯了啊!?我艹!”

他朝着尹显聪再次咆哮。

在庄严看来,他根本不明白为什么挨揍。

不过,他的咆哮没有得到明确的答案,换来的又是尹显聪的另一记正蹬腿。

庄严再次摔倒,觉得肚子里翻江倒海,哇一声吐了起来。

“给我起来!你这个孬种!”尹显聪嘴里狠狠地骂着,刚想上去就被戴德汉一把从后面揪住胳膊。

“你给我冷静点!”

戴德汉的臂力大得惊人,尹显聪居然被扯得根本无法前进半步。

“把他们都给我带回连队,送到连部禁闭室去!”

“我不是要当逃兵!”

被两个副班长从地上架起来的庄严一脸的不服,冲着戴德汉和尹显聪嚷嚷:“我就是上来和他……”

“你还特么在这里胡扯!”

听到庄严的申辩,尹显聪再次炸了毛。

他已经看到了何守辉的一身便装。

虽然庄严还穿着作训服,但是很显然何守辉是要逃。

一个要逃的人和另一个自称不是要逃的人半夜三更躲在山上,熄灯号之后都不归营,一直到凌晨两点多才被人发现。

这还不是预谋逃走?

证据确凿,居然还敢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狡辩?!

戴德汉还是没松手,尹显聪无法挣脱,也不敢挣脱戴德汉。

“赶紧把他们带走!”

戴德汉怕尹显聪控制不住自己,这可是连里的训练尖子,脚上的力道可不是花拳绣腿,万一踹出个三长两短来就难以收拾。

等庄严和何守辉被人架走,戴德汉这才松开手。

“尹显聪,你太冲动了!”

尹显聪甩了甩胳膊,说:“排长,你也看到了,那臭小子是怎么狡辩的!都被抓现行了,嘴还硬!我恨不得一脚踢死他!”

戴德汉看着庄严等人走远,这才对尹显聪说:“回去吧,有什么事情,之后再说,现在人找到了就好办。”

那天晚上,庄严一整晚没睡好。

八连的禁闭室是一间独立小平房隔出来的两个空间狭小的地方,里面有张积攒着厚厚灰尘的单人床,没有厕所,没有桌子,什么都没有。

时值四月,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潮湿发霉的味道,蚊虫憋了一个冬季,早饿成了神风队的自杀式轰炸机,看到有人进来就嗡嗡嗡俯冲下来不要命地叮咬,把庄严叮了满头包。

蜷缩在黑暗的床角,庄严一边赶蚊子一边气得牙痒痒。

同时他又感到命运有时候真的很滑稽。

当初在新兵连,自己倒是真想跑,反而最后一点事都没。

现在不想跑了,想好好争取当个好兵,去教导队集训然后回来当个班长什么滴,可偏偏为了劝要当逃兵的战友被尹显聪踢了两脚,还平生头一回被关进禁闭室里。

就这么一直熬到东方发白,天开始蒙蒙亮,庄严实在受不了疲惫,这才沉沉睡了过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铁门忽然被咣当一声拉开了。

“庄严,出来了!”

有人站在门口大声地朝他喊。

庄严半梦不醒地睁开眼,眼屎汪汪朝门口望去。

除了一个连部的通讯员之外,在晃眼的晨光中还站了一个人。

是自己的班长尹显聪。

尹显聪径直走进禁闭室,朝床上的庄严走去。

庄严一个翻身蹦了起来,退到了床角,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个老兵。

如果他再敢动手,自己就跟他拼了!

庄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再一次被人揍。

尹显聪在床边站定,目光盯着庄严,许久没说话。

空气似乎凝结起来。

“庄严……”

尹显聪终于打破了沉默,可是吐了两个字就又停住了嘴。

庄严说:“你可别再踢我了,我会反抗的!我说了,昨晚的事,跟我没关系,我只是做好人的那个,我没想当逃兵!”

尹显聪叹了口气:“我知道了,一切都搞清楚了。”

庄严半信半疑道:“搞清楚了?”

他还是有些不放心,依旧站在床边的一角,没吭声。

尹显聪说:“今天我来,是要向你说声对不起的,何守辉将一切都说清楚了,他说是他想逃,你劝阻他……”

旋即话锋一转:“可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为什么要陪他在山上喝酒?”

庄严松了口气,说:“你们倒说得轻松,我遇到何守辉的时候都不知道他是谁,我只是好奇跟上去看看,没想到最后跟他在那里喝酒喝多了,结果睡着了。何况,就算我知道他要逃,我也只会偷着劝,我才不做二五仔出卖自己战友呢!你又不是不知道三班长那人,知道了何守辉的事,他就没好日子过。”

尹显聪忍不住笑了:“看不出来,你这人还挺讲义气。”

庄严一点都不谦虚道:“那是,你以为是徐典型呢!?”

“徐典型?”

尹显聪不知道新兵之间相互取的外号。

庄严啧了一下,吧嗒了下嘴说:“徐兴国。”

忽然又问:“何守辉怎样了?”

这是他最关心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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