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高桢说出自己的要求,张氏和赵玮就注意到了这对小儿女之间的对话,转过头来:“你们在说什么呢?”
赵琇正要回答,高桢却抢先一步道:“没什么,我方才想起,赵妹妹的生日到了,不知她今天要怎样过生日,就随口问了一句。”

赵琇心中不解,他为何要说谎?两人之间的对话照实告诉祖母和哥哥,也没什么不妥吧?不过她转念一想,又似乎明白了。高桢送冰,自己一家万分感谢,他一副别客气不用谢的模样,转头却向自己讨谢礼,好象有些说不过去吧?其实这只是他们好朋友之间私下的玩笑,没必要让大人知道。想明白了这一点,赵琇也抬起头,配合着高桢的话,冲张氏和赵玮点了点头,证实他说的是真的。

张氏惊道:“是了,六月初九正是琇姐儿的生日,那不是明天就到了么?我竟忘了这回事!”她有些愧疚地看向孙女儿:“都是祖母的错,怎能把你的生日忘了呢?”

赵琇笑道:“我才多大的年纪?过个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年年都是那样过的,自家人吃一顿饭也就是了。如今正值国丧,诸事从简,上个月连祖父的祭日都没能好生过,更何况只是我的生日?今年二月哥哥过生日时,还不是我们兄妹俩吃一顿饭就算完了么?祖母若心疼我,大不了明儿给我封一个大大的红包,我心里还要更高兴呢。”

张氏只当她是在宽慰自己,反而觉得孙女贴心,而把孙女生日都给忘了的自己,就更不象话了。她连忙唤了卢妈过来吩咐,要卢妈去命人采买赵琇爱吃的菜,明日即便只能办个家宴,也要象模象样才好。

赵玮也对妹妹道歉:“上个月我还想着这件事呢,已经叫人预备礼物去了,没想到近日事多,一忙乱起来,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妹妹等着,一会儿我就把礼物找出来,给你送去。”他对高桢笑了笑:“多亏世子提醒了,不然我到明日还想不起来呢。”

赵琇也冲高桢笑了,其实她自己都忘了明日是自己生日,没想到高桢反而记得这样清楚。他是从哪里知道这个的?实在是有心。这么想着,赵琇就柔声问他:“明儿我们办家宴,你要不要来?”请朋友来参加自己的生日宴会,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可惜,还不等高桢回答,张氏就先开口轻斥道:“琇丫头别胡说,世子身上有孝呢,如何能与我们相比?别让世子为难。”

高桢张张口,又闭上了。确实,他身上有孝,实在不好来参加别人的家宴。这一趟错过就错过了吧,横竖以后还有的是机会。

赵琇不知道高桢的想法,只觉得惋惜无比。当高桢告辞时,他请张氏留步,道:“让玮哥儿和赵妹妹送我就好了。”虽然疑惑平时都是哥哥赵玮送他出门,今日为何要多点一个她?但赵琇还是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陪着哥哥一路送高桢出门。

高桢今日是坐马车来的,一来外头太阳大,若是骑马来,怕晒得厉害,二来也是因为他如今居丧,本不应四处走动,若叫朝中御史看见了,只怕又有话要说。如今广平王不再是皇子中最贤者,朝廷中流砥柱,又或是未来储君,而是一位闲散王爷了。御史们不再象以前那样敬重他,反而开始挑起他的刺来。要知道,如果身为御史,能够参这么一位身份高高在上的皇室贵人一本,更能突显清名。不少一心求名的御史,平日都盯着广平王府不放的。无奈广平王父子素来行事低调,广平王目不能视,索性连王府大门都不出,御史们无处下手,近来都盯那位喜怒不定的晋阳王去了。高桢虽不怎么在乎这些事,却也无意给父亲添麻烦,今日便坐了马车出门。

赵玮知道这一点,见他带的人手不多,除了一个护卫赶车,一个小厮和一名车夫驾运冰的车,竟没有多余的人手。他有些不放心,便亲自去叮嘱那护卫去了。赵琇得到了一个短暂的与高桢独处的机会。

她想起了先前答应过的事,忙问:“桢哥哥,你刚才打算叫我做什么事来着?快说快说,哥哥马上就回来了,你不是不想让他听见吗?”

高桢叫上她一起出门,本来就是想说这件事呢,却又不肯直说,只整理着袖子:“先前我就提过这件事的,你自己想去。”

赵琇一怔,视线落到他的袖子上,恍然大悟:“你是说,叫我给你做一件夏天穿的衣裳吗?”

高桢似乎颇为满意:“看来你的记性不错,我的话你都没忘记。”

赵琇只觉得他如今的表情有些欠扁:“知道啦,我给你做就好了。”又有些犯愁地打量了一下他的身材:“你是不是高了一点?好象比年初的时候又高了些?”她有些拿不准:“还是瘦了些?”

“你需要重新量一下么?”高桢问,“可别做出来的衣裳不合身,那我可是不收的。”

赵琇白了他一眼:“放心吧,你也太小看我了。”

这时赵玮回来了,赵琇趁机拿哥哥做参照物,把他跟高桢的身材迅速做了个比对。她没法现量一次高桢的身材,只能借哥哥的身材估算了。唔……两人个儿差不多高嘛,不过高桢好象要瘦一些,尤其是腰身的部位……

赵玮有些奇怪地看着她:“妹妹,你盯着世子跟我背后做什么?”

