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师叔,只怕是‘仙不仙,魔不魔’。”洛云旗说的声音低沉,其中感情不乏担心。他已经多年没有见过如此资质的年轻人,或许是投缘,又或者是因为想到了当年的自己,不管怎样,他对柳既明都有一种隐隐的爱惜在其中。
他这话一出口,谢瑾瑜脸色瞬间煞白:“什么仙不仙魔不魔的,洛前辈,你这个话是什么意思?”

“这小子是柳相生的儿子,我在的那个时候,柳相生是苍羽门的掌门人。”洛云旗缓缓说道,“小姑娘,你可听说过仙魔鏖战?”

谢瑾瑜愣了愣,点头道:“自然听说过。”

洛云旗和他们之间至少相差了两百年,所以他说的必然不是贺凌为了救秋湄而发动的仙魔之战。两百年前,确实发生过一件声势浩大的鏖战,正是这次战役,修士们将魔族赶到了西北魔窟,封印了老魔尊,奠定了人族修士在陆地上的霸权。但正是这场战役之后,高阶修士陨落颇多,魔族也损伤了元气,故而两族除了小的争斗之外,再无其他交流。

谢瑾瑜穿越过来的时候,《堕仙》的魔窟副本还没有开启,但是这个背景设定她却是清楚的很。

洛云旗颔首道:“此中细节,实在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当时若不是魔族出了内鬼,我们也不会轻易的赢得胜利,将魔尊封印,同时将魔族赶回魔窟。”

“前辈是说,内鬼?”谢瑾瑜皱了皱眉头,这她倒是闻所未闻。

洛云旗点点头:“正在修士和魔修争斗的势均力敌,难分伯仲,双方损失惨重时,柳既明……也就是这个小子,他诞生了。”

谢瑾瑜眉头渐渐舒展,似乎想象到了婴儿般脆弱的柳既明是什么模样。

“他的父亲就是柳相生,也就是当时的柳掌门。”洛云旗顿了顿,开口道,“但是他的母亲,却不知道是什么人。”

“怎么会?”谢瑾瑜诧异道,“苍羽门中,关于柳掌门和掌门夫人的美言比比皆是,当时可是出了名的神仙眷侣,我们宗门之中还时时流传。而也是掌门夫人陨落后,柳掌门也很快随之去了。”

洛云旗笑着摇了摇头道:“小姑娘,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

谢瑾瑜适时安静,“前辈请讲。”

“之所以说他的母亲不知是什么人,是因为,几乎没有什么人见过这个女人。柳相生只说是他们苍羽门的弟子,其他一概不知。她的来历颇为蹊跷,莫名其妙的生下孩子,又名不正言不顺。只是当时时局混乱,因此没有什么其他人仔细追究罢了。”

谢瑾瑜抖了抖嘴角,一言不发。

“到了后来,这两人也算是生米煮成熟饭,又办了十分隆重的结盟大典,旁人倒也不好再说些什么了。”洛云旗沉吟。

“这个人,便是柳师叔的母亲么……”谢瑾瑜目光闪烁,几乎猜到了洛云旗下面的话。

“当时那般混乱,这女子又来历不明,高阶魔族一向在外表上与人类难以分辨,柳既明的身世……”

果然,柳既明的身世不简单。随着他母亲的去世,柳相生又随之陨落,这件事早就应该如同过眼云烟弹指而过,如果不是洛云旗今日提起,恐怕是她也不会往这方面去考量。

魔族和人族是禁止通婚的,就如同洛云旗和他爱慕的女子,那个妖修一样。每个种族都有自己的修行功法,魔族强悍嗜杀成性,其气杀伐刚烈。人族修士门派众多,方法各异,即使是杀意凛然的剑修比起魔族来说还是温和的多。而至今,从未听说过有人类修士和魔族通婚诞下孩儿,更遑论这样的修行功法。

带有魔族的血统却让他依照人类修士的方法修行,倒也不是说不好,但是,如同让一个木系灵根的人修习水系灵根的功法一样,日子久了,迟早会出事。

如果洛云旗没有猜想错,柳既明现在的状态岌岌可危。

现在的他是苍羽门的掌门人,修仙界第一剑修,之后修行的日子还长的很。一旦东窗事发,等着落井下石的人绝对不在少数。

谢瑾瑜心中乱成一团,百般心思绕了一圈又一圈,突然灵光一闪道:“前辈,如果真的是这样,难道你不觉得很奇怪么?”

