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特意向温兆腾请了假早点回来,想着跟保姆学两个简单的菜,炒出来端上桌等他下班,把这件喜讯告诉他,没想到他还真是老谋深算的狐狸,一点经不起念叨,完全不给我筹备惊喜的时间。
我从后面抱住他,笑嘻嘻说你猜我今天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

他没有任何反应,只是沉默喝汤,连一丁点吮吸吞咽的声音也不发出,我探头盯着他近在咫尺的侧脸看了许久,“你猜不猜啊。”

他拿起筷子夹了一根西芹,“你去华盛了。”

我喜不自胜说,“不光去了,而且留下了,姑父,我是不是很厉害?我从一群大胸大屁股的性感女人里脱颖而出,你知道这是多大的本事吗!你见过那种能把衣服撑破的胸吗?又白又挺,连女人见了都心潮澎湃,温兆腾竟然不放在眼里,你说这是什么缘故?”

他反应很平静,也很冷淡,完全不想和我一起八卦探讨,男人和女人的本质区别,其中一项是前者不近人情近乎残暴的理智和后者过于绵软矫情的感性,注定了男人擅逻辑,女人爱幻想,男人非要证据落实才能评判一件事,女人只要一点点苗头,就可以捕风捉影编出一部史书巨著。

我有时候觉得严潮和邹毅都并非处处比不上林维止,他们和我年纪相仿,愿意陪着我八卦闲聊跌跌撞撞,而林维止给予我的是弥足可贵的安全感,永远不会让我磕出血的保护,引导我的哲理,这些的确很美好,可唯一不足令我很难肆无忌惮享受任性的快乐。

他用自己成熟的气度和丰富的阅历纠正着我的错误,我的失控,却不能在我最想要发疯幼稚的时候,丢掉他高贵的人生光环,和我堕入一滩泥巴中玩出一身污秽,他只是站在旁边看着我,等我站不稳时扶我一把,救我摆脱泥潭,甚至在最开始就制止我跳进去。

他这副不热情的面孔令我不甘心,我将他手里的筷子夺下,他没有其他分心的事,自然会全神贯注。

他不见半点笑容的脸孔并没有被我感染得喜悦,反而沉了沉,“谁允许你这么做。”

我眉飞色舞的表情有些僵硬,我没想到一句夸赞没有,满心欢喜迎来的只是兴师问罪,我委屈嘟囔,“谁也没有不允许啊。”

“阮语,你狡辩的本领又增进不少。”

我不甘示弱说我只是做一件正经事,又没有伤害到什么人,毁坏了谁的利益和名誉。

林维止被我气笑,“在家里喜欢做什么就做什么,喜欢吃什么也可以无限度的吃,不需要为任何事忧愁烦恼,这样的生活你不喜欢吗。”

我说我喜欢,可这样没有丝毫价值的我,我害怕。

“你的价值在华盛体现了吗。”

我用力点头,一脸的得意和兴奋,“体现得很清楚。”

他反问我得到了什么。

我掰着手指说了很多,薪资,见识,可这些我说的时候根本没有底气,再高的薪资对林维止而言也仅仅是一道小菜的价钱,再丰厚的见识在他的渊博和智慧下,也激不起什么水花。

“这些都不是重点,我只要办成一件事就可以得到华盛十几个股东的认可和钦佩,人活在世上,除了实际的物质,面子和一口气不就是最重要的吗。我想要得到的就是别人的认可。”

除了这些我好像也不具备能值得别人认可的东西。

我的爱情盛开在阳光的背后,一片阴暗潮湿的苔藓里,我喜欢苔藓生机盎然的绿,可我知道这份绿永远不可能像大树和小草那样被世人喜欢观赏,苔藓受到的是厌弃。得不到认可和尊重的爱情,在别人眼中是交易和笑话的爱情。

林维止问我什么事。

“华盛和维滨前不久谈妥签署的合约,温兆腾这边想要解约,姑父,你同意对吗。”

他笑了一声,“我为什么要同意。”

“因为你也不想和华盛合作啊。”

“谁告诉你的。”

他将一只煮得鲜红的虾慢条斯理剥了壳,嫩白的肉放入我碗中,“华盛的前身是温氏,后来到温兆腾手中改名为华盛,他父亲来头不小,儿子又当了官,场面上需要避嫌,以致于很多人都以为温氏倒了,是被华盛收购,其实换汤不换药。这家企业是深城的老牌,在维滨兴起之前,把持龙头二十余年,这样隆重的历史,谁不愿意分一杯羹。”

