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徽卿脸上有几分咬牙切齿的仇怨,“阮语,你会遭报应的。”
我笑着抚摸她的头发,为她悉数整理到耳后,“姑姑还活得这么好,又有了孩子,我的报应怎么也要在姑姑后面。是你先要害我的,苍天在报应一个人时,一定会分清楚先来后到,孰轻孰重,绝不可能让不该得到的人得到,该得到的人却得不到。”

“先来后到。”严徽卿眼睛里闪烁的光有些凄厉,在惨白的灯束下,散发着诡异的哀戚。

她指了指我的唇,重复着我刚说过的话,“你踏破了我的围城,侵占了我的丈夫,毁灭了我的婚姻,让我的孩子没有了父亲,徐昭也变成这副样子,你和我说什么先来后到,我和维止认识十年,结婚九年,到底谁才是后来者!没有你我的婚姻还好好的,我的生活不会变得一团糟,我的孩子降生就可以看到自己的父亲!但现在都没有了,因为你都毁了!”

我站在她面前,看着她瘫软在地上,外面早已风云骤起,一辆辆警车在夜风中呼啸,警察包围住了庭院,我在这一刻相信严徽卿没有指使徐昭,因为她这种聪明到极致也阴险到极致的女人,绝不会让自己犯如此愚蠢的错误。

她怀着孩子,又愿意谱渡心经,她是一个冷静而理智的女人,如果不能杀我还不如不碰我,纠缠一出再让我活着离开,林维止怎么可能罢休,我又怎么可能还软绵绵的哭一通就结束。

严徽卿是被徐昭盲目的深情害了,她没有办法改变这个男人做过的错事,林维止不信任她,她也百口莫辩,她不得不认下,她想要通过自己认罪救出徐昭,这么多年她依赖徐昭更胜过自己的丈夫,她什么都失去了,她不能再失去这个为了她可以豁出性命的男人。

否则她就真的一无所有,在这座城市漂泊无依。

我递给她一杯水,她没有张口喝,我只能将杯口塞进她嘴里,她被我逼迫着咽了几口,嘴唇上的干裂好转了许多。

“姑姑,不是我踏破了你的围城,而是你的围城本身就起始于你的算计,你的一厢情愿,它是摇摇欲坠的,只需要一个契机,便会轰然倒塌。你让你的父亲使用权势逼得林维止走投无路,在这个城市没有立脚之地,他要生存,可他是一个没有任何办法反抗的寒门子弟,他只有屈服于你。”

严徽卿瞪大眼睛看着我,她眼底的愤恨悲凉和怒火,仿佛要烧焦穿透我,“你胡说八道!我和维止有感情,我们是相濡以沫过了半生的感情,而他对你仅仅是兴趣,是对一具年轻肉体的迷恋,一旦你到了我的年纪,你未必有我掌控得多。”

“掌控?”我不屑一顾冷笑,“你掌控得了谁,姑姑,你只掌控得了你自己,掌控得了那些本就心里有鬼的贪官恶霸奸商,他们也不是真的受你掌控,而是受你掌心里的筹码诱惑,连自己丈夫都猜不透的女人,连自己丈夫为什么会对自己如此凉薄都不明白的女人,你还妄想掌控什么。”

严徽卿似乎有些难以喘息,她捂住自己胸口,脸色从涨红到惨白,最终沦为青紫。

她跌在沙发和茶几之间的空隙里,软趴趴的跪坐着,她良久都没有说话,只有接连不断起伏的惨重呼吸。

“林维止是多么高傲的男人,他对你的仇恨,在九年前就种下了,你是他的耻辱,败笔。他永远深刻铭记自己曾不得已向一个女人低头,用自己的婚姻做交换,这是继他因自己贫寒家世屈辱的又一樽无法磨灭的自卑。”

严徽卿疯狂摇头,她想要退到墙角,退到看不到我的脸听不到我声音的地方,我每一句话对她而言都是字字珠。

“他走到今天是凭他的本事,你把你的筹码给了任何男人,除了挥霍都没有第二个结果,更不可能让你做富太太衣食无忧这么多年。你为了拴住他,让他永远背负着道德枷锁,永远迫于舆论留在你身边,你借别人的口大肆宣扬你曾给过他什么,让世人忽略他的才干智慧,只一味感慨你的付出牺牲。你是阴暗的,你根本不是一个真正贤惠伟大的女人,你自私阴险,织了一个巨大的牢笼,让他除了进入,无路可走。这样的女人永远不配得到爱情。”

严徽卿大声嘶吼着,她扑到茶几上,拿起所有可以用来殴打我的东西,很很朝我身上扔着,“你滚!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我到死也不想看到你!我的一切用不着你来评判,你不是我你没有走过我的路,你没有像我那么渴望过一个男人的爱,如果你是我,你只会比我更恶毒!你有什么资格说这些!”

