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7相依
这一天,路曼声半夜因为胳膊疼而醒了过来。

她虽然是大夫,这些疼痛也只有安然受着。那些缓解疼痛的草药里面,含有不利于胳膊恢复的成分,她也怕对这些药物产生依赖,那样下次疼起来就更加的难熬了。

宫旬就躺在她的身边,路曼声不想让他知道,他白天累了一天,要是知道自己胳膊疼,这一夜又没法睡了。

忍了一会儿,实在疼得受不了,路曼声便悄悄下了床,披上衣裳,轻轻拉开门。

中庭月白,在下了一日的雨后,天空被清洗得很干净。月光莹白,一颗颗小星星洒在夜空,路曼声一只手抚住胳膊,抬头看着天上的月光。心头因为疼痛所带来的烦躁被夜风一吹,无端少了些许。

晚上有些凉,路曼声小心拢好披风,在石凳上坐下。

她想等到不疼了再回去,每次疼,多半都是二十到三十分钟,只要熬过去了也就没事了。每天晚上,路曼声总会因为疼痛而醒来三到四次。她想,再过一段时间,这样的日子就应该结束了。

但或许正是这些疼痛,才让路曼声更加了解到那些病人所遭受到的苦。她以前也是一个一心为病人着想的大夫,现代的路曼声,是一个热忱而又有野心的女人。到了大尧后,虽然逐渐找回了过去那个自己,但有些心境,却是真真的忘却了。通过这次的事,无论是醉仙居决定帮助木大伯,还是这之后发生的一系列的事,都让路曼声清楚地感觉到一个更加有血有肉的自己。

只是,到底是谁在背后策划了这一切?

这些日子,路曼声安心静养,可闲下来时,会忍不住将这些事细细想一想。从百箩芝,到福来客栈外的聚众闹事,是谁这么跟她过不去,一定要扳倒她?

宫旬就站在路曼声的身后,从殿门处看着坐在中庭的路曼声。

他没有出去,他知道这些日子路曼声每晚都睡不好。

她不想让他知道,他就装作不知道。

她不告诉他,是因为现在的宫旬还不是让她可以告诉的人吧。

宫旬想到他最想要看到一个什么样的路曼声了,痛的,好的,不好的,厌倦的,什么都可以告诉她。不避讳地和她分享心事,哪里不舒服了可以第一个告诉她,而不用顾忌着会不会影响他。

他想要的应该是这样一位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不过,没关系,慢慢来,路曼声总有一日会真正的对她敞开心扉。

路曼声在院子里坐了小半个时辰,觉得院子里太凉了,便回到了屋内。爬上床的她,摸着自己有些冰冷刺骨的身体,便往里侧挪了挪。

这么凉,太子殿下一定会被她刺激得醒过来的。

路曼声远远地睡在里侧,怕弄醒宫旬,被子也只盖了一点儿。

宫旬看着是无奈不已,他们的路御医为什么在某些事上就傻成这样?

伸出手,将那个女人揽入怀中。

路曼声一惊,还以为宫旬已经醒了,回头才看到那个人仍然闭着眼,似乎是睡梦中下意识的动作。

她松了口气,要是宫旬问起来,她还真的不知道和他怎么说。

原本有些冰凉的身体,顿时便暖和起来。路曼声不由有些贪恋,往被子里缩了缩。

而前一刻还在感慨着某个女人是个傻瓜的宫旬,看到路曼声那有趣的举止,嘴角不禁勾了起来。

翌日早膳,宫旬又和路曼声谈起了这次木大伯被害事件。

“我已经吩咐下去了,再过两日,府尹衙门就会有消息传来。你还想到了什么,有关于百箩芝的事,可以和我多说一点。”

“百箩芝是尚医局明文规定的禁/药,用量和售卖都得按照尚医局的尺度,这么说吧,只有在尚医局各地方辖属机构的许可之下,才能售百箩芝。而且每次的伎俩,不能超过两钱。而且凡是有人购买百箩芝,药铺都会备录,每年都会有专人前去核查。查出问题,药铺就会被收回使用权,严重的话还会遭到官府查处。”

“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前一段时间购买了百箩芝,在各大药铺就能查得到?”这样的话,只要去查查哪些药铺近日售出了百箩芝,就可以一一排查这件事是谁做的。

这样一来,调查方向也就明确了。

但路曼声却摇了摇头,如果真有这么简单,她早就让人去做了。

“还有一个最大的变数。”只要有这个变数存在,外面的那些调查可能都是无意义的。

“什么变数?”

