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七章 让我们开始吧
赵兴一咧嘴,答:“我过去就常常纳闷,为什么以大宋之富饶,却打不过西夏这小国,如今我知道了,那是因为我们的战斗欲望不强烈。

每当西夏人来的时候,周围各州、周围各县,每个百姓都想着保卫自己的地盘,决不去救援他人,所以西夏人攻打哪一路,便来去自由,而我们其他各路坐看西夏人肆虐。以至于首当其锋者,以一路之力抵御西夏一国,难怪我们总是打败仗——而我,专为逆天而来,今天我要让这一切改变。”

赵兴说这话的时候,赏移口城寨里频繁派出使节,通告他们在城墙高处看得的军情,以及居高临下观察到的西夏人动态,帅范不停的跟传令兵交流着,等他回到赵兴身边时,赵兴问:“军情如何?”

帅范答:“东侧,西夏大军已经进入我保安军,前军正在围攻顺宁寨,左军已至金明寨,折殿帅打的很苦,连番催促我军赶快动作;西侧,章经略那里,夏军正在围攻定边城,章经略告诉我们,他还留有余力,但暂时无力反击;白马川口,敌军频繁攻击,马琮马准备穷于应付,也抽不出手来。

据说,静塞军司(韦州)也压得泾原路喘不过气来,谢经略那里也没有办法……”

帅范深吸了口气,补充说:“如今诸路就看我们的了!大人,敌军正锋,我们不如先忍一忍。”

赵兴微微一笑:“忍不住啊,听说梁太后那小娘皮是夏人当中难得的油光水滑,叫我怎能忍得住。”

围在赵兴身边的几位将官立刻松了口气,挤眉弄眼的笑了,张诚淫荡的谄媚:“大人,梁太后那老女人你也有兴趣,你真生就一副好胃口,不过,大人身边无论是廖大家还是客氏,那都比梁太后强太多了,怎能看上梁氏那犺发老巫婆,不如且让给末将吧。末将可不在乎她老。”

温溪心表情严肃的摇摇头,生硬的说:“不好。廖大家我不好评说,听说她在京兆一曲倾倒了满京兆的才子,好风雅的事,咱老粗无法评价。但客氏,多心善的一个人。去年过年,她领着一帮妇女在庆州派发过年的酒食,恰好我遇到了,多圣洁,简直菩萨在世。梁太后那老巫婆怎配与客氏并列……回想当日,我看到客氏那慈祥的模样,都哭了。好一个圣女,我坚决不赞同梁氏与圣女并列。”

稍停,温溪心似乎勉为其难的做了决定:“当妾室,我不赞同,不过为客氏做个洗脚的婢女,我勉强同意了!”

温溪心所说的客氏不是别人,正是胡女喀丝丽,“喀”在中原被当作姓氏时,就演化成了“客”。

温溪心看似鲁直的一番话,引得一群男人都淫荡的笑了。赵兴一指温溪心,大笑着说:“温都监,休要在我面前装粗汉,我听说你这家伙能读诗经,闲着没事还写诗,你也是个文化人,怎么没事喜欢扮军汉玩。”

温溪心嘿嘿的憨笑着,这种憨笑经常出现在赵兴身上,赵兴这样一笑,总是让别人提高警惕,但温溪心的憨笑让人感觉到那么朴实——实际上这厮在狡猾方面一点不下于赵兴。

温溪心一边憨笑着一边谦逊:“咱家一个青唐人,在大人面前怎敢自称湿人,我不湿,干干爽爽一个青唐人。”

帅范刚才一直在用望远镜观察着西夏人的阵型,这时他放下望远镜,没好气的说:“大人,对面来的不是梁太后的军队,是嘉宁军司的张诺平,也就是张璞张五公子他老爹,他是找大人来算账的。梁太后在鄜延路,听说正亲自指挥攻打顺宁寨。”

“可惜了!”赵兴叹了口气,满脸的不满足:“去年梁太后在我环庆路上吃了亏,被章经略一个白发老大人追着满山跑,我本想着凭我如此英俊非凡,我来追梁太后,他一定不肯换上男装逃走,没想到她不来了。”

众将一起大笑,温溪心憨憨的问:“她怎么不来,难道是我环庆路的男人过于凶猛,她怕了?”

张诚笑的眼泪都调出来了,他频频点头:“当然凶猛,连章经略一个白发苍苍的老大人他都抵受不了,一定对我环庆路上的男人心惊肉跳。”

帅范叹了口气,说:“大人,您抓了张璞,张诺平这是来找你报仇了,我看到铁鹞子、泼喜军、强弩军……嘉宁军司的精锐全在这了,章经略那里、白马川那里只是虚张声势。”

即便是虚张声势,也来不及通知那两个地方的人了,因为环庆路地势特殊,这三条出川口蜿蜒百里,每条川之间相隔的是连绵群山,要想通知他们两个,必须退出川去,抵达环州后再进入其他的川——这一来一去,等到两家接到消息,估计西夏人早已打穿其中一条川路,兵临环州城下了。

赵兴不以为然的笑了笑:“既然无法通知他们,那就打吧——诸军做好准备了吗?”

