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府里这几个未出嫁的姑娘每季一共有四套份例衣裳,颜色款式都一样,不同的只是衣服上的刺绣花纹而已。
蒋氏一早儿就吩咐了下去,等到五月十八那日,让各位姑娘都穿了那套白襦碧裙,随着她一块儿去宁远侯府给老太太贺寿。又特地的嘱咐了叶明珠一句,让她那日梳扮好了之后先到她的钟翠堂来给她瞧瞧。

蒋氏心中想的是,红花也须绿叶来配。她的这一众孙女儿里叶明珠原就是相貌生的最好的,到了那日几个姑娘都穿了一样的衣裙走了出去,不说旁人见了会觉得有趣,从而多注意她们一些,且只说叶明珠是里面生的最好的,旁人的目光可不是会悉数的落在她的身上?

叶明珠上个月已经及笄了,现下正到了说亲的时候。他们武安伯府虽然有个爵位,但到底无实权,所以蒋氏总是指望着能让叶明珠嫁个好人家,从而来帮衬他们武安伯府一把。

现下蒋氏就正坐在罗汉床上望着站在她面前的叶明珠。

白银条纱对襟上襦,浅碧色的罗裙,袖口和裙角各绣了折枝梨花,清雅脱俗。

再看她头上梳的是随云髻,鬓边戴了赤金花托子的白色珍珠簪子,碧玉珍珠流苏云头步摇,又簪了两朵小小的翠钿,瞧着都甚为的雅致,很是倩而不俗。

但蒋氏犹且觉得这些首饰都有些太素了,且看上去也并不贵重。她想了想,于是转头吩咐着自己的大丫鬟春兰:“我记着我的体己里有一支赤金镶翡翠碧玺梅花簪子,你去寻了出来。再有将那副金镶珠翠耳坠和那副美人镯也一并拿了过来。”

春兰答应着去了。片刻之后便将蒋氏吩咐的这三样物事寻了出来,用葱白色的手绢儿铺底,放在了填漆托盘里捧了过来。

蒋氏示意她将这填漆托盘捧到叶明珠的面前去,随后又对她说着:“你伺候二姑娘将这几样首饰戴上。”

叶明珠就着春兰手里的托盘望了过去,见那簪子是赤金的簪身,簪头是用翡翠做成的枝叶,嵌了两朵粉白碧玺雕成的梅花,花蕊部分却是各镶了一颗圆润光泽的珍珠,瞧着就很贵重,且也不俗。那副耳坠和美人镯则都是用水色极好的翡翠做成的,戴在耳上手上,行动间,一汪碧水似的晃荡着。

蒋氏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又皱了眉,说着:“你娘也真是,这些年她有什么体己了只会贴给她的娘家,怎么就不想着你这个亲生女儿一些?你是我武安伯府大房里的嫡女,你的父亲将来是要承袭武安伯的爵位的,可你瞧瞧你自己戴的这些首饰,都是公中的一些份例首饰,你娘怎么私底下就不贴补贴补你一些?”

叶明珠温顺的垂着眼没有说话。

蒋氏瞥了她一眼,然后又道:“往后你缺什么了,只管来对祖母说。祖母的这些体己,往后不还是你们的?便是今儿的这三样首饰,往后你也留着自己戴吧。”

叶明珠闻言,忙恭顺的对蒋氏行了礼,说着:“多谢祖母赏赐。”

“这孩子,”蒋氏就嗔着她,“跟祖母这么客气做什么?”

一壁就让叶明珠坐了,又让丫鬟上茶来。祖孙两个一面吃着茶说些闲话,一面等着其他的人过来,等会齐了大家好一起出门前往宁远侯府。

蒋氏今儿穿的是一件领口和袖口皆用墨绿色缕金花纹缎面镶边,湖蓝色团花银白暗纹的杭罗圆领褙子,下面是赤金撒花缎面为马面的松花色马面裙,瞧着很是奢华。

这套簇新的衣裙还是蒋氏这两日特地的让人赶做出来的,为的就是今儿能在一众贵妇女眷面前露个脸,好让旁人瞧瞧,她们武安伯府现下依然和以往一样的兴盛,穿的用的都是不差的。

片刻之后,众人都陆续的来了。

除却叶明蓉因着前两日着了凉,现下还在咳嗽,所以蒋氏就没打算带她去之外,其他的几个姑娘都到了。

另外要一起去的就是林氏和薛氏了。

叶贤锦将来毕竟是要承袭武安伯爵位的,林氏身为他的夫人,自然也在宁远侯府的邀请之列。薛氏则是因着叶贤嘉是户部郎中的缘故,又有一个在翰林院为庶吉士的儿子,所以宁远侯府也特地的下帖子邀了她去。

