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苗苗的爸爸病了,是胃癌。
他年轻时就得了胃病,虽然也有吃药,但是因为要开出租车养家糊口,吃饭难免就没个点儿,这胃疼也就成了老毛病。

近三四个月,苗苗爸觉得胃疼得有些厉害了,便到医院做了个胃镜检查,确诊为胃癌。

在准备动手术前,苗苗妈说要打电话让女儿从部队上回来一趟,却被苗苗爸拦住了。

他知道苗苗很喜欢部队,也在部队的电视台干得很开心,所以他不愿意苗苗为了尽孝就耽误了自己喜欢的工作。

苗苗爸对苗苗妈说:“苗苗又不是医生,看病动手术,哪一样她都帮不上忙,何必让她回来跟着担惊受怕呢?”

就这样,当田苗苗打电话告诉家里自己能留在部队的时候,却不知道自己的爸爸第二天就要上手术台了。

手术后一周,病理报告出来,是中期胃癌,已经有周围淋巴结转移。医生虽没有明说,那意思也是不容乐观。

以前,苗苗妈还抱着希望,以为苗苗爸的癌症可能只是早期,他也不过才四十七、八岁,还算壮年,应该能撑得过去。没想到现在是吉凶难卜,搞不好苗苗爸可能就最多两三年好活了。

如果再不让苗苗知道,也不让她回来陪伴爸爸度过最后的日子,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于是,苗苗妈也不管苗苗爸的意愿了,打电话将这件大事告诉了苗苗。

田苗苗当时就大哭了一场,闹着第二天就要回家。还是靳明知道后,劝住了她——不管怎么说,她现在还是部队上的人,哪儿能说走就走。

他的意思是让苗苗经过正规手续请到假之后,再回家看父亲。而等半个月后。他退伍回家后也会接替她照顾父亲。靳明这是完全以田家的女婿自居了。

他的话提醒了苗苗。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苗苗决定——立刻退伍。

这个决定,意味着她再也不能穿军装,不能拿着话筒在军营里、训练场和演习场上四处采访了,苗苗的心里当然很难过。可是,爸爸的病更是大事。“子欲养而亲不待”这句话,现在她可是深刻地体会到了。

于是,好不容易能留在部队的苗苗,又毅然离开了心爱的部队。

这让知道消息后的庞龙,只能在心里感概:不是你的。怎么都不是你的。

田苗苗等不及办完所有的退伍手续,就在师领导的特许下提前回家了,这让蒲英都没来得及送她一程。

本以为两个好朋友会很久很久都见不着了。没想到蒲英又因为有事要办,而意外地回到了家乡。

蒲英在来之前给苗苗打过电话,得知苗苗爸还在医院做治疗,情况还算稳定。

苗苗说好了要来火车站接她,并一定要蒲英住在她家里。

蒲英没有推辞。因为她在山江已经没有了家。俞伯伯待她虽好,却也不可能去他家借宿,住在苗苗家是最好的选择。

这会儿,两人又见了面,说着“你高了”“你黑了”“你白了”之类久不见面的废话,嘻嘻哈哈地一起走出了火车站。来到外面的停车场。

苗苗利索地从里面开出一辆出租车,招呼蒲英上车。

她退伍后就女承父业,当上了出租车司机。因为她从小在老爸的熏陶下。对开车就不陌生;在部队时跟着师长的小田司机混,也早把部队的驾证考到了。回到家乡后,在父亲的一帮老哥们的帮助下,田苗苗很快就成为了一名熟练的女出租车司机。

看到苗苗驾车在老城区狭窄的巷子里左转又绕、不时超车、游刃有余的样子,蒲英不禁赞叹道:“行啊。苗苗!你现在开车真像个老司机!一点看不出,你才开车不到一个月!”

苗苗得意地说:“这都是给那些老司机逼出来的。你不知道。在这大街上开车,一点不能谦让!就得去挤、去抢、去超!不然就会被那些老司机们欺负!被他们欺负了不说,耽误了客人的时间,还得被客人抱怨!所以啊,我的车技就这么练出来了!”

短短几句话,已经让蒲英感觉到田苗苗为了生活打拼的不易。

她爸的突然生病,让这株田里的小禾苗,迅速成长为一棵能为家庭遮风挡雨的参天大树。

蒲英看得出,苗苗的脸庞虽然还是可爱的圆脸,但下巴已经明显比以前尖了许多。

她瘦多了!