随着军号响过,赵兴阵地上前后左右一片军旗摇动,传令兵看着军旗,向赵兴翻译了旗语:“前军披甲完毕、左军做好准备,后军罗信报告,壕沟已经竣工,铁刺马已经安装完;右军报告,一切就绪。”

赵兴扭脸对张诚与温溪心下令:“你们回到军中吧,把你们轻松的心情带回去,告诉诸军:我本来向捉个梁太后替我暖脚,没想到来了个粗汉,可便是这样,也不能放弃啊。嘉宁军司可是富裕主,钱次兄弟们在他身上很发了一笔财,这次别人送钱上门,可不能亏了礼数,一定把他们全留下来,好好招待。”

各军官回到自己的队伍不久,环庆路第一将张存气喘吁吁的从赏移口跑了出来,他挥舞着一个诏命,气喘吁吁的报告:“大人大人,来了,阵图来了。”

赵兴一脸严肃的接过阵图,展开来仔细观察,张存在一边连声提醒:“倒了倒了!”

赵兴严肃的抬起头,低声斥责:“瞎嚷嚷什么,我早知道西夏人到了。”

张存很不好意思的提醒:“大人,我没说西夏人,我是说你把阵图拿倒了。”

赵兴听了这话,一头看了看手中的枢密院诏书,确实,他是把阵图拿倒了,难怪阵图上的几个字看的那么怪异,他接着叹了口气,一脸遗憾的说:“别嚷嚷,咱文化人,便是把阵图拿正确了,也看不懂。所以正反对我并无区别。”

赵兴这是故意的,敌军在归德川进攻,枢密院的惯例要求前线将士用云扬阵迎战,很少有变化的时候。而云扬阵的实战效果是:百战百败,无一例外。即便是没有阵形,也不可能达到云扬阵这种百分之百的失败效果,所以云扬阵在实战上来说:不如没有阵法。

赵兴早知道这个情况,但去年他冒了个险,没有枢密院的军令就发动了反击,今年他不猛能再这样干了,至少也需要让枢密院一步,比如接受枢密院出兵力,但却不按枢密院的交代,摆出注定失败的云扬阵来。他反手将那张诏命卷吧卷吧,扔给身边的倭人——他们的存在就是帮赵兴处理战利品的。

“好好收着,这可是上好的绸缎,又密又厚实”,赵兴命令倭人。那倭人一边恭敬的接过诏命,一边还嘴里嘟囔,浑身激动的发抖:“天朝的圣旨,好福气啊,守三,你可记得给我证明,我确实摸过天朝诏命。”

张存在那里满脸发绿,嘴里发苦:说布料又密又厚实,这是妇人说的话。一般妇人在端详纳鞋底的布料时,对她们满意的料子都做如此评价。

张存正想找机会劝解,罗信带着几个从人赶过来了,帅范在他耳边一嘀咕,他皱着眉头说:“云扬阵,居然又是云扬阵,朝里那帮蠢猪是西夏人派来的吗?”

“这不能怪朝里的大臣们”,赵兴叹了口气说:“在愚民式教育下,如果饱读诗书的文化人智力还不如一个蒙童低下,那就是教育的失败……不过,朝里的大臣发昏,我们可不能跟着发昏,他们发昏丢的是我们的性命,所以他们不在乎;我们发昏,丢的可是自己的性命。听着:今天无论我们摆什么阵形,它都叫做‘云扬阵’。”

罗信鞠了个躬,口称:“喏!”

张存身子动了一下,但他没有附和,只是仰脸看看对面的阵形,岔话说:“大人小心,我这就回赏移口。”

张存走后,帅范望了望对面黑压压的人群,担心的问:“大人敌军数倍于我,我们出城而战,是不是过于轻率?”

赵兴深深吸了口气,答:“我不懂军事,但我想所谓战阵指挥艺术,从广义上来说不过是一道管理学难题。从管理学上来说,我们把该想到的都做到了。比如:战争是一场组织学难题。于是我们用了一年的时间建立我们的军队基层组织,每五个人为一伍,两伍为一什,一什等于一班,五个班等于一排,五个排等于一连……

从组织学上来说,我们军队的组织远比西夏人严密,管理学说一个人最多管理7个人,我们只让他们管理五个人,有这层层指挥,严密的组织架构,想必我们的军队不可能发生‘胜则一哄而上,败则一哄而散’,‘半夜无缘无故一声梦话,都能让军队发生营啸而崩溃’的现象。

此外,军队战斗中的技巧就是‘集中’——集中优势火力、集中优势兵力,这一点我们想到也做到了,四千陕西步弓手已经每人配上了一把弩,一张弓,他们有充足的箭射击,只要我们在战斗中学会使用兵力,想必也能让西夏人吃个亏。