“怎么?”洛云旗问。

“师叔毕竟是柳掌门的亲生儿子,如果那女子真的是魔修,诞下这样的孩儿之后夫妻二人必定要好好为他谋划,既然明知道这样的修炼功法有害,难道还会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师叔练下去?而且……还冒着这样的风险,让师叔走到了今天这一步。”谢瑾瑜微微眯起了眼睛,不对,不对,她感觉很不对劲,“这不是寻常的父母会做的事情。”

洛云旗抚了抚胡子,沉思良久,“你说的有理,这也不过是我的一番猜测而已。”

“但是前辈刚刚说的‘仙不仙,魔不魔’……”谢瑾瑜犹豫开口。

洛云旗面色严峻道:“这却是真的。我人老了,眼花,但是有些东西无论如何我都不会看错。不管日后怎么样,你绝对不能掉以轻心。”

谢瑾瑜抿了抿嘴,双手不自觉的握成了拳头:“既然已经如此,师叔恐怕还不知道此事……”

“现在不是告诉他的好时机。”洛云旗缓缓道,“他的心思,乱了。心魔,也远远比你想象中要强的多。”

谢瑾瑜猛然抬头:“那可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我帮不了你们。我能做的,不过是给你们一份提醒,告诉你,这段路上荆棘丛生。”洛云旗叹道,“难得你们一片真心,心悦彼此,我实在不忍心你们二人走上我的老路……”

他这一番言语出自肺腑,一片殷殷情谊。

“前辈……”

“我将毕生心血传与你,愿你们之间没有误会,没有欺瞒,能够相互依靠,相互扶持,去看一看我这个老头子从来没有见过的风景。”

将传承收尽了储物镯中,谢瑾瑜觉得视线一片昏花,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压下自己的泪意,突如其来的感情淹没了她,只想要开口倾诉,“前辈,我失忆了,我不记得之前的事情。我现在觉得……自己走的好艰难。”

“怕什么。”洛云旗的声音慈悲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你不是还有他?”

偌大的禁制撤下,属于外界的空气铺天盖地而来,谢瑾瑜回眸,身后那人一身玄衣如贴,手握千秋,静静站在那里。

岿然不动,顶天立地。

好像只要他等的那个人不出来,他就会一直站在这里,直到地老天荒。

柳既明。

谢瑾瑜几乎想也没想就扑了过去,一颗心几乎要跳了出来。

柳既明双手张开,稳稳的接住她,轻拥在怀中,像是抓住了天地中最珍贵的宝贝,再也舍不得放开。

你不是还有他?

你们不是还有彼此?

“师叔……”谢瑾瑜哽咽。

她无论如何,都不要让柳师叔变成那样,她不要让他“仙不仙,魔不魔”。她要让他做这修仙界最厉害的剑修,名声磊落剑气凛然的掌门,人人敬佩仰望的天之骄子。

“怎么?”柳既明的语气中带着微微的笑意,似乎在嘲笑谢瑾瑜性格多变的像个孩子。但是动作中又是说不出的亲密宠溺,一点劲儿也舍不得,生怕捏疼了她。

洛云旗的声音从两人身后悠然传来,飘渺空旷,“快走吧,这处快塌了。”

话音刚落,谢瑾瑜和柳既明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有海水渗了进来,两人的鞋底浸泡在水中。仔细听去,传承内水流哗哗啦啦,四处作响。

“可是前辈……?”谢瑾瑜讶然,这里要被海水淹没了?那这处传承就彻底不存在了,洛云旗可怎么办?