可是,眉宇间也多了些坚毅,让那张娃娃脸显得成熟了不少。

蒲英伸手按住了苗苗扶着方向盘的右手,缓缓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苗苗偏过头,看看她,笑了笑,又转过头看着前方,却伸过左手覆在蒲英的手上,拍了两下后说:“我挺好的!不用担心!”

蒲英点点头,又问:“靳明呢?他怎么样了?”

没想到这个正常的问候,却惹得苗苗一下子黑了脸。

“别提他!”

“怎么啦?小两口吵架啦?”

苗苗烦躁地说:“哎呀!我都说了别提他,你怎么还说?”

“好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蒲英想不明白,靳明那个老实人怎么就把苗苗给得罪了。不过看在苗苗的生活压力已经很大的份上,她也就顺着她,不再多问了。

很快,车子开到了苗苗家楼下,已是傍晚时分。苗苗把车交给另一位开夜班车的司机,便带着蒲英上楼了。

苗苗妈在医院里陪床,家里没人。苗苗亲自下厨张罗着给蒲英做两个家乡菜。

蒲英用她家客厅的电话,拨通了俞志国的手机电话。

“喂?你找哪位?”电话里传出了俞伯伯熟悉的声音。

“俞伯伯,我是英子,我已经到了。我现在是在一个战友的家里,给您打电话。”

“啊,是小……英啊!好,我知道了。”俞伯伯的声音忽然压低了一点,有些紧张地说:“你等一下,我一会儿再给你打过来。”

说完,电话就挂了。

蒲英以为现在是吃饭时间,俞伯伯大概是顾忌阿姨在旁边,讲话不方便吧。

她不在意地放下电话,去厨房里给苗苗帮忙。

苗苗也没跟她客气,两人边做饭边聊,一直聊到了饭桌上。说起来,她俩其实也有一年没见了,虽然经常有通电话,但似乎还是有聊不完的话。

不过,聊什么都好,一碰到稍微和靳明沾点边的话题,苗苗就脸一沉,岔过去了。

快吃完饭的时候,俞伯伯的电话来了。

蒲英这才知道,他刚才不是躲阿姨,而是因为俞文浩在家。

她不禁奇怪地问:“文浩哥不是在北京上学吗?现在应该还没放寒假啊?”

“是没放。小文是踢球的时候受伤了,右小臂骨折,这不就没法考试了吗?他申请了延期考试,回家养病来了。今天早上刚到的家,回来得太突然……所以这两天,我恐怕不方便过来找你。”

蒲英急忙说:“没事没事。文浩哥都骨折了,这可是大事,您得好好陪他再去医院看看,一定得治好,别留下什么毛病。至于我这边,反正那些单位这两天也在放假,办不了事。我等您不忙的时候,再抽空带我去办事好了。”

“嗯,也只能这样了。小英子,那就委屈你了。”

“没有啊,俞伯伯,我有什么可委屈的?”

“哎,本来你过去在我们家是随便出入的,现在却好像见不得光一样。”

“……没什么。我不介意,我知道俞伯伯对我好,就够了。”

“其实,”俞志国迟疑了一会儿,还是说道:“小文他,还在跟学校的老师和同学们打听你的消息。”

“哦,您放心,我参军后都没和他们通信,他应该不会找到我的。我想,再过些时候,他就不会再打听了。”

“英子,你知道我和你阿姨不一样。我从没有嫌弃过你,我只是觉得你们还小,小孩子谈情说爱的不好,所以那时也不赞成小文和你来往。”

蒲英赶紧澄清道:“俞伯伯,您误会了,我和文浩哥从没有谈情说爱!我们从没有超过友谊和同学的界限。”

“大概,只有你是这么想的吧。我看小文可不是你说的那样——你看,这都两年了,他在大学里也算是风云人物,你阿姨问他在学校里有没有谈女朋友,他都很不耐烦地说没有。我看,就是还放不下你。其实我觉得,你们见见面,聊一聊,也没什么。”

“还是不用了,俞伯伯。没有这个必要!我想,文浩哥只是出于关心,也并不是像您想的那样。如果总是得不到消息,他应该就会慢慢把我淡忘的。”

“那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还是继续瞒着他好了。”

俞志国再对蒲英好,心里还是会更多地为儿子打算,所以也就不再多说了。

饭后,虽然天已经黑了,但苗苗还是要去看一看爸爸,蒲英便跟着她一块去了一趟市肿瘤医院。

苗苗爸看上去很瘦,据说比鼎盛时期掉了差不多三十斤肉。不过,他的精神很不错,见到女儿过来了,高兴得不得了。

他先问了一番苗苗今天开车拉活儿有没有什么新鲜事,得知她明天接了个包车去郊区的活儿,直夸她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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