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雪楼二楼被仔仔细细的搜查了数遍,经过今天晚上和安化王的见面,宋楠不敢轻视任何一个细节,他要确保观雪楼中谈话的隐秘性,决不能被人偷听到。于是楼上的仆役全部被打发离开,检查家具背后柜橱隔间花盘挂画等等有可能隐藏这偷听装置的地方,甚至墙壁的厚度都被仔细的测算一遍,以防在此的一言一行为人所窃取。
这不是杞人忧天,这年头虽没有之类的玩意儿,但古人的智慧不可小觑,大户人家挖夹墙密道设机关的比比皆是,偷听的手段也层出不穷,房间隐蔽角落的竹筒偷听器,屋内摆放听瓮,甚至是在一种叫反切码偷听传送手段。

总之,你若以为古人只会听门缝或者玩什么隔墙有耳,那你就太低估他们的手段了。宋楠身在锦衣卫中,这些手段锦衣卫衙门都是熟门熟路的,对王勇和侯大彪而言,他们捻熟于窃听和传递情报的手段,自然也成了反窃听和破暗椿的专家。

三人围坐在火盆之旁,宋楠伸手在火盆上缓缓的搓动烘烤,低声道:“庆王府比我们想象的大得多啊,你们看这个计划能否进行下去?”

王勇皱眉道:“大人,卑职认为不太可能潜进去,或说即使能进入,因为不熟悉路径和王府守卫的布置,极有可能会深陷其中出不来,一旦被察觉,那可是大麻烦。”

侯大彪也道:“是啊,很难。被发现了死在王府倒也罢了,问题是死了之后身份也会暴露,坏了大人的大事才是最重要的。”

宋楠缓缓摇头道:“当然不能轻易的冒进,我也不会让你们去冒险;然而死去的锦衣卫暗探中有三人是潜伏在王府的杂役,暗探的身份其实并不一定便是隐秘的,我想安化王极有可能知道他们的身份。只是因为我们是锦衣卫,是替皇上办差的衙门,即便安插了眼线在王府,安化王也不便公然闹将起来。更多的时候他们恐怕是捏着鼻子不吭气,只尽力避免让暗探探听到重要的消息便是了。不公开,不得罪,敬而远之,这是最好的办法。”

“大人的意思是,朱福他们三个人的身份其实早被庆王府的人洞悉了,只是大伙儿都装着不知道是么。”王勇道。

“我估计是如此,一来,朱福等三人潜在王府多年,就算是一名普通的仆役,在府中伺候久了起码也会升升职位换换干活的地点才是。但蒋丰说,五年时间这三人都是外边庭院洒扫的杂役,没有做过其他的活儿,也没有挪动过位置,这便是让他们三人无所作为之意。以王府的派头,外宅仆役上百,人多眼杂,这三人根本也没什么机会有建树。事实上蒋丰所言已经证明了这一点,这三人数年来几乎没什么重要的消息上报,这便是原因所在。”

“大人之意是,这回他们三个忽然被杀,肯定是因为发现了什么重大的消息,被安化王得知,这才不声不响的命护卫杀了他们,便是怕这消息为锦衣卫衙门所得知。”王勇道。

“**不离十,如果我是安化王,若不是事情重大,又岂会杀了锦衣卫的密探,引来锦衣卫的瞩目?这是逼不得已的办法。安化王心里其实明白的很,他知道我们来此可不是为了杨大人遇袭之事,而是王府中的暗探被杀引来了我们,所以他会格外的小心谨慎,也会想办法转移我们的视线。今晚他的示好便是一碗迷?魂汤,他说的屯田之事恐无半句是真,试想,管家朱真有有什么胆量zi做主替庆王府购入田亩,这种事情难道不事前请示主人?再说,从军中.将领手中购入田亩,摆明了这些田地是有问题的,朱真能做到王府管家之职,这一点他岂会不知晓?”

“大人这么一分析属下便心里透亮了,这老狗是在糊弄咱们。可是武官们将屯田转到王府头上便是为了让庆王府给他们当挡箭牌撑腰,老狗要将屯田退回,契约作废,这岂不是得罪了本镇的武官们?”侯大彪道。

“这yiqie都是我们要寻求的答案,现在且不管安化王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只想着一件事,在朱福他们三个被格杀之前,并无消息传递会锦衣卫衙门;若这三人真的探听到惹来杀身之祸的消息,他们又怎会不及时将消息送出来?唯一的解释是他们没来得及送出消息便已被发现,进而被立即格杀。”

“大人说的是,定是如此。大人打算潜进王府的目的也是想寻找这三名兄弟临死前是否留下了什么,毕竟我锦衣卫暗探的手段王府之人并不知晓,情报或许就在显眼之处,可是他们却视而不见,倒是咱们一眼便能看得出。”

