葡萄皮丰胸。
我不解问他真的吗?

他反问我不是吗?

我看了一眼他藏在绒衣下膨胀的胸肌,以及旁边空了的酒杯,“好像是真的。”

他嗯了声,“坚持,会…”他咳了一声,“会有效果的。”

沉默。

压死人的沉默。

他大约以为伤害了我的自尊,又立刻补充,“不是所有男人都在意大小,我就不介意,小有小的灵巧。”

我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站在昏暗的光束中看着自己的脚趾,我不知道温兆腾是不是也没有经历过这样的场面,他虽然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可他似乎也不太会处理这份尴尬。

“刚才。”他抿了抿薄唇,“我有点醉。”

我低着头觉得臊得要死,我说没事,我也吃多了,都不记得了。

他听到我这样说,眼底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你不借机讹我吗。”

我摇头,“你吃亏了啊,你不讹我就谢天谢地了。”

他觉得有趣,“我吃亏了是吗。”

我嗯了声,孔子孟子庄子鞋子袜子盆子,快来救我,能不能赐我一个不需要尬聊的话题啊!

他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早知道我该继续,反正你也不记得。这种事男人还是要果断一些,是不是下次没机会了?”

我避开这个话题,装作困倦打了个哈欠,推脱时间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他提出开车送我回公馆,我非常直接拒绝,我实在无法想象刚刚发生过这样的事怎么和他独处。

我拉开门和他说再见,他没有回应,我又不好就这样走,于是我停下又和他说了一声,他看了一眼花园外空荡的长街,“有车吗。”

“有很多啊,再不济我也可以让朋友来接,反正不麻烦你了,公馆和这里距离太远,你折腾来回天都亮了。”

他说不觉得麻烦。

我装没听见挥了挥手,转身疾步走,他在我身后喊了一句,“你如果要讹我,我接受。”

我打了个嗝儿,喉咙翻出半个葡萄,我吐在地上,“那你给我涨工资吧。”

他问我还有别的吗。

我笑嘻嘻说如果能当个副总也可以啊。

他没了声音。

我举起手臂在空中摇摆了两下,等走出庭院我忽然发现地上多出一道人影,这道人影来自前方,并不是我身后的温兆腾追上来,我有些诧异盯着看了许久,很熟悉,熟悉得让我忍不住发冷。

我甚至没有胆量抬起头,那道人影丢掉指尖的烟蒂朝我走过来,我比任何时候都希望是我自作多情,这人根本不认识我,更不是找我。

可他最终停在了我身前。

我身体一抖,这双皮鞋我认识。

我下意识掀起眼皮,只看到他半张脸,半张如精雕细琢过的脸。

在清透的月色下十分好看,可染着浅浅的怒意。

“说什么说了这么久,舍不得走吗。”

我觉得腮帮子一阵阵跳动,都说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从来不跳,我都是腮帮子跳。

一跳就是要捅娄子。

“姑父。”

他眯眼,没有回应,我原本特别愤怒,愤怒他分明和严徽卿有了要孩子的打算,却瞒着我,真把我当成一个傻子,哪怕他告诉我一声,给我一个这么做的理由和解释,我也不会这样难受。

我并没有贪图名分,也没有因为占有而变成一个不择手段的坏女人,我只是想得到一份坦诚和尊重,否则我这样义无反顾,成为一个小三,糟蹋自己的声誉,又为了什么呢。

一切不过一个情字。

但这股强烈的愤怒,在温兆腾那个吻里消散了。

他和严徽卿是夫妻,他们可以做的事,我与温兆腾不能,此时的我心虚又慌乱,我不该允许任何男人触碰我,我只有守住自己,才能要求他怎样。

我问他回家吗。

他反问我还知道回家吗。

我笑眯眼点头,“这不是要回去。”

他并没有为我的笑容感染也跟着扯嘴角,他仍旧面无表情,“你刚才和谁依依不舍。”

我指着一棵十分茂盛的梧桐,“树。”

