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给我住手!”长风倒转,大雪飞扬,楚乔猛地仰起瘦削的一张小脸,厉声喝道:“不然我宰了他!”
“住手!”魏舒烨眉头一皱,大声喝道。

只听嗖的一声锐响,一支弩箭破空而去,精准无比地射入魏舒烨的战马的马头,左眼射进,右眼透出,鲜血飞溅,脑浆迸出,凄厉的哀号声冲天而起。魏舒烨被颠下马来,就地滚了一圈,略显狼狈。

楚乔半蹲在地上,左手持刀抵在魏景的脖颈上,右手持弩,顶在自己的肩胛骨上,歪着头从背后的小箭壶里叼出一支箭,只用嘴和手臂配合,就迅速上好了箭矢。她挑着眉梢,眼神冷淡地望向魏舒烨,缓缓说道:“下一箭,就不会只射马了,我劝你还是不要上前的好。”

所有人的目光一时间都有些愣怔,似乎通通被这要命的天气冻结,上千名真煌城最精锐的士兵、世家大族的王孙公子、帝国点将堂的优秀将领,无不皱眉望向那个还不到三尺高的孩童。孩子穿着一身明显过大的软皮铠,青色的皮制领子护着她尖瘦的小脸,脸孔还不及成年人的一个巴掌大,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小巧的鼻子微微上翘,手臂纤细,似乎一用力就能拧断,整个人都透着一股无法掩饰的粉嫩和幼小之气。

可就是这个看起来一阵风都能吹走的孩子突破了魏阀精锐的封锁,此时此刻,她半蹲在那里,毫不畏惧地对抗着上千军人,对抗着长老会的决议,对抗着盛金宫的主人,对抗着整个大夏帝国,面容冷厉地以敌方的首脑为人质,威胁着所有人。

这是楚乔第一次公然反抗大夏皇朝的统治,藐视大夏皇威。她的想法很简单,她要逃出去,带着燕洵,一起逃出去。

“放下武器,打开城门,不要让我再说第二次。”孩子声音低沉,目光在人群中缓缓掠过,随着她身躯的转动,那支顶在肩胛上的弩弓也随之转动着,像是一只嗜血的眼睛,缓缓划过周遭浮动的人心。

“动手!”魏景突然厉喝一声,养尊处优身份高贵的皇朝贵公子无法忍受被一个贱民威胁羞辱的耻辱。他倔强地仰起年轻的头来,丝毫不惧怕刀子划破他脖颈上的肌肤,怒声说道,“将他们拿下!”

唰的一声锐响,魏景话没说完,两根手指就被楚乔削断。魏景猝不及防下惨呼一声,断指处的鲜血泼洒一地。

“魏二公子,我劝你还是闭上嘴吧。”楚乔抬起头来,望着魏阀的亲兵,冷笑说道,“你们没听明白我的话,还是有意违逆?或者,是奉了另一位主帅的令?”她的眼神转到魏舒烨身上,轻轻打了一个圈,“最大的竞争对手死了,有的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登上家主之位了。舒烨少将,下一任魏阀长老之位,舍你其谁?”

“贱民!”魏景咬牙恨声说道,“我们兄弟情深,你不必费心挑拨。”

“是不是兄弟情深,要看看才知道。”楚乔淡淡一笑,眼神对上魏舒烨的眼睛,刀子在魏景颈上虚划了一下,笑容邪魅,丝毫不像是一个八岁的孩子。

她手法迅速地将魏景绑上,因身材瘦小,力气也不大,捆绑的手段和绳子的结法却十分巧妙,即便以魏景之力,也难以挣脱。

“上马。”楚乔说道,“还要劳烦魏二公子送我们一程。”

天上厚云重重,不见半点星光,就连清冷的月色也被遮盖起来。

楚乔并没有和魏景乘一匹战马,而是十分自信大胆地坐在另一匹战马上,落后两个马位地跟在他后面,手持小弓弩,双眼死死地盯着前面被捆绑在马上的男人,随时准备在必要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

“燕洵,我们走。”

燕洵眯起双眼,随即嘴角上扬,开心地笑了起来,懒洋洋地爬上马背,带着下属径直往前走,丝毫不顾虑身侧的敌兵。楚乔一马当先走在前面,她看起来太小了,可是那具小小身体里散发出的森冷气息却无人可以忽视,所到之处,黑压压的真煌守军纷纷避让,如同退潮时的洪水。

城门吱呀一声开启,火把烈烈燃烧,照得天边一片火红,帝国北面的狼烟仍旧没有熄灭,战火波及了成千上万的大夏百姓,鲜血染红了燕北高原的每一寸土地。此时此刻,在帝国的心脏处,被帝国判定为叛乱首脑的燕王之子燕洵,却堂而皇之地走出了真煌帝都的厚重城墙,而大夏皇朝最精锐的军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做出任何一点能够挽回局势的举动。

诸葛怀嘴角轻轻牵起,几不可查地淡淡一笑。

对于诸葛家来说,燕洵能不能回到燕北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盛金宫将这个任务交给魏阀,而他们没有完成。

再没有什么消息会比这更加令人开心了,诸葛怀心下暗想,对身侧的侍从说道:“去通知四少爷,马上回府。我有事要和他商量。”

侍从躬身上前,“四少爷出城了。”

“什么?”诸葛怀一愣,“出城?”