他发现我始终皱着一张脸瞪大眼睛看着他,他又接连剥了几只,全部放入我面前的碗里,“商人会嫌钱多烫手吗。怎样都是合作,我为什么要同意,我不同意温兆腾没有办法,这块肉我还是要吃到嘴。商场的规则是非常清晰的,任何人不能违背,否则这件事就会成为一笔污点,关键时刻放鸽子,损失的钱是小事,公司这么多人的精力,他补偿多少,维滨为了这一单合约,推掉了国外企业的邀约,这是钱能换取的吗。”

我将虾肉蘸满酱汁扔进自己嘴里,一边嚼一边含糊不清说,“可你催过吗?这都多长时间了,他不提你不问,他试探你的水深水浅,你试探他的进退攻守,你们两个人这样隔山观虎,都想鸣锣收兵,可你提出来他会觉得你心虚,所以你难道不是一直再等吗?”

林维止蹙了蹙眉,我将粘乎乎的手指堵在他唇上,“两个势均力敌的公司合作,对外万众瞩目,对内来往频繁,你要掌控他的情况,他也要摸清你的底细,可是你们都不希望这样失控的局面发生,所以就耗着,温兆腾今天在股东大会上提出要解约,他以为这些人会根据前不久的局势赞成退出这个旋涡,明哲保身,没想到他们实在太利欲熏心,都想要吃维滨这块肥肉,眼睛里只看得到钱财,反正棘手也是温兆腾解决,多老奸巨猾啊,我作为他的秘书当然站出来解围,他明显很高兴,他的身份占据上风,他都不想淌的水,姑父你会想啊?”

林维止略微挑起的眉目间溢出一丝惊讶和陌生,与白天温兆腾脸上的如出一辙,他将我堵在他唇上油腻腻的手指拂开,他似乎很想要喊我名字,看我是否还是那个眼睛里只看得到零食,胆小怕事在职场碰撞到头破血流的阮语,可他最终没有发出质疑,只是看了我很久,在有些死寂的沉默中呼出一口热气,“所以。”

“所以我已经夸下海口,你一定会答应解约,而且为了表示维滨的气度,违约金不追加,点到为止。”

我拉着他手臂摇晃了几下,“姑父,人要言而有信,你不能让我食言啊。”

他拿我毫无办法,他知道不答应我我会磨到天黑,再磨到天亮,不让他睡觉,也不让他洗澡,不允许他做任何事,甚至不能离开我的视线,把他缠得死死的,直到他肯答应。

正因为他了解我,所以他根本不会尝试这样的过程,他承诺明早由徐秘书到华盛跟进解约的事宜。

我抱着他的脑袋狠狠吻了一大口,他脸上沾着我由于激动张大嘴巴溢出的口水,我很不好意思笑,想要用手背蹭掉,他忽然在这时很严肃问我,是觉得体现自己的价值就是心血来潮找一份工作,不对任何人说,也不理会是不是很危险。

他用手指拨开我眼前垂摆的头发,“想要什么可以告诉我。钱,还是你喜欢风风光光被人簇拥,我可以安排你进入维滨,这些都是我能为你解决的,不需要你出去奔波自己争取。”

我说,“我能让你养我一辈子吗。”

林维止说,“为什么不能。”

他这句话反问令我火冒三丈,我想起严徽卿的咄咄逼人和深不可测的人脉,有些不能控制情绪。

“你有妻子,未来也会有孩子,我是你家庭之外的存在,你能养我十年,十年很长了吧,十年足够消耗掉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兴趣了吧。那么十年后,我没有爱情,没有婚姻,我连一份养活自己的工作都没有,你让我伸手找你要补偿费吗?那我这十年和做交易出卖自己有什么区别,我不要这么亵渎我自己。”

我一股脑把心里的话都倒了出去,唯独忘记告诉他,我去华盛工作最大的目的是潜伏在温兆腾身边,为维滨窃取消息,为他争取对抗博弈的时间和证据,我说完最后一句话后意识到自己的犀利,我瞬间呆愣住,而林维止端坐在椅子上,他盯着面前一只盛满白粥未曾动过的瓷碗,整个身体都有些僵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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