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氏正同着叶明月在用午膳。
腊肉丝,清蒸风鱼,黄雀鲊,如意豆腐等,再就是一道冬笋火腿汤。

待到两个人都吃饱了,薛氏放下了筷子,因指着桌上的这几碟子菜说着:“这几样菜我吃着倒好,待会儿就让人将这些腊肉、风鱼,冬笋和火腿送些到你的小厨房里去。”

临近年底,薛氏自然也是忙碌的。

腊八那日他们赶着回来之后,次日叶贤嘉便去吏部述了职。随后就拿了苏同知的书信前去拜会礼部尚书苏大人,然后又要去拜访自己的恩师,以及其他各位同年,又要上下打点一应之人,为的就是想明年开年之后能捞到个好官职。而叶明齐因着明年开春就要参加会试了,是以日夜都只在屋子里发奋温书,两耳不闻窗外事,所以薛氏是指靠不上他们父子两人的了,也就唯有同着叶明月一块儿处理他们二房里的一应内宅之事。

不过薛氏也想着,让叶明月同她一块儿办事也好,毕竟女孩儿家总归是要出嫁的,提早就知道些中馈之事总是不会差。所以这几日薛氏做什么倒都会带着叶明月一起。

前几日她们忙忙碌碌的添补了一应所缺之物,刚喘了几口气,这几日陆陆续续的又有庄子里的庄头上缴租子来了。

薛氏手头的六个庄子都在京郊或是大兴这一块。前些年她不在京城的时候,只让庄头每年将所有的一应之物折现成银子给她就好,但现下她既然回来了,日常所需之物还是要的。总是不能一粒米一块炭都要小厮拿了银子出去采买。所以她一早就遣人告知了这几个庄头,只说从今往后要按着以往的份例来交租子了。

叶明月也瞧了那几张庄头送过来的租子单子,见一应吃用之物都有,分量还不少,足可够一年之用还有得多。且除却这些物件之外,每一个庄子另外都还有折现的几千两银子送了过来。

薛氏则是一面看着这几张单子,一面就笑着说,等往后叶明月出嫁的时候,她要给她陪嫁这里面最好的四处庄子。然后不等叶明月娇羞的说她,她就忙叫了几个粗使婆子过来,让着她们抬了几十篓的上等银霜炭送到叶明月的院子里去,又将单子上的各样腊肉腊鱼,干货干果等物每样均了一些出来,也让粗使婆子送到了叶明月的院子里去。

“......我回来的这几日冷眼瞧下来,这武安伯府现如今是越来越差了。你瞧着那些分例菜,那时候我刚嫁过来的时候,像我这样儿的,每顿至少也得八样呢。可现如今也才四样了,且你瞧瞧都是些什么菜?我身旁的文鸳和彩凤吃的都比这个好,我还耐烦吃这些个?所以往后你竟也是不用吃他们大厨房里送来的饭菜了。天气好的时候,你就过来同娘和爹一块儿吃饭。天气不好的时候,或是懒怠动弹的时候,你就吩咐着小厨房烧你爱吃的菜。若是有什么材料不够了,只管过来对娘说,娘给你置办去。”

叶明月笑着应了,随后又笑道:“娘你就不怕你这样的惯着我,最后会把我惯的无法无天?”

薛氏也笑,随即抬手将叶明月颊边的散发轻轻的挽到了耳后去,说着:“女儿本来就是用来娇宠着的,娘就喜欢这样惯着你。且我也晓得你是个有分寸的人,娘再怎么样惯着你你也是做不出那样无法无天的事来。”

叶明月听了薛氏的这话,只觉得心里头暖融融的。

她就想着,有这样好的一个娘,她一定要好好的护着,不能叫任何人欺负了去。

这时就听得外面有小丫鬟的声音在叫着文鸳姐姐。于是薛氏就晓得,前去林氏那里拿年例和月钱的文鸳回来了。

她拉着叶明月在临窗木炕上坐了,随即果见文鸳打帘子走了进来。

薛氏便问着:“如何,年例和月钱可是领来了?”

如林氏所想的一般,其实薛氏心里哪里会瞧得上这些年例和月钱银子了?这些日子她忙的压根就忘了这事,还是文鸳提醒了她,她才想起来今日是武安伯府发放月钱的日子。

薛氏当时就想着,就算这年例和月钱再少,可这也是他们二房该得的,凭什么不要?且就是不要,旁人也不会说他们半句好。于是她就吩咐着文鸳去林氏那里领银子去了。

现下文鸳回来,薛氏就笑着问道:“大太太倒果真给了咱们二房这些月例银子不成?”