洛云旗带笑的声音若隐若现:“傻姑娘,你还担心我作甚?我早就不过是孤魂野鬼罢了,今日心愿已了,尘缘得断,也当归去。”

谢瑾瑜抬头看了眼柳既明,语气中满满的不舍,“为什么?”

“多谢前辈这番指导。”柳既明放下最初的芥蒂,拦腰抱起谢瑾瑜,目光柔软,“云旗道人心愿已结,留在世上也无他求,传承毁灭后便一丝痕迹也无了。”

“为什么一定要毁掉?”谢瑾瑜抱着他的脖子,将头贴在了他的胸口,“明明可以不这么做的。”

“因为有你存在。”柳既明目光微动。

因为有了谢瑾瑜的存在,洛云旗最后的心愿得到了传承,而这处遗迹也完成了它的使命,可以放心的消失了。

洛云旗是什么脾气?他为了一个几乎都不能确定为窥见天道的惊鸿一瞥,就选择陨落守护自己的传承,想来脾气中也是有几分霸道和倔强,他若是不同意谁也无法从他手中得到传承,他若是心愿已了,也一定会选择干干脆脆的离去。

谢瑾瑜怀中揣着洛云旗给她的书册和玉简,心里明白这是必然的结局。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前路更加惶然不可预测。她贴在柳既明的胸膛,目光有些放空。

“避水珠。”柳既明提醒。

谢瑾瑜反应过来,伸出一只手掏了掏,询问道:“师叔,我们这就要出去了吗?”

“恩。”这个角度看不清柳既明脸上的表情,谢瑾瑜只能看见他的下巴划出一道坚毅的弧度,性/感到了极致,看上去完美的人,即使拆出一个部分来看都磨灭不了那样的气质,看上去也让人心痒痒的。

她眼珠转了转,忍不住贴上去啃了一口,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满足的砸了砸嘴。

柳既明瞥了她一眼,低声斥道:“胡闹。”

谢瑾瑜笑嘻嘻的埋在他的胸口,叫道:“师叔~”

她的声音清脆,带着笑意的唤柳既明的时候,语气中满满都是信任和依赖,听起来娇憨极了。

“还想不想找到鲛人了?”柳既明道。

谢瑾瑜立刻严肃的直起腰来:“当然想要!”

“那就不要胡闹。”柳既明面色严峻,一本正经。

“好的师叔。”谢瑾瑜甜甜答应,“可是师叔,你确定要这样抱着我去找鲛人吗?”她晃了晃悬在半空的腿,虽然她十分享受这个公主抱,并且希望柳既明可以一直这样抱着自己,可是,这样子行动终究是不太方便啊。

可疑的红色顺着脖子一路爬上了柳既明的耳尖,他轻咳了一声,不自然的掩盖着什么,同时将谢瑾瑜缓缓放了下来。

谢瑾瑜高兴地站在了他的旁边,晃了晃他的手臂笑着叫道:“师叔~”

她像是攀在树枝上蹦蹦跳跳的小鸟,兴高采烈的叽叽喳喳。谢瑾瑜的脚就和柳既明的贴在一起,裙摆之下露出小小的脚尖,笑容明晃晃的,有些耀眼,不过,即便如此也抵不过她眼眸中的星辰闪烁。

“抓好了。”柳既明目光温和。

“好。”谢瑾瑜乖乖应道。

传承的禁制已经出现了漏洞,源源不断的海水渗进来,这里只会越来越危险,直到彻底淹没在海底。而因为这道禁制的原因,现在的柳既明和谢瑾瑜都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罢了,他们必须要离开这里,保证自己的安全。

这个时候的谢瑾瑜倒还好,即使不能立刻有修为至少还有避水珠傍身,但柳既明在出禁制的刹那就必须要给自己形成一层保护罩,来抵挡海水的侵袭。这也是两人即将要面对的最危险的一个环节。

没有修为的两人在刚接触到深邃的海底时,就如同刚出生的婴儿一般,对外界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

“准备好了?”柳既明问。

“恩。”谢瑾瑜应道。

两人双手交握,牢牢抓紧彼此。出去之后,外面究竟是什么样的情况,两人也无法预料。冰冷的海水越渗越多,两人一同走向了禁制。

禁制的作用已经微乎其微,这次穿过时连冰冷的触感都不曾有。刚接触到外面海水的瞬间,谢瑾瑜只觉得汹涌的暗流迎面向自己砸来,恨不得要将已经出来的自己再砸回去,这滋味实在是太凶猛!