我脚下一只碗盏破裂,炸毁出数十块碎片,“不择手段争抢一份爱情,这不是错,适者生存是永恒的准则,就像我抢了你的,这是我的能力,是你的无能。可你当初用自己的强势践踏别人的弱点,这是错,因为他不愿意!他痛恨,他逃避,他厌恶你高高在上只手遮天的模样。如果林维止现在不愿,他告诉我他要回到这个家庭,我会立刻离开,绝不向你一样纠缠不休,用尽手段迫害挽留。”

“可如果没有我,他不会走到今天!”

自负。

男人自负尚且能控制自己,女人一旦自负,就会沦为一个笑柄。

“如果没有你父亲四处堵他的路,让那些分明赏识他的公司不敢录用,他靠自己也会成为今天的林维止,都是因为你,他才背负着一个依靠妻子的名声,他没有借着七年前你流产而杀了你,已经是他仁慈了,这是他对的情分,对你的饶恕,对你给予的感激,所以罪孽,由你第一个孩子承担了。”

严徽卿拿起烟灰缸朝我身上狠狠掷来,我没有躲闪,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坚硬的玻璃砸在胸骨,发出一声沉闷的重响,我疼得眼前一白,踉跄退后了半步。

“我还以为姑姑聪明,没想到你心里很空洞。在这个时候还只能用暴力发泄的女人,你果然不配和我做对手。”

我留下这句话,没有理会严徽卿撕心裂肺的吼叫,我推开门走下台阶,林维止已经结束了和警察领队的交涉,正从庭院往屋里走来,我和他迎面碰上,他看到我脖子伤口渗出更多的血,几乎将纱布染透,他蹙眉问我是谁弄的。

他看了一眼客厅内仍旧在大喊大叫疯狂挥舞手臂的严徽卿,显然她现在的样子要比我凌厉蛮横得多,更像是一场战争的攻击者。

“是我自己弄的,姑姑只是哭,在抱怨一些事,其实姑姑只是走了女人都会走的路,你不了解嫉妒有多么可怕,姑父,如果可以的话,让姑姑养在这栋别苑,平安生下孩子,每周还像之前一样过来陪伴她,一个女人的妒恨之心,最好的抚平方式就是温柔和饶恕。不要激发她的恨意,就当是偿还这么多年她的情分。”

林维止有些惊讶我忽然间成熟这么多,而且没有缠住他哭闹,这些所有女孩都会做的事,他认为我只会做得更过分,以致于我这样为严徽卿求情,他很久都不知道说什么。

屋里的女人是险些害我命丧的主谋,这是他的认知,他其实很理智,他应该可以分析出严徽卿不会这么愚蠢,可他太过在意我的安危,根本不愿替有可能伤害我的人开脱,如果被暗算的人不是我,他不至于如此丧失分析的理智,严徽卿也不会和他走到这样分崩离析的地步。

林维止伸手按住我撕裂的伤口,“自顾不暇,就不要为别人考虑,这件事我有我的想法。”

我还想再说什么,他索性用手指堵住我的唇,“上车。”

那些警察在几分钟后迅速上车离去,警笛这一次没有呼啸,走得悄无声息,林维止将我抱上车,他叮嘱徐秘书照看好我,再次返回别苑内。

我凝视窗纱上来回晃动的人影,林维止似乎将严徽卿从地上抱起来,放在了沙发上,她手臂长长细细的影子,抓紧了林维止衣袂,她不知在朝他央求辩驳什么,他没有拂开她的手,他们如此静默片刻,徐秘书忽然在这时叫我。

“阮小姐,这一次林总也许会向夫人提出离婚,您不出多久,就能够达成所愿了。”

我听出她话中的恶意,我笑着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说难道不是吗,您处心积虑,用脂粉加深了脖子伤口的糜烂程度,让林总的怒意更重,现在又充当好人,为夫人求情,将您善良仁慈的一面表现得淋漓尽致,我见犹怜,这世上所有的算计和阴谋,都不过为了得到最后的结果,没有谁只享受过程。

我将车窗摇下来,注视着林维止从别苑内走出的身影,“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如果她没有给我可趁之际,我也不会达成所愿,归根究底,一个愚蠢的人,不能埋怨别人在她身后伏击。”

“阮小姐您终于肯承认,你这副单纯无害的样貌,是假的了。”

我手指在窗框上跳动徘徊着,“遇到姑父之前我也这样,底层百姓的生活不需要尔虞我诈,没必要精神抖擞去战斗,可现在不一样了,跟在姑父身边,四面八方都是利剑和恶人,从前的阮语只能万箭穿心,我想要好好活下去,必须走上一条让自己改变的路。否则我怎么配站在他身边。”

我说完通过后视镜看她有些锋利的眉眼,“我记得当初千方百计要让我抛掉世俗干扰的人,是你。”

徐秘书握紧了方向盘,“可我以为,阮小姐真的是我看到的样子。”

在林维止距离这辆车只剩下十几步的距离,我缓缓合上了玻璃,“你应该清楚,当我站在了第三者的位置上,就注定厮杀掠夺的时代开幕了。不想拿冠军的运动员有吗?不想要赚大钱的商人有吗?不想成为妻子的情人,更不可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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