“刚刚从北城门出去了,说是,说是捉拿府里的逃奴。”

“逃奴?”诸葛怀皱眉道,“什么逃奴,竟要劳动他亲自去追?”

“属下也不太清楚,马上去查。”

诸葛怀抬起头来,半眯着眼睛望向漆黑的夜幕,喃喃说道:“但愿他不要坏事。”

半个时辰之后,荒凉的古栈道上,燕洵命人松开了魏景的绳索,寒声说道:“我既然答应会放了你,就不会反悔,你走吧。”

魏景狠狠地看了燕洵和他身后的楚乔一眼,随即转过身去,向着真煌城的方向行去。

“你不该放了他。”楚乔的声音冷冷地在他身后响起,“你没看到他的眼神吗?留着他,早晚会是心腹大患。”

燕洵摇了摇头,看着魏景渐渐远去的身影,缓缓说道:“杀了他,那么燕北就真的坐实了谋反的罪名,我还不知道家里出了什么事,不能冒这个险。”说完,少年转过头来,“你有什么打算?诸葛家不会放过你的,跟我回燕北吧。”

楚乔仰起脸来,轻轻一笑,说道:“多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还有事要办。”

燕洵眉头一皱,沉声说道:“你一个小孩子,能有什么事办?”

楚乔扬眉看着燕洵,“这么长时间了,你到底看哪里觉得我是个孩子?”

燕洵一愣,张口结舌地想辩解,可是转念一想,这家伙的确哪里都不像个孩子。燕世子眉头紧锁,想了半晌,赌气地拉住楚乔的手,倔强地说道:“我看哪里都像,看你这手,小胳膊小腿小脑袋小个头,分明就是个孩子,就算你再心狠手辣也是个孩子。”

楚乔一把甩开燕洵,皱眉嘟囔道:“胡搅蛮缠。”

“喂!”燕洵打马上前,拦在楚乔身前,“你真的要走?”

“我必须得走。”

“有什么事必须要办,我找人给你办不可以吗?”燕世子恼羞成怒,大声问道。

楚乔转过头来,看向少年清澈的眉眼,沉声说道:“燕洵,你我本就不是一类人,一起走了这一段路已经够了。”

燕洵坐在马背上,沉默不语。

“你我总算相交一场,前路难测,你多加保重。”楚乔语调低沉,好似长者一般,随即掉转马头,扬鞭而去。

星月无光,漫天风雪之中,孩子孤身单骑,渐渐隐没在风雪之中。燕洵陡然反应过来,打马追上几步,却终是徒劳,他坐在马背上,对着隐没在风雪之中的孩子大声叫道:“喂!将来若是有事,就来燕北找我!”

声音穿透风雪,在茫茫夜色中纷飞回荡。夜,还远远没有过去,漆黑一片,森冷刺骨。

漆黑一片的真煌城外,一个矮小的影子正在东方城门外的栈道上急速地行走。巨大的皮革大衣遮住了头脸和身形,一个水貂皮制成的小包袱背在背上,鼓鼓囊囊的,一看就十分沉重。

风雪越来越大,吹得人眼睛几乎都睁不开,那人步履艰难地行走着,却始终没有停下来,好像身后有什么凶狠的野兽在追赶一样。

呼号的风声中,清脆的马蹄声突然响起,远远的平原上,一匹纯黑的战马迅速奔来,马上的孩子身形瘦小,不过七八岁的年纪,穿着一身燕北侍卫的衣裳,一双漆黑的眼睛在夜色中扫视着,像是锐利的鹰。看到孤单行走在前面的人影,她顿时一喜,一扬马鞭,迅速地追了上来。

“小八!”楚乔大叫一声,狂风卷起,转瞬就将她的声音吹得支离破碎,前面行走的人似乎并没有察觉,仍旧低着头快速地赶着路。楚乔打马冲上前去,几步拦在那人身前,眉头一皱,沉声说道:“小八?”

“嘿嘿。”低沉沙哑的笑声陡然传来,身形瘦小的人抬起头来,满面褶皱,哪里是一个年纪幼小的孩子,分明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侏儒!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袖箭登时从侏儒的袖口中****出,向着楚乔的面门直扑而来,寒风森森,锐气迫人,猝不及防下,只听楚乔闷哼一声,身体顿时顺着马背栽了下去。

沙哑的冷笑缓缓响起,在这寒冷的夜幕下显得尤其诡异。侏儒一把扔掉背上的包袱,缓步走上前去,一脚踢在孩子的腿上,见孩子死尸一般毫无反应,才蹲下身子去试探她的鼻息。

“主子爷也的确傻了,竟然派我来对付这么一个小毛孩。”侏儒冷哼一声,一把将孩子趴在地上的身体翻了过来。

然而,就在这电光石火间,原本软软倒在地上的孩子陡然弹地而起,一双眼睛璀璨如星子,动作爆裂般充满力度,寒风凛烈,杀气扑面,只是眨眼间,受制于人的孩子就反客为主,将一把森寒的匕首狠狠地顶在侏儒男人的脖颈大动脉上,然后将嘴里叼着的袖箭吐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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