她张嘴想要说什么,避水珠的作用还未开启,一口海水灌了进来,胸口被刀割一般瞬间被剥夺了所有的呼吸。

不对!不对劲!

海水怎么会这么汹涌?在进来时明明不是这个样子!

鲛人的幻象被破除之后,汹涌的乱流都顺着应有的轨迹离去,本应该是十分顺畅,不应该还会出现这样的情况才对!

谢瑾瑜的眼中一片混乱,黑黝黝的什么也看不清。在看不清的时候,手上的触感就分外的明显,她感觉得柳既明大力的抓住自己,立刻明白他的那边也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师叔……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们在传承里待的时间不会很久,是什么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造成海底这样的动荡?

难道是海底火山爆发……?

电光火石之间,汹涌的海水不断推拒着谢瑾瑜,她再也抓不住柳既明,霎时松开了手。两人在这样的水流之中如同飘摇的小舟,各种动荡身不由己。

师叔!交握的双手松开的瞬间,两人便顺着不同的方向飘去。

谢瑾瑜慌乱之中从腰间抽出避水珠然而却拽下了自己的腰带,避水珠从腰间滑落,瞬间没有了踪影。她另一只手遏住自己的喉咙,渴望劫夺空气,却感觉到呼吸被一点一点掠夺,顷刻之间就会要了她的性命。

不能死,一定要保持清醒……

她努力瞪大双眼,奋力的抬头,迎面又是一个巨大的乱流击打过来,如同飓风席卷,狂风过境不留余地,掠夺了她最后一丝氧气。

被这个浪打的立刻沉了下去,谢瑾瑜已经开始陷入神识不清的状态。

她的双手渐渐松开,呈现最放松的姿势,缓缓坠落,下沉,堕入无名深渊。

柳既明会去被乱流带去哪里?他会有危险吗?不,师叔不会有事的,以他的能力一定可以保护好自己,绝对不会弄的像她这般狼狈,然后,再过来找到她……

身体骤然僵直,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一张温床,被抽离的呼吸瞬间涌入肺部,这一切来得太突然,谢瑾瑜几乎立刻睁开眼睛,贪婪的呼吸着氧气,嘶嘶的气流割过喉咙,恍惚之间生出了痛楚的错觉。

这是什么地方?

她被水呛咳出声,踉踉跄跄的爬着从地上坐了起来,浑身湿哒哒的,水珠不断从发丝滑落,要有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这里好像同样是设下了抵挡海水的禁制,海水没有一丝渗进来。身下是松软的土壤,因为常年在海底有一些阴冷的潮湿感。

难道又是一处传承?

谢瑾瑜可不认为自己会有那么好的运气,刚出来便又进一个,更不敢想象还能有前辈如同洛云旗一样喜欢把传承设在海底。

更何况,这里……如此凌乱。吃穿用具散乱的铺撒在地上,仿佛遇到了什么可怕的劫难或者是打斗,仓皇之间将所有的东西倾倒,企图用此换回一丝生机。

谢瑾瑜咳了咳,努力压下喉中的不适,撑着地面站了起来。

还未待她反应过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带着微微玩弄,和几分嘲讽。

“哟,这是让我看见了谁?”

谢瑾瑜:“……”

这便是冤家路窄么?她缓缓转身,脸上带着灿烂的笑意,顶着一身的水渍也有几分临危不乱的气势,“秋湄,好巧啊。”

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输人不输阵。

眼前的人正是秋湄。

比起狼狈的谢瑾瑜,秋湄就要好的多。她还梳着在苍羽门的那发髻,松松垂下一绺发丝,一身白衣胜雪,超然出尘。魅惑的桃花眼顾盼生辉,明眸善睐,端的是勾魂摄魄。

只是,秋湄为什么会在这里?本来应该好好待在苍羽门的她为什么会和自己还有柳既明,出现在一个海底?刚刚那样汹涌的暗流真的是海底火山喷发?而不是人为造成的吗?

