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小打小闹惯了,里飞康嘴上“卧槽”“卧槽”地抱怨着,心里到底是不以为意的。
两人离开公安局不久,一回头就见刚才被捉弄得体无完肤的里飞康又热心地凑了上来,摇下车窗扯着嗓门问了句:“老大嫂子,上车呗,我送你两回去。”

受前几天强·奸杀人案的影响,这段时间社会上人心惶惶。这才凌晨一点,除了他两,街上再见不到一个人。两排昏黄的路灯静默着照亮脚下不宽的水泥路,四周树影闪烁,深幽寂静得狠了,直叫人心里发毛。

里飞康一片好心日月可鉴。

闻言,江喻白柔和已久的神情却是不动声色地肃了起来,眉头一皱,淡然看了他一眼,语气无比生硬。

“——不顺路。”

不顺路能在这小巷子里碰见他两?明明就在一个方向上,这路绝不会再顺了。

里飞康左想右想,实在没转过弯儿来,大咧咧地顶了一句:“卧槽老大,我胆子小你别骗我,咋不顺了?”

江喻白没答话,意味深长地瞪了他一眼,脸色蓦然沉了下去。里飞康是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顾小鱼却心领神会,“噗”的一声乐了。

明明就在必经之路上,这路绝不会再顺了。江喻白怎么可能不比里飞康清楚?这摆明是两人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面了,好不容易见上一面,想留些二人时间多处一会,里飞康实在是……注孤生啊!

顾小鱼笑得直飙泪,眉眼弯弯的模样把黑着脸的江队长都给惹笑了,里飞康居然还不明白,盘算了好一阵子,一口咬定:“卧槽!老大你逗我呢,咋不顺路了,明明就在一个方向上!”

“恩,顺路,”他媳妇儿开心成那样,这下江喻白脸上再不阴沉了,取了吉他放到后座上,在里飞康一脸期待中“砰”地一声关了车门,若无其事道,“顺路把吉他带回去。”

里飞康:“……”

顾小鱼:“……噗。”

说他注孤生,他就还真的注孤生。顾小鱼实在看不下去,敛了笑意,好心点拨他:“康子,当电灯泡要挨踢的。”

直到话说到这份儿上,里飞康方才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卧槽这大半夜约会也是够有情调。不过不知者无罪啊老大,我这不还是心疼嫂子嘛,这大晚上的外头多冷啊,还是车里好,有暖——”

“——我媳妇儿要你心疼?”

江喻白眉头一挑。直给里飞康吓得一个哆嗦,讪笑了几声,狗腿道:“卧槽卧槽,我掌嘴,老大我胡说八道,你两好好约会,我给嫂子把东西送过去。”

不等人答话,油门一踩,直跟被谁踹了屁股似得,武装防爆车一溜烟窜了出去。夜里一片寂静,街上回荡着他感天动地的一句“嫂子我走啦”。

顾小鱼忍俊不禁。今晚一进屋,里飞康也是这般对江喻白视而不见,先跟她打招呼来着。到底谁是老大,他全然本末倒置!

“完了完了,你的小弟们都快变成我的小弟了!”顾小鱼笑道。

谁料江队长不以为意,里飞康一走,肃然的一张俊脸顿时松和下来,淡然抿唇:“我都是我媳妇儿跟班,别说他们了。”

顾小鱼更乐,哼他:“你这跟班一点都不称职,差评!”

倒不是真的埋怨他这男友当得不称职,毕竟江喻白是她的,又不仅仅是她的。人民群众需要他,她哪能那么私心地把人霸占了?

何况退一万步来说,他的职业本是他的加分项。她喜欢都来不及,又怎么会怨他呢,他的工作他的事业,顾小鱼一向是理解敬佩的。

但她话音未必,身边人却一顿,忽然把她圈了过去。轻笑已久的呼吸顿时变得沉闷,紧紧地抱了好一会儿,手上也不肯松和些许。

上一个拥抱隔得不算久,可这么用力的却从不曾经历。

顾小鱼一怔,下意识察觉他不大对劲,没敢乱动,乖巧地搂着他的腰,靠在他胸前。

街上没有车,没有人,没有,什么都没有。

两盏昏黄的路灯是唯一的装点,日月星辰通通凝固。不知是在他怀里赖了多久,听着他有点沉又有点急的心跳声,像是眨眼一瞬,又像是业已渡过了漫漫余生。江喻白终于开口:

“对不起,媳妇儿,这段时间工作太忙,没法多陪你。你别生气。”

肃然启口,闷闷不乐的调子里与其说满是无奈,自责倒是更多一些。

顾小鱼愣了愣:“我没生气啊,你工作忙嘛,可以理解的。”

他不答话,沉默了半晌,方才又沉声道:“媳妇儿,我工作忙,但这个不耽误我们谈恋爱。”

顾小鱼又愣住了。

——什么叫“耽误”?顾小鱼懵了半晌,后知后觉,这不是前段时间微博上的梗吗?