他眉目生冷。

“姑父,树对我们人类的贡献太大了,但我们却没有给它们一份关注,姑父你说,为什么我们不能在路上和它们打个招呼,或者亲吻它们一下,让它们感觉到这个世界的善意呢?我姥姥…我老师和我说,树…”

我心里慌得不行,根本编不下去,林维止也不打断我,他像看一只滑稽的猴子,怎样用无知幼稚的手段去蒙骗精明的人类。

这时我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林维止越过我头顶看了一眼迈下台阶迎上来的温兆腾,后者仰起头望向遮掩在树梢后的月亮,满脸匪夷所思,“今天月亮是西边升起吗。怎么林总大驾光临寒舍。”

林维止面无表情的脸上溢出一丝阴森,“深城首屈一指的别墅园,在温局长眼中是寒舍吗,那么哪里才不是,温局长是要上天吗。”

温兆腾笑得十分谦虚,“过奖。和林总寸土寸金的公馆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啪嗒、啪嗒。

我蹙眉左右看了看,什么声音?

好像来自我身上。

我低下头,刚才手忙脚乱扣子系错位,葡萄皮正从缝隙里掉出来,我立刻捂住,有些心虚看向正注视我胸口的林维止。

他这样不动声色的人,难得露出一层愠怒。

“扣子怎么回事。”

我小声嘀咕说,“刚才喝酒洒了,洗了洗。”

“葡萄皮怎么回事。”

我看了看温兆腾,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凝视着林维止,我只能自己编,“葡萄遇热…变成了酒,我喝了酒,就剩下葡萄皮了。”

“阮语。”

他忽然喊我名字,我听出一片冷冷的寒意。

他垂在身侧的手抬起,挑起我一枚纽扣,他发现我几乎全部系错,没有一颗是在原位上,再糊涂的人也不会把衣服歪歪扭扭穿在身上还毫无察觉,明显是慌乱无措下的杰作,他眼底隐约有波动,“还编到什么时候。”

温兆腾握拳抵在唇边打了个哈欠,“林总这是不信。”

林维止冷笑,“换作温局长信吗。深更半夜,你该留吗。”

“林总不觉得,你并不适合与我谈论这些,我可以用上级的身份请阮秘书过来叙事,宿在我这里也没有什么,很多事外人再怎样揣测,还能把白的变成黑的吗?可林总以什么身份接走她。”

林维止其实非常自负,他不能接受别人的指控,尤其是他眼中的敌人,他确实有资本自负,在这个“红官富星”二代猖獗盛行的年代,任何成功都可以继承,盗取,甚至在睡梦中掠夺,林维止是名副其实的白手起家,这一点出身名门的温兆腾也无法比拟,他唯一的过人之处就是在官场自己熬出了头。

林维止成功之路的开端并不光彩,他依靠了妻子,依靠了岳丈,他和严徽卿的感情在外人眼中也充满了权钱利用的色彩,但这个社会原本就是英雄不问出身,过程怎样狼狈,结局只要是风光的,他照样受四海八方的朝拜,他们这样的男人,不论是官员还是商人,都会以古代君王自比,朱元璋做过乞丐,项羽曾也是一介莽夫,都不妨碍他们名垂青史。

一个不光彩的富一代,一个从父辈手中继承了财富的二代,很多人都会毫不犹豫选择前者,即使他坐拥权势的路非常肮脏耻辱,至少他有手段,有智慧,有谋略,这是一些笼罩在家族光环下的男人不存在的东西。

林维止反问温兆腾怎样身份接走,这件事和温局长这个局外人毫无干系,总之什么身份也绝不会是你。

我最烦别人在我眼前文绉绉的争吵,这么压抑含蓄,还不如扯着头发上去又抓又挠。男人有时候的虚伪,真不如女人撒泼来得干脆痛快。

我趁林维止不注意用力推开他落在我纽扣上的手指,大声说如果你相信我根本不需要我解释,我昨晚问你你也没有回答我,你们男人太霸道,太不讲道理。

我说完转身跑出去,一边跑一边洒落葡萄皮,徐秘书从车里下来迅速拦住我,她让我上车,我使劲挣扎,我告诉她我要回我自己的家,我宁可睡过道。

我疯了一样急着摆脱她,怪我太好哄,几袋子零食就可以破涕为笑,所以林维止从来不知道我也有不可触犯的脾气和底线。

徐秘书根本拗不住我,她非常焦急喊了声林总,林维止命令她用任何手段把我塞进车里。

徐秘书听到他的吩咐也不再对我客气,她用手臂把我身体死死禁锢住,直接从地上扛了起来,我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下一刻便被她扔进车后座,关上了门。