现下众人陆续的过来之后,皆是对着蒋氏行了礼,而后或在椅中,或在绣墩上坐了。

蒋氏微微的点了点头,随后目光一一的扫过自己的这几个孙女。

一色的白襦碧裙,不过叶明玉衣裙上绣的是折枝玉兰,叶明兰衣裙上绣的是折枝鸢尾,叶明月衣裙上绣的则是折枝桃花。

叶明玉和叶明兰倒也罢了,在蒋氏的心里,今日她们两个原就是为着给叶明珠做绿叶用的,但是目光在看到叶明月时,蒋氏的心里却轻轻的咯噔了一下。

年前腊八那日第一次看到叶明月的时候,蒋氏心里就在想着,这小丫头的一张脸生的这样的容光照人,来日大了,不晓得会是个如何会勾人魂魄的呢。不想现下就已经是长的这样的出色了,竟是比她衣裙上绣的那桃花还要柔美娇艳上几分。

蒋氏心里就有些不舒服的在想着,今儿让她们姐妹几个穿了一样的衣裙,原就是想着要捧高二丫头的,但现下看来,却连二丫头都要沦为五丫头的陪衬了。

蒋氏就很是有些不自在,于是她就有心想让叶明月今儿个不去宁远侯府,省得到时她将叶明珠的风头全都抢了去。

她想了想,随后便端起了手边炕桌上放着的盖碗,对春兰使了个眼色,目光瞥向了叶明月,又将手里的盖碗倾了倾,立时就有几滴茶水洒了出来,落到了炕桌的黑漆面上。

春兰会意,便忙悄悄的退了下去准备着。

一时众人都到了,外面有仆妇进来回禀,说是轿子和车子都备好了,请着老太太和大太太、三太太和各位姑娘起行。

蒋氏却是笑道:“不急,不急。难得今儿咱们娘儿几个,祖孙几个这样齐全的凑在一起,先让我们说会话儿再去。”

一壁就吩咐着小丫鬟们给两位太太和几位姑娘上茶。

春兰亲自用朱漆描金茶盘奉了一盖碗茶来给叶明月。

只是当她用右手拿了这盖碗茶要放到叶明月手侧的梅花矮几上的时候,却是特地的将这盖碗放到了梅花矮几的边缘上,且还有一小半儿露在了外面。

于是还没等春兰转过身走开的功夫,就只听得哗啷啷一声脆响,这只盖碗落到了地上,打了个粉碎,里面滚烫的茶水立时就四处的溅洒了出来。

坐在梅花矮几旁侧的叶明月和叶明玉便都立时弹跳了起来。

薛氏忙赶着上前来问叶明月有没有被烫到,叶明月摇了摇头,低头用手拉了拉裙子。

她是没有被烫到,不过这裙子可都是被茶水给污了,不能穿出去了。

这时就听得叶明玉的尖叫,又听得她在骂春兰,问着她是怎么做事的,竟然连一碗茶都端不好。

她坐在叶明月的旁边,这一盖碗茶打翻了,她的裙子上面也被溅到了一些茶水上去。

春兰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不住的磕着头,只说她失了手,没能将盖碗整个儿的都放到矮几上去。

但叶明月偏生不依不饶的还是在一直骂着她,又问着她:“你将我的裙子都弄脏了,今儿我还怎么去宁远侯府见人?”

春兰只是抿着唇,不住的磕头。

蒋氏的意思,原本只是想让春兰用茶水将叶明月的裙子给泼脏了,到时她自然便可以顺水推舟的让叶明月不随着她去宁远侯府了,可谁晓得这春兰做事却是个这样没有成算的。

装作失手,直接将一盖碗茶全都合在了叶明月的身上岂不就好了?非要装着盖碗没有在几上放稳的模样掉了下来,这下倒好,连带着连叶明玉的裙子上都泼洒到了茶水。

叶明玉现下十四岁的年纪,也到了该说亲的时候了。又是她嫡亲的孙女,今日这样的场合蒋氏自然也是想带着她一块儿去的。但是现下......

蒋氏现如今就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便是让叶明月和叶明玉两个人都不去,她只带着叶明珠和叶明兰过去宁远侯府给老太太贺寿,要么便是让叶明月和叶明玉现下就回去换衣裙,然后再和她一块儿过去。

蒋氏的心里颇有些纠结,但随后她又想着,左右现下最要紧的是要给二丫头寻摸一门好亲事,不能让叶明月今日抢了二丫头的风头。至于三丫头,等二丫头的婚事定了,再慢慢的寻摸她的亲事也不迟。

想到这里,蒋氏便开口先呵斥了春兰一顿,说是她弄脏了三姑娘和五姑娘的衣裙,让她们今儿都没法子随她去宁远侯府了,问着她可知罪。春兰自然是磕头认了罪,只求着蒋氏饶恕,但蒋氏还是喝令她到院子日头底下罚跪去了。

随后蒋氏又温声的安抚着叶明玉和叶明月:“左右今儿天热,宁远侯府的寿宴想必也闹腾的慌,无非是听戏吃饭,同一群不认识的人寒暄来寒暄去,有个什么意思?若不是碍于咱们和宁远侯府是世交的份上,我今儿也是懒待去的。你们两个不去也好,就在家里......“

一语未了,就听得叶明玉着急的声音响起:“祖母,今日我是必要随您去宁远侯府给老太太贺寿的。”

叶明玉竟然是这样没有眼力见儿。蒋氏的面上不由的就沉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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