说是有个姑娘发了条微博抱怨男朋友“好久不见面,一直说自己忙。你忙你谈什么恋爱,别耽误我和别人谈嘛”,下头一片高呼“我男朋友也这样”,花样闹分手。

这一想,顾小鱼便隐隐有些明白他这是闹哪一出了,不禁哑然失笑。

——感情江喻白这是受了刺激,担心被她甩呀?

***

顾小鱼越想越觉得是这么一回事,却又不太明白,她们家二白究竟因为看到那条微博后感同身受地受“你忙你谈什么恋爱”刺激了,还是因为本就处于见不着面的尴尬时候,受刚才那小警察“别耽误我跟别人谈”刺激了?

……又或者,两者都有?

总之,不论是出于哪种理由,一番思索下来,顾小鱼的心情就像是坐上了云霄飞车一样,“嗖”的一下直插云霄。

受刺激好啊,受刺激只能说明她们家二白是真的喜欢她在乎她呀,若是不喜欢她不在乎她,那么骄傲自信的江队长怎么会因为这些无所谓有无所谓无的小事情闹心呢?

江喻白皱了眉,再三启口:“别生气,听话媳妇儿。”

这话越听越觉得像是在说“别甩我”,顾小鱼埋着头傻乐。

江喻白是不安心,她却是忽然之间就心安了。

这下是真的大彻大悟,因为江喻白工作的关系,两人不能如同别的情侣一般时常见面,虽然她偶尔感觉遗憾,可江队长比她还遗憾。

而她担忧的也无非是见不着面的情况下,她在江喻白心里不知深浅的份额越发淡薄;无非是对江喻白而言,她不是那么的重要,甚至于连分手也可以草草了事……

但倘若她根本就有那么重要,重要到两人见不着面,江喻白比她更自责更遗憾更难过,那么见不见得了面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感觉无异于天上一个剥好的糖心鸡蛋正正中中地落进她嘴里,甜蜜得刻骨铭心。

顾小鱼心头酥得不像话,直被他甜得不能自拔,忍了好一阵子依然难以平复荡漾开的心绪。

索性不再忍,胳膊顺势搂上他脖颈,脸上有些羞赧,她开口却是坦然:“我真没生气,工作重要嘛。你不好好工作就完蛋了,我现在可是无业游民,家里就你一个劳动力……你不好好工作,谁养我。”

不知从何时开始,全然无干系的两种生活开始一点一滴的互相渗透。所有脸红心跳没皮没脸的话,开口吐露,都变得那么坦荡自然。

而“家”这种满载幸福感的词语,无论何时入耳,只要有关你我,就同样如沐春风。

“我媳妇儿当然是我养,”江喻白理所当然地答,眸色一沉,兀地问起,“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媳妇儿。”

兜兜转转,话题居然又扯回了原点,好端端的提什么“家”呀!她这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吗!

顾小鱼一愕,实在哭笑不得:“……我出来一个人住着,逢年过节才给爸妈打电话,还没跟他们说我谈恋爱的事情。”

江喻白微笑着点头,淡然道:“我爸妈早知道你了,问你什么时候有空跟我回家一起吃顿饭。”

顾小鱼:“……”

她彻底服气了。江队长未免也太先入为主了,交往不算久,总想跟她扯证是什么个意思?婚姻大事,从长计议呗,这么猴急干什么。

她二十三,尚未来得及好好的奋斗她的事业和梦想,谈婚论嫁显然略早,不是遇上他的话,顾小鱼绝不会这么快考虑这件事。

而江喻白也才二十七岁罢了,这个年代男人三十岁结婚也一点不算晚,他怎么老这么急?

顾小鱼百思不得其解,蓦然想起李大队长的一番话,突然之间又拨云见日,大彻大悟。

蓦的便有点心酸,顾小鱼问:“……你是不是喜欢我们蓉城,想留下来,又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急着结婚,随便娶一个蓉城姑娘就有理由留下来了?”

“我哪里是急着结婚,”江喻白没好气地揉了揉她脑袋,无可奈何道,“我是急着娶你,傻媳妇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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