谢瑾瑜双眼微眯,声音冷森:“你怎么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吧,谢瑾瑜。”秋湄勾起嘴角,笑容最是动人心魄,“你在这里做什么?”

谢瑾瑜反唇相讥:“我可是‘离家出走’了,湄儿师妹难道不知道吗?”

秋湄丝毫不怒,微微笑道:“是啊,因为谢师姐离开宗门,柳掌门怒火攻心几乎立刻就出关寻找,丢下宗门大大小小的事物……”

谢瑾瑜面色一僵,被秋湄敏锐的捕捉到了她脸上的表情,扬了扬声调好奇道:“哎呀,这么说,柳师叔是找到你了?可是,柳师叔去哪里了呀?怎么看不见踪影?”

“秋湄。”谢瑾瑜冷笑一声,“你忘了当日是怎么答应我的?我说过,能瞒一时是一时,绝对不要让柳既明在出关前知道,你又是怎么向我保证的?”

秋湄笑容甜美,声音款款,“谢瑾瑜,你搞错了吧,我可从来没有主动说过这事儿,这消息可是你那最爱操心的素衣小师妹告诉的呀,她硬是要说,我能有什么办法呢?”

谢瑾瑜怒极反笑,有一个这样怼秋湄的机会她怎么可能会放过,正要再说些什么,视线一扫,在看见秋湄手上的东西瞬间僵直了身体。

“秋湄,你手上……那是什么?”

秋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右手,假意皱了皱眉头,抬眼带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打量着谢瑾瑜,语声缓缓,“对呀,是什么呢……我以为,谢师姐,你会知道的呀?”

谢瑾瑜忍不住上前了两步,几乎很难将自己的视线从中拔出。是的,是的,她当然会知道,这个东西,即便从来没见过,看到这一眼她也能知道!

那东西圆润的如同珍珠,不过比起珍珠莹白的色彩而言,这圆珠是暖春的杏黄,晶莹剔透,透过杏黄色的外面看去,其中波云诡谲,电闪雷鸣,又好像蕴含着一个全新的小世界。

记忆珠。

这就是谢瑾瑜苦心寻找的记忆珠!

“它……它为什么会在你的手上……”谢瑾瑜的声音几乎有些颤抖,她艰难的将视线看向了秋湄,“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失忆前自己藏起来的记忆珠会被秋湄找到?它究竟是藏在了哪里,这么轻而易举的就被秋湄翻了出来?!

……难道,这就是秋湄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谢师姐真是不小心,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乱丢呢?”秋湄嘟囔着嘴巴,有些嗔怪道,“幸亏是被我捡走了,要是被什么歹人拿去,这可怎么办呀,恩?师姐,你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呀?”

谢瑾瑜心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来,剧烈的情绪波动下眼中泛着各种色彩什么也看不清,几乎要站立不稳。歹人?这个世界,有谁能比眼前的这位更让自己提心吊胆?!

“你看了其中的记忆?”她艰难的张口,一字一顿。

“师姐你是说这个吗?”秋湄伸出手来,圆润的记忆珠在她手心转了转,“我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故而拿到手后仔细探查了一番,绝对没有故意窥视师姐过往的意思,实在是我太笨拙了,见识又少,谢师姐,你可千万不要怨我啊。”

谢瑾瑜闭上了眼睛,不断深呼吸,平复着自己的情绪,慢慢道:“你也知道这东西是我的了……不知道你可有心把这个东西还给我?”

秋湄看了看手心的记忆珠笑道:“这是自然,谢师姐失忆许久,想必对过去也抱着十分的好奇吧,既然是师姐的东西,我留着做什么?”

可她将记忆珠牢牢攥在手上,一点也不像要让出去的模样。

谢瑾瑜忍不住走到她的面前,“既然如此,还留在自己的手上做什么?”