“王勇说的对,要找他们留下的情报便要越早越好,他们死了又二十多天了,住处必已被清扫,被褥衣服等物事恐也被焚烧,但一定有些值钱的物事会被留下。然时间越久,他们留下的东西便会越少,故而此事势在必行,而且要快。”宋楠沉吟道。

“卑职明日再去窥探一番,起码要摸清路径以及进出王府的办法,此事太过重要,便是冒些险也是值得的。”王勇握着拳头道。

宋楠摆手道:“不可,我们在这里的一举一动都会入安化王眼中,你一旦窥伺王府,便会打草惊蛇,安化王一旦意识到我们的意图,事情便再难进行,且容我好生考虑一番,没我的命令,严禁擅自行动。”

侯大彪和王勇对视一眼,同声道:“遵命。”

……

黑夜沉沉,庆王府四进居所的一间密室内,朱寘鐇居中而坐,身前站着安惟学、孙景文、孟彬、史连辈等四人,朱寘鐇苍老修长的手掌摩挲着椅子上的一只龙头,缓缓道:“你们对这个宋楠怎么看?”

沉默中安惟学躬身道:“王爷,卑职看来此子来者不善,似乎深藏目的。从他对付周东的作为来看,手段颇为刁毒,王爷须得防之。”

孙景文摇头道:“巡抚大人似乎对这位宋楠过于惊惧,他充其量不过是个皇上身边的弄臣,仗着一副好皮囊和一些讨喜手段骗了英国公府为靠山,乃是个钻营不择手段的小人罢了,用不着这么抬举他。王爷今晚连消带打已经让他么,摸不着头脑了,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安惟学冷冷道:“孙先生可莫掉以轻心,这可干系到王爷的大事,宋楠既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又岂是一无是处之人?小心为上,赶紧打发了此人离开宁夏镇才是,绝不可与之正面相抗。”

孙景文嗤笑一声正待说话,朱寘鐇咳嗽一声,孙景文立刻闭嘴,跟其他几人一样将身子躬的更低,dengdai朱寘鐇发话。

“两位别争了,两位说的都有道理,咱们既不能掉以轻心,也不能被此人吓倒。充其量他不过是个黄口小儿,论道行他还嫩的很。他是锦衣卫指挥使又如何?这里可是宁夏镇,可不是京城!宁夏镇中的锦衣卫人手只有数百,我王府卫士都有五千,更别说军中的人手了,他掀不起大浪来。”

“王爷明鉴,王爷一语中的。”几人连声道。

朱寘鐇缓缓起身踱步:“不过话又说回来,这小子确实够奸猾,从他对付周东的手段来看,这小子花花心思挺多的。他是想让我们以为周东已经跟他合作,说出什么事情来,让我们zi乱了阵脚。殊不知这周东压根就只是个跳梁小丑罢了,他只是刘瑾派来阻挠杨一清的公务以及趁机以丈量田亩核定税率之名大捞一把罢了,他和本王之间可是半分瓜葛也没有。”

“王爷,原来您早识破了宋楠的诡计,周东傍晚的时候在李增的陪同下来找我,跟我指天画地的保证说宋楠故意做戏陷害他,他跟宋楠之间什么都没说,希望下官不要相信谣言。”安惟学道。

“哈哈哈,李增倒是急红了眼了,他们是怕本王误会了此事是真,会对他们加以惩罚。殊不知那点破事根本不在本王的考虑之中。宋楠不是要帮杨一清完成整饬边备之务么?本王便送他个人情帮帮他,瞧他有多大的本事。”

“可是王爷,这不是让军中的武将们对王爷您心中不满么?”安惟学皱眉道。

朱寘鐇哈哈笑道:“这世上没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有些事看似复杂棘手,但其实却简单的很;你明日叫那周东来我王府一趟,本王有话要跟他说,本王岂会让杨一清和宋楠坏了我宁夏镇的规矩,有些事只需稍微那么变动那么一丁点,结果自然大为不同了。”

安惟学喜道:“原来王爷早已智珠在握,下官倒是杞人忧天了。这宋楠想在宁夏镇弄出点名堂来,怕还是要过王爷这一关。”

朱寘鐇目光灼灼,语气冷冽道:“这些事也算不得什么,本王担心的是宋楠不是为了帮杨一清而来,而是为了被杀的那些人而来。本王绸缪之事尚未完备,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这宋楠最好不要惹恼了本王,否则本王可教他没命回京城。”

身前四人身子一抖,王爷语意中的森冷就像是一块寒冰丢进他们的心里,教人浑身冰冷,心寒胆战。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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