“尚医局。”

宫旬也顿时明白过来,“尚医局也有百箩芝,外面对一般大夫限制,对御医却没有这样的条例。”

“没错,而且百箩芝单独使用,并没有剧毒。许多的御医在研究中都会用到百箩芝,想要通过这条线精准地锁在某一个人的身上,是很困难的事。”

“如果外面的药铺都排除了,锁定了尚医局,那么要弄清楚这件事就简单了。”宫旬忽然笃定起来。

如果不是外面的人做的,那就是尚医局的御医们,而在大尧尚医局,会有谁想这么的置路曼声于死地?

宫旬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个人来,除了那个人,还能有谁?

不过,也不能这么快下定论。毕竟尚医局中御医太多了,嫉妒这个女人在尚医局地位的人大有人在,想取而代之的也有不少。那些最值得怀疑的人反而不敢这么做,还有许多人只敢躲在老鼠洞里不见天日,去算计着别人。

不管是谁,他都会将那个人挖出来!

“你先休息,我很快就回来。”宫旬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跑了出去。

路曼声看到他那匆忙的样子,猜测到了宫旬有可能要去做什么。但不会有结果,那个人既然想到了用百箩芝来陷害她,就不会留下什么证据让别人来指认她。

没错,路曼声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

可知道狐狸是谁很容易,要想抓住她的尾巴却非常的困难。

还有,她相信杨锦可以找到百箩芝,也能够知道和天花粉合用会造成那样可怕的效果。从这一点来看,就可以排除很多人,至少要有御医水准的大夫才能知道这些信息。而且,知道还是基本,能够成功配出这个药,并发挥到最可怕的效力,那才是最具难度的。

所以,根据以上的情况,路曼声将人锁定为尚医局的御医。

但偌大的尚医局,也有几百号人,从前到后用过百箩芝的也不在少数。时间可不能只锁定在案发前几天,要是那个人蓄谋已久呢?

单是这一点,还不能定那个人的罪。

宫内只是一个切入点,最有问题的是宫外。太子殿下一开始判断的方向没有错,从那些闹事的人入手,应该能得到一些有价值的线索。只是若那些人一口咬定是看她不过眼,见她出事趁火打劫,那就算是付志洲真想找出幕后人也是无能为力。