赵琇连忙抬起头,干笑着摆手:“没事没事,我发呆呢。”

赵玮这才不问了,一路送着高桢上了马车,又嘱咐了许多话,让他路上千万小心,不必赶时间,不紧不慢地回去就行了,路上遇到人也别理会,不要与人争执,云云。

他年纪不过比高桢大一两岁,又是自幼相熟,从前都是小哥俩一般相处的,如今得了爵位,支撑门户,越发老成起来,竟把高桢当成是弟弟一般啰嗦个没完。墨池在旁听得好笑,但看世子模样,竟不觉不耐烦,他忙把偷笑的冲动给掩盖过去了。

好容易等赵玮啰嗦完,高桢才越过他的肩膀,朝赵琇挥了挥手:“回去吧,别忘了我说的事。”

赵琇反朝他挥手:“知道啦。”便目送他一行三辆马车离开了。

赵玮有些好奇地问:“他跟你说了些什么事?”

赵琇本想要告诉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高桢不想让张氏与赵玮知道,才会私下跟她提要求,她又何必讲出来呢?于是她只是笑着摇头:“不过又是那几句老话,让我闲了去看他,他一个人在家也是无聊。”赵玮也就不问了。

回到屋里,张氏已经命人装好了几个冰盆,分送到赵玮赵琇的房间去,又命人给卢妈也送了一盆。卢妈从前也有过这样的体面,倒不觉得惶恐,只是心里更感激了些。

赵琇回来,就跟张氏说:“这座小宅没有冰窖,存放起冰块来,麻烦得很。我实在是疏忽了,若早想起来这回事,春天时就该让人挖个小地窖出来的。”

张氏笑道:“没有就没有吧,这两车够我们用些时日了。存放的事就交给汪福来,他老子从前就熟知这种事,自有他们的法子。等这两车冰用完了,天气也要转凉了。等明年咱们搬回侯府,侯府里有个大大的冰窖,自然不必再为这件事发愁。”

她借机教导孙女儿:“在京城过日子,跟咱们在奉贤时不一样。奉贤虽是南边,夏天也热,但离海近,就有风,加上地势平坦开阔,周围没有山,风一来,暑气很快就消散了。京城夏天却闷热得很,咱们这里还算是好的,因离什刹海近,多少沾些凉意。侯府那边就没那么好了,每年到了盛夏时间,没有冰,屋子里几乎待不住。你小时候也在侯府住过年余,可记得当时的情形?”

赵琇回想了一下,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穿过来的时候,时间已经进入了八月,天气已转凉,况且她一家子住在那荒凉的旧院子里,周围草木茂盛,本身就阴凉些,还真感觉不到什么暑气。

想了想,她就对张氏说:“既然侯府比不得这边凉快,索性咱们明年夏天仍旧搬回这座小宅消夏吧?”

张氏听得笑了:“要消夏,这座小宅还不够看的,等明年再说吧。京中人家到了盛夏时节,都时兴到西山避暑,到时候皇上和朝廷也要移过去,因此许多官宦人家都要跟着去的。从前咱们家在西山那里也有一处园子,虽说不上十分精致,可住着也算舒适,比城里头要凉快多了。”

这处园子是建南侯府的私产,爵位被革后,叫牛氏把地契给带走了,后来又送给了别人。赵家如今想要拿回来是不可能了,明年夏天若要去西山避暑,少不得还要另寻去处。

赵琇听得心神向往,但也若有所思:“看来在京城生活,有很多地方都跟咱们南边不一样,我还要慢慢学才行。”

张氏笑了:“可不是么?从前祖母也没想到,咱们家这么快就能回京城住了,有的东西我虽教给了你,但你只是死记硬背,不曾经历过,事到临头就容易出岔子。日后少不得慢慢学来。”

赵琇点点头,忽然问:“祖母,京里富贵人家的少年男子,夏天都爱穿什么样的衣裳?”

张氏有些意外:“你问这个做什么?”

赵琇看向赵玮,决定要拿哥哥做个挡箭牌:“您方才说了,京里有许多规矩跟南边不一样。我想给哥哥做件新衣裳,因此打算先问一问,免得做出来的衣裳不合京中习惯,害得哥哥叫人笑话。”

赵玮笑道:“我到京里都半年了,穿的衣裳跟在家穿的有什么不同?谁会笑话我呢?”

张氏倒是实话实说:“京中时兴之物,年年变化,我才到京城几日,只去过曹家,哪里能知道今年少年人都时兴穿什么?不过京中官宦高门家的子弟,到了夏天大都爱穿葛。正好前儿新皇赏下来的东西里头,就有两匹上好的雷州葛布,给你们兄妹俩各做一身家常穿的袍子好了。那个料子做了衣裳,夏天穿最凉快不过的。”

不过,这种衣料非常珍贵,一匹就要三两银子,赵琇针线虽然还行,但还没做过葛衣,张氏不放心,不许她动手,把料子交给卢妈了,然后对孙女道:“这一回你虽然不好折腾这上好的雷州葛,但学学怎么料理这细葛料子也是好的。家里有金坛葛布,比雷州的要次一等,也是上好的了。你且学着做一做,不可单做,必须要夹里,做的时候仔细些,做好了就拿来给我瞧。”说着就让卢妈开箱,拿了一匹金坛葛布,一匹本色实地纱,一匹松江细棉布给了赵琇:“若还需要别的,就跟你卢妈说。”

赵琇带着小丫头,捧了一堆衣料回房间,一边享受着冰盆的凉意,一边开始犯起愁来。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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