在这方面,我们面对西夏人也许没有优势,那群混蛋是天生就对战争敏感,但他们是经验主意,而我们却有理论体系支持,我们知道如何分析战事,每打一次我们都在前进,所以我们必将战胜西夏人,因为耗国力、耗经济,西夏人耗不起。

再比如知识,战争或许是一门专业知识,这我们不懂,但我们已经开始摸索,并教导我们下面的伍长什长学会主动参与战争,学会根据战场状况针对性的处理突发情况。在这方面我们或许不如西夏人,但我依然是那个话:他们是经验主义,我们才是科学体系。我们比他们强,因为我们有时间。

最后就是体能与装备了,装备不用说,西夏人跟我们比创造力,他不行。至于体能,这大半年的,我们正在竭力进行强化训练,或许体能有点差异,但我们已经用装备补上了这个差距。

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剩下的就是祈求神灵了——让安思达大祭司来,我需要点神的力量,以便让我们的士兵充满战斗欲望。”

匆匆被召来的安思达听到赵兴的要求有点不悦,驳斥说:“大人,你需要我为杀戮祈祷吗?”

安思达是被赵兴强行召集到赏移口的,他不知道赵兴早早的把他安置在这个危险的地方是什么意思,所以心里很不满,但赵兴却不管他的抱怨,指着面前这片草原,指着背后的河川口,指着积雪初化的山口,执拗的说:“安牧师,看看这片山岗,看看这片土地,看看你的羔羊。

安牧师,上帝创造这个世界花了七天,但毁灭一个人的世界需要多久:只需要七秒,将匕首插进他的胸膛就行。这说明什么?说明建设永远比破坏难,破坏是最容易的事,所以,不同种族的文明程度不可能以破坏力大小衡量。

不久,我们将遭遇到凶恶的敌人,敌人的铁蹄将踏碎这一片宁静,而你的羔羊,我的同胞们需要一点死战的勇气,无论这股勇气来自上帝还是来自魔鬼,我都需要。我需要让我的同胞们知道:上帝是保佑有创造力的民族的。我需要让他们知道:兽性不等于实力。然而,当兽性在这片大地上肆虐的时候,我们这个有创造力的民族,从不惮以最猛烈的兽性: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祈祷吧,为你的羔羊祈祷,为上帝的创造力而祈祷,为我们的民族祈祷,为我的士兵祈祷——如果此战获胜,我将在战后将这一切归之于神的荣光——你的神!”

安思达左右看了看,看着士兵充满期待的目光,他举起了手中的权杖,开始大声祈祷:“主啊!请教导您的羔羊,

在软弱时,坚强面对,

在惧怕时,勇敢自持,

在失败中,仍不气馁,

在胜利中,保持谦逊。

主啊!请祝福你的羔羊,

请不要让他们误入逸乐之途,

而将他们置于困难及挑战的磨炼之中,

使他们学习在风雨中站起来,

由此懂得同情和体谅。

主啊!请赐给他们谦诚智慧,叫他们永志不忘,

真正的智慧在虚心之中,

真正的力量在温顺之中,

真正的伟大在朴实之中。

主啊!求您赐他们一颗纯洁的心,一个高尚的目标,

让他们不忘过去,拥抱未来。

使他们面对挑战无愧的说:‘我做了我该做的’。

阿门!”

安思达大声将祷词念诵一遍,童子军当中有信仰者开始单膝点地,双手合在胸前模拟莲花火焰的盛开,其他士兵有样学样,单膝点地跪了下来,一遍诵读完后,安思达身边跑出一群身穿白袍的景教助祭,他们走到各个小队前,一句句领着大家诵祷。

祷词念完,诸军沉默在肃穆中,

赵兴等他们重新站立,跳上巢车(指挥车),大声向诸军喊话作战前动员:“诸位,斯土斯地,养育了我们也养育了我们的祖宗,华夏的血脉在我们血管里奔流,退后一步就是我们的家园,我们无处可退。高举双手我们就是奴隶,我们的妻儿要被党项人淫辱,我们不能空着手将他举起,除非这只手里握着刀枪。

我们无处可退,我们无法投降,为了我们的家园,为了我们的妻儿,为了我炎黄的血脉,让我们祈祷吧,祈祷列祖列宗庇佑,让我们生于斯塟于斯,死得其所。”

身后,杖鼓乐队奏起了隆隆的秦歌:“六合之内,皇帝之土。

西涉流沙,南尽北户。

东有东海,北过大夏。

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器械一量,同书文字。

日月所照,舟舆所载。

皆终其命,莫不得意。

应时动事,是维皇帝……”

……

在鼓声隆隆中,会唱不会唱的士兵与民夫强人扯着陕西腔声嘶力竭的怒吼:“圣智仁义,显白道理。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帅范在旁边点着头,欣喜的说:“士气可用!”

“撤开车阵,诸军,胜利再会,或者天国再会”,赵兴挥手下令:“让我们开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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