秋湄抬起头看着她,突然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仿佛月光下的睡莲骤然开放,层层漾开,浓墨重彩,但是月光下,满是照不进来的阴影,昏糊黑暗。

“因为……我想现在就让师姐恢复记忆啊。”

她的动作如此迅速,随着话音落下的瞬间,反掌将记忆珠拍入了谢瑾瑜的眉心之中。谢瑾瑜和她距离相近,下意识的后退,却躲闪不及。

记忆珠中的小世界如同烟云一般,接触到谢瑾瑜眉心的刹那钻进她的脑海之中,轰隆隆!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地动山摇。

一道不知名的暗红色铁门轰然洞开!

一朵莲花在神识之中缓缓舒展着身躯,等待一朵花开的时间,刹那即是永恒。

汹涌的记忆如同海水一半纷至沓来,将谢瑾瑜全然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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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师姐好!”

“谢师姐早上好!”

“谢师姐!”

……

谢瑾瑜微笑颔首,从青遥峰的山腰,一路而下。

她与一般弟子不同,虽然同样身着白袍,但她的领口袖口间具绣着青绿色的纹路,一路盘桓,裙角飞扬,带起白色之内青绿色的内衬,天然本色,清新自然。

作为青遥峰的核心弟子,木修容的亲传大弟子,谢瑾瑜顺理成章的是这一代苍羽门弟子中的大师姐。

此刻,正是暮春时节。青遥峰花鸟虫鱼多不胜数,从山顶到山脚下蜿蜒而下,百花齐放争相斗艳。整个苍羽门也只有青遥峰还有些人间烟火,只因为木修容向来不问世事,谢瑾瑜闲暇之时便带着师弟师妹们将峰头上种满了花花草草,可以观赏,亦可入药。

“谢师姐!”一个匆忙的声音从她身后响起,一个身影从她身后的大树枝桠上跳了下来,落叶被震动的簌簌而下。

谢瑾瑜歪了歪头,青绿色的发带从背后荡出来,轻扬了扬,划过她的鬓边,“怎么,杨云清,你好好的树上不睡,追着我做什么?”

杨云清背着把陈旧的古剑,用白布缠上了剑锋,看起来简陋极了。但他身形挺拔,剑眉星目,端的是少年意气,将这身穷酸也尽掩去了。

“谢师姐今日可还是要去闻玉峰吗?那怎么能少了我!”

谢瑾瑜撇了撇嘴,有些不满道:“你可真是烦人。”

杨云清笑的双眼眯起来:“不过是仗着谢师姐疼我罢了。”

谢瑾瑜瞪了他一眼道:“话可不能乱说!”

杨云清立刻俯首做小,双目之中满是狡黠的神色:“受教了。”

接着谢瑾瑜也不再多说什么,倒是默认了他与自己同行。

“杨云清,”谢瑾瑜开口,“柳师叔还没同意你做他的弟子呢?”

“谢师姐,”杨云清叹道,“他还不是同样没有答应你?”

谢瑾瑜停下脚步,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道:“那我和你能一样吗?”

杨云清摸了摸鼻子,连忙道:“当然不一样,谢师姐更加大义凛然,一马当先!”

谢瑾瑜“蹭”的踮起脚来,指着他的鼻子怒道:“杨云清!你读过书没有?究竟知不知道成语该怎么用?!”

杨云清盯着指在他鼻尖的手指,纤细白嫩,一点也不像个吃过苦的人,一时间觉得眼睛有些花乱,连忙将视线移开,“那、那、那不是等着谢师姐教我吗?”

谢瑾瑜收回手,回身道:“你这么笨的徒弟,难怪柳师叔不要你。”

杨云清忙不迭的跟了上去,点头道:“谢师姐说的是!”

“也只有我们青遥峰的人善良,还勉强收留一下你。”

“谢师姐说的对!”

“不然你就算去外门扫地也没人愿意要你!”

“谢师姐说的完全没错!”

谢瑾瑜:“……”

“谢师姐说什么都是正确的!”