温兆腾两只手都插在口袋里,他有些感慨,“我以为林总是怜香惜玉的男人。怎么能纵容下属这样粗鲁对一个女人。”

林维止的脸孔隐匿在黑暗中,树影婆娑间,一闪而过的光掠向他眼睛,温兆腾看到一丝真正的恐怖,比他在南三角遇到的最暴劣的亡命徒更阴森的目光。

“香怜不怜,玉惜不惜,都无需温局长代劳。”

温兆腾抿唇笑,“可爱的女人谁不喜欢呢,林总是男人,我就不是吗?”

林维止松了松颈间系住的领带,“温局长在深城的风头我允许你出了,维滨的刀,我也让你开了,有些底线温局长最好不要碰,否则传言林维止是怎样的人,恐怕要在温局长身上实现,我们都不希望看到那一天,对吗。”

温兆腾挑眉不置可否,“当然,不过那一天不管怎样克制,都注定要到来。谁让正邪势不两立。所以底线碰不碰,也不会改变什么。”

“所以温局长是要碰了。”

温兆腾笑而不语,林维止什么都没有说,他最后看了温兆腾一眼,转身走入浓浓的夜色。

我扒在车门看到他进来,我赌气转过身,他坐在我旁边沉默,徐秘书有些畏惧如此阴沉的林维止,她也很清楚他对温兆腾的忌惮,他总觉得这个男人的身份绝不是这样简单,还有很多不曾暴露的东西,可到底是什么,他层层安插的眼线都没有得到结论,或者已经有了结论,林维止实在不想去揭开。

深城市局局长已经是极其危险的角色,如果这个角色都不能止住温兆腾的身份,那么这个人在深城久留,能是一件好事吗。

华盛关上了每一道门,将不怀好意的人拒之在外,维滨同样也清剿了能够掌控的所有角落,温兆腾在官场有权,权可以更改是非,颠倒黑白,徐秘书清楚林维止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和他碰撞。

她透过后视镜小声问我,“阮小姐,您只是和温局长吃了点水果,聊了聊公事,对吗。”

我嗯了声,她笑着说,“既然是这样,您和林总解释一下不就可以了。”

我仍旧梗着脖子看窗外,“那他也没有和我解释。”

“林总与夫人,一切都是名正言顺,林总每一步都有他的考虑,这份考虑不一定掺杂感情,但一定是符合身份的。阮小姐其实也很聪明,您要什么解释呢。就好像温局长以老板的身份要求阮小姐用两个小时车程到达他的住所办公,您可以拒绝吗?”

她说的道理我都明白,可人不就是这样,明白了未必接受,接受的却未必明白。

严徽卿嫁给林维止整整九年,这九年什么符合身份的事都可以发生,早没有晚没有,偏偏在这时候,我不吵不闹,只是不想被欺瞒,严徽卿都可以告诉何夫人,为什么他不可以告诉我。

我的嫉妒仅仅是,当他的妻子生下了属于他的骨肉,我的存在还有意义吗?我内心的不安冲散了一切不争不抢,我畏惧我习惯了有林维止的生活,忽然又要推翻该怎么办。

我像一只皮球,踢来踢去,我选择过踢我的人是谁,可我选择不了他把我踢向何处。

回到公馆林维止并没有追究晚上的事,他洗了澡躺下,从背后搂住我,对我过分剧烈的挣扎视而不见,直到我闹累了趴在枕头上睡过去,有关温兆腾他一个字都没有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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