据她这几日暗地里查探下来,武安伯府早就是只剩了个花架子了,举步维艰,一分银子倒恨不能掰成两分花。这当口子她让文鸳去找林氏要年例和月钱,按着林氏的那吝啬性子,当时怕不是怄得要吐血?不给也是有的。若是真到了那会,那自己可就有话说了。

干脆直撵到大房去,指着林氏的鼻子就问到她的脸上去,你这样儿的不给我们二房年例和月钱是什么意思?合着我们二房不是这武安伯府的人了?既是真的不将我们二房当做这武安伯府的人,那干脆就一拍两散,禀明了老太太去,大家分家算了。

可到底林氏还是给了这银子出来,薛氏心中倒是隐隐有些失望。

文鸳此时就一面将手里拿着的墨色小布口袋递了过来,一面笑道:“大太太一开始可不是不想给?可是后来奴婢照着太太的吩咐说了那样的一番话之后,大太太当时虽然是气的脸都蜡黄了,可到底最后还是吩咐着丫鬟算银子,然后就沉着一张脸,让人拿了这一袋子银子给奴婢了。”

只是虽然说是一袋子,但薛氏接了过来,在手里掂了掂,就说道:“怎生这样的少?”

一面就将这袋子放在炕桌上打开了,叶明月也转头看了过去,只见袋子里面有着小块的碎银子,也有着铜钱。

文鸳就在一旁解释着:“大太太说,现下府里的份例是这样儿的,太太您每个月的月钱是四两,姑娘和公子每个月的月钱是一两,您身旁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钱是一吊钱,姑娘和公子身旁的大丫鬟每个月的月钱是五百钱。其他小丫鬟的月钱就更少了。奴婢照着大太太说的份例点了点这袋子里面的银钱,是不错的。”

薛氏闻言就笑了:“我晓得这武安伯府这些年的日子不好过,但也没想到会这样的不好过。那些年像我这样儿的,每个月也是有个十两银子的月钱,姑娘公子每个月的月钱是二两,可现下竟然是苛扣到了这个地步。只是这点子银子够做什么的呢?”

随后她就将这小袋子的袋口一拢,然后又将这小袋子提起来,交给了站在一旁的黄鹂,又对叶明月笑道:“罢了,这些银子就给你使吧。”

又吩咐着文鸳:“往后每个月到了初十这日,你只管去大太太那里将咱们二房的月钱领了来,却也不必交给我了,直接给姑娘送过去也就是了。这就算作是姑娘每个月的月钱。至于你们的月钱,照例还是我来发,数额也同着以往一般。”

文鸳身为薛氏身旁的大丫鬟,以往每个月的月钱都是一两银子。刚刚她听得林氏那般儿说,只道自己往后每个月的月钱也是要降为一吊钱的,心里正自不自在,再没想到薛氏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于是她立时便笑着向薛氏屈膝行礼,说着:“谢谢太太。”

叶明月心里却是有些隐隐的担心。

武安伯府现下这般的穷,母亲却是这般的富,长此以往,林氏等人岂会不嫉恨?别到时在暗地里使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做出什么对母亲不利的事来才好。

她便将自己心里的这层担忧对薛氏说了。但薛氏听了,只是不以为意的说着:“她们嫉恨那是自然的,只是又能拿我们二房怎么样呢?你大伯父虽然花了那样多的银子在锦衣卫里捐了个官,但这么多年下来,现下也只不过是做到了个正七品的总旗罢了。你三叔父说起来虽然是个举人,但考了这么多年下来,儿子都这样的大了,依然也还只是个举人。往后至多也就能补个知县的缺罢了,那还得花银子上下打点才成。可现下这整个武安伯府都这样了,三房又哪里有银子?他们大房三房不成气候,咱们二房现下却正是如日中天的时候,且往后只会越来越好,她们心里嫉恨咱们也是人之常情。但我心里是想着,来日只待那两个老的蹬了腿,咱们就分出去单过,到时咱们的日子才叫好呢。“

叶明月其实也很想他们二房分家出去单过。

在泰州的时候,一家子人简简单单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滋润。可是现下回了这武安伯府,却总是觉得不自在。而且这样多的人交杂在一起,每个人心里都有自己的盘算,当面对你笑着,指不定的背后就会给你捅刀子,叶明月很是不喜欢这样的日子。

于是她想了想,便没有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就有小丫鬟进来通报,说是柳嫂回来了。

腊八回来的那日,欢嫂就在薛氏面前告了柳嫂一状,只说柳嫂被林氏收买了,要暗地里偷盗薛氏的嫁妆出去卖。薛氏当时大发雷霆,就想叫了人牙子来将柳嫂一家子全都发卖了。后来虽然是让叶明月暂且的劝说住了,可薛氏心里到底还是很气恼,所以回来之后便让着人找柳嫂过来,说是要亲自的问一问她。但是却被丫鬟告知,说是柳嫂的娘死了,她回去奔丧去了,要过几日才能回来呢。薛氏闻言也只得作罢。

但现下柳嫂既然回来了,薛氏立时就想起了欢嫂腊八那日说的话,于是便忙高声的吩咐着:“快去将她给我叫进来。我有要紧的话要当面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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