杨云清,苍羽门这一届新收的弟子之一,金系单灵根,单灵根之中资质又数“地”字,这样的资质几乎是每个宗门都争相抢着要的。可是,他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儿。

只因为这小子上山之时就大言不惭的说他此生只会拜一个师父,那就是柳既明。

柳既明啊!这是谁?

苍羽门闻玉峰峰主,当今修仙界第一剑修,从小资质出众,天纵英才,不过百年便已结丹,一定修炼,道心稳固。

杨云清又恰巧选的是剑,按理说他这个资质,做柳既明的亲传徒弟完全没有问题。可是,这苍羽门中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柳既明从来不收徒弟,哪怕记名弟子也不要。

因此杨云清的地位就很尴尬了。别的长老想要收他,他不要,就认准了柳既明,可是柳既明看见他之后几乎一个字也没说甩袖便走,毫不迟疑,态度也很明确。

最后,谢瑾瑜实在看不下去这么闹哄哄的,替他说了份情,记在了青遥峰的挂名子弟的名册上,也算安顿了下来。

柳既明此人,说是性格冷心冷性到了极致也不过分。周身气质犹如剑锋凌冽,即便是闻玉峰的弟子见到他也不免要胆战心惊一下。可偏偏就有两人不怕他,一个是杨云清,另一个便是谢瑾瑜。

因此两人时不时便要去闻玉峰叨扰一番,日子久了,便也习惯结伴而行。

到了闻玉峰上,闻玉峰的弟子们正排队整齐,齐齐持剑,勤奋练习着剑法。一排排白衣加上恨天高看去,就好像复制黏贴一样,在阳光下明晃晃的,扎眼。

广场上,队伍的旁边还站了两三个人,正在悉心教导。

飞尘一看见远远上来的俩个身影立马耷拉下了表情,大义凛然的迎了上去,几乎就要给这两个人跪下:“你们两位祖宗怎么又来了啊?”

“飞尘师叔你好呀。”谢瑾瑜笑着打招呼。

飞尘,柳既明的师兄,同样是一名剑修,闻玉峰虽然没有柳既明的弟子,却有他的弟子,他辛勤教导,各个都跟宝贝疙瘩似的。只是,自从这俩祖宗凑一起后,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了。

虽然事实上,他也十分喜欢看柳既明这个冷面阎王的好戏,但是,每次走后,烂摊子都是留给自己收拾的啊。鬼知道他都经历了什么!飞尘委屈!飞尘想哭!

“飞尘师叔!”杨云清探出身子,也是笑的一脸灿烂,“又在教导弟子呢,好羡慕啊,我也好想来这里。”

飞尘看了他一眼,鼻孔向天,冷哼一声道:“你来啊,谁阻止你来了?”

杨云清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发,抿嘴笑着不说话。

“咦,柳师叔今日没有来这里吗?”谢瑾瑜打量了一圈,视线收回来有些好奇的问道。

就知道。飞尘嘀咕了一声,指了指后面道:“他还没赶到,估计马上就来了吧。”

“这样啊。”谢瑾瑜笑了笑。

他们身后的一堆弟子听见柳既明这三个字后忍不住抖了抖身子,差点马步都扎不稳了。柳既明啊,那可真是个阎王,只要他出来,在场所有的人都要被吊打一圈,美名其曰“指导”。

吊打,什么是吊打呢?就是把柳既明用绳子吊起来,他仍然可以打遍全场。直到最后让所有的闻玉锋弟子都被打的鼻青脸肿这才挥挥袖袍,满意的回去。

闻玉峰弟子身上小伤不断,倒也成了青遥峰的常客,因此对谢瑾瑜也是十分熟悉。

众人正在这里说笑,一阵凛然的剑气瞬间笼罩了整个闻玉锋,其声势浩大如同巨大的屏障,让人被紧紧包围,无处遁逃。

飞尘回头,“喏,你们盼着的那个人出来了。”

一袭红衣似火,“哗”的冲出洞府,带着剑光闪烁,划破长空。

惊天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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