但有线索总比没线索好,除掉那一群闹事之人,木大伯的家人那边也是一个很好的突入点。譬如说是谁让他们来的,虽然幕后主使人不可能亲自出面,但顺藤摸瓜,未必没有结果。

还有黄大夫,这件事他是经手人,他知道的信息一定比谁都多。但黄大夫已经消失了,找不找得到还是一个问题。

还有一个,就是从付志洲那里。那日的事告诉路曼声,付志洲一定知道幕后人是谁,而且他有意的在推波助澜,让她无从辩驳,彻底坐实这件事。

路曼声还是坚持认为,从付志洲的身上着手,最能够查清这件事。但付志洲是朝廷命官,很难采取举措,如今路曼声只是安心养伤,对于这件事更多的还是观望状态。

她在等消息,或许是在等哪一方先沉不住气。

虽然这样可能会错失不少的关键性线索,但现在她也没有别的办法。满大街的去找人,只会打草惊蛇。何况这些事,宫旬暗中应该已经让人做了。

另一边的杏林书院。

刚从杏林书院走出的骆冰山就听说了宫外最近发生的事,得知路曼声医错人甚至为此受伤一事,骆冰山很气愤。

他握紧了拳头,要不是孟天拉着他,他现在就要回皇宫将这个事禀告给公孙承御。

在尚医局,竟然藏着这样一条毒蛇,简直就是败坏尚医局的名誉。这样的祸端,绝不能留着。

但孟天拉住了他,“冰山,你怎么变得这么天真,仅仅凭杨御医在御药库拿了百箩芝,就说这件事是她做的?你知不知道,你这样不但不能帮路御医的忙,反而还会害了自己。诬赖御医,等同诬陷朝廷命官,可是重罪。”

“没错,冰山,你冷静点,路御医不是没事吗?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路御医和太子都不会善罢甘休的。”公孙镜南也跟着劝道。

“难道我们就当做什么都没有看到?”骆冰山不是一个冲动的人,可一想到路御医差点遭了别人的毒手,被其他人害成这样,现在就恨不得冲进宫里,将陷害路御医的人给揪出来。

“我们可以只告诉路御医一个人。”

“……”

“这些信息可以帮助路御医做出正确的判断,我们都还是新晋御医,是没有办法和杨御医他们斗的。但路御医不一样,她在尚医局的地位比杨御医高,还有太子殿下为她主持公……冰山,你为什么这样看我?”

公孙镜南撞了撞孟天,这个傻小子,谁都知道冰山对路御医有好感,当着他的面一再提及太子殿下,还将两人做出这样鲜明的对比,冰山当然会受不了了。

“对对不起啊冰山,我不是故意的。”

“不,你说的有道理。”

尚医局是一个论资排辈的地方,不管他们出身如何,在宫外怎么样,到了这里你都得从头开始,你的权力和待遇都得以你在尚医局的地位而定。

这是真实而存在的,就算是你自己抗拒也没有用。

“冰山,你去哪儿——”公孙镜南和孟天因为自己的话有点愣,看到骆冰山抬步就走,连忙跟上去问。

“回宫。”

在秋菊苑,他们见到了路曼声。

前两日都在正阳宫,但每一个宫人都紧张着她,连拿本书都担心她伤着手。要知道这本书可是她没受伤的手拿的,路曼声实在是受不了他们这么小心翼翼的样子,便回到了秋菊苑。

也省得香儿和小寇子他们因为她而每日提心吊胆,不得片刻轻松。

也赶巧了,路曼声刚回秋菊苑,正躺在躺椅上晒着太阳,就听说有几位御医要来拜访她。

“请坐。”

路曼声看着一并排站在自己面前的骆冰山、孟天和公孙镜南。

这应该就是鲍管家所说的医家三公子了,她在御医宴上见过他们,之前的内部会议也有看到其中两位年轻人,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到了她这里。

“骆御医,孟御医,还有公孙御医,今日来秋菊苑可是有什么要事?”

桃儿端着茶过来,依次端到他们的面前。

“三位御医请喝茶,也不知道你们喜欢喝什么,就喝了路御医最喜欢的君山银针,应该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了,谢谢路御医招待。”孟天笑着答道。

而骆冰山早已知道,尚医局的路御医最喜欢品的茶是君山银针。虽然名贵,路御医也不是奢华之人,但对茶之一道,倒是尤为坚持。

但此刻,他的心思并没有放在眼前的茶上。自从进入秋菊苑,看到胳膊被吊起来的路曼声,骆冰山的注意力都放在她的伤上。

“路御医的胳膊没事了吗?我听说伤得很严重。”骆冰山有些犹豫的问道。

“啊,我的胳膊啊已经没什么问题了,现在恢复只是时间的问题。多则一月,迟则半月应该就能恢复了。”

“一定很疼。”骆冰山像是没有听到路曼声的话,看着她的胳膊径自问道。

路曼声愣了愣,扭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胳膊。

“起初会有一点,但这些日子已经好多了。”路曼声低下头喝茶,越发摸不清楚这三位年轻人过来是干什么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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