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毅再一次碰了钉子回到公司,他整个人垂头丧气坐在办公椅上,双手掩面没有理会跟进来的下属,下属试探喊了声邹经理,告知老板正在等他。
前主管谈妥的五家公司都已经明确表态不会履行之前的条款,且绝无商量余地,更不会因为让利与分红而动摇,有三家像是商量好的,甚至干脆闭门不见,邹毅觉得自己仿佛做了一场梦,梦的开头十分美好,让他斗志昂扬,对未来充满了向往,可中间艰难,到结局几乎苦涩难以下咽。

坠落到这辈子都不会更惨烈的底谷。

这种热脸贴冷屁股,还被不屑一顾挖苦嘲讽的滋味,真是太难受了。

邹毅大学时期兼职做销售都没有遭受过这样的屈辱,那些西装革履衣冠楚楚的老板,真是不拿他当人看,他好不容易见到的两个高层连座位都没给他,他站着,人家坐着,他开口说不了两句对方就打电话或者喝咖啡,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他的踌躇满志到现在失落崩溃,仅仅用了六天半。

真是权势当道的天下,他小小的主管在谈判场上就得不到一席之地吗?

邹毅怒气冲冲找到老板,他大声说对方不给他起码的尊重,他没有办法深入下去。

老板从一份合约中抬起头,他蹙眉看着眼前面红耳赤的邹毅,“你要什么尊重。”

那样凉薄讽刺的语气,邹毅到嘴边的话戛然而止,他答不上来,弱肉强食的商海根本没有高对低的尊重。

老板合上文件上下打量他,“商场的尊重,是给你的吗?你在这里是主管,到其他公司面前,你仅仅是一个人,一个低等人。”

邹毅问低等人就不配得到尊重和正视吗?就只能遭受白眼和冷遇吗?

“低等人养家糊口,为温饱东奔西走,你能得到的尊重是和你一类的人所给予,因为他们也迫切需要从你身上得到。如果你想要把它上升到谈判场,你暂时几年甚至十几年都不可能达到,除非你娶一位千金名媛,一步登天。”

他盯着眼前满脸怒容的青年,他长相很一般,眉眼憨厚,不浮躁不轻佻,但朴实恰恰是商场大忌,只能任人利用为人鱼肉,永远做不了宰杀的刀俎。朴实憨厚的人难以掌控一个庞大的公司,更很难驾驭下属,可以戴着憨厚大度的面具,但必须有一颗七窍玲珑的心。

憨厚无法打败敌人的奸诈,也意味着智慧的欠缺,智慧一半是算计,一半是城府,都带着一丝世俗的讽刺,而阴暗面才是行走在高处最大的利器。

徐秘书驱车赶到鸿昌国营部时,这边正好午休,她并没有事先通知谁,而是直接找到负责人的办公室,她隔着玻璃看到老板正在和邹毅说话,后者脸色非常糟糕,站在桌前握拳不语。

她心里忽然觉得很可怜他,世道从来都是强权和钱财的天下,他不够强大,自然要屈服于强者的规则和压迫。

他并没有错,他的大好前程原本不会被耽搁,他也许已经拿下了所有合约,成为非常出色的青年高管,跳槽到实力更雄厚的公司,在他的版图上大肆张扬。但他错在爱上不该爱的女人,贪图了不可能属于他的姻缘,还浑然无觉。

老板不经意发现门外站着一个女人,玻璃反光下女人的脸孔看不真切,身材与穿着非常高挑和商务,他大声说进来,徐秘书推开门脸上浮现出优雅得体的笑容,“濮总,打扰您午休。我们林总想要邀请贵公司一位员工到维滨做客,事先没有提及,有些冒昧,望您包涵。”

濮老板听到是维滨林总派来的人,立刻眉开眼笑站起身,绕过桌子伸出双手向徐秘书走去,后者象征性和他握了一下,将礼节周全到,濮老板热情殷勤得过了头,鸿昌为国家直供加工材料,在国企里算中等企业,铁饭碗捧在手里,从前没向谁低过头,公款吃喝膀大腰圆,横着说话竖着挑眉,近两年不少国企为求优化纷纷转型,握着铁饭碗的同时也涉足市场商业赚取更大的利润。

既然是异军侵入,万事开头难,自然要调整从前的架子,低眉顺眼拉拢客户,不要说鸿昌,在深城这片地界,国企私营都要在维滨面前卑躬屈膝,这是行业的老大,场面上的规矩不能打破。

濮老板搓了搓手笑呵呵问,“林总怎么这样客气,能被他邀请是无上荣耀的事,多少公司还求之不得。只是不知道您是要带走哪一位?”

徐秘书说巧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濮老板大喜过望,刚要咧开嘴笑,忽然徐秘书看向站在他身后的邹毅,“邹先生,不知您下午公务是否繁忙,能够跟我去一趟维滨。”

濮老板脸上的笑容尴尬定格住,邹毅很不解指了指自己,“我吗?”

徐秘书说当然,这里还有第二个邹先生吗。

对于维滨,邹毅心存神往,但也很清楚那是多么遥不可及的一个梦,梦有大的,有小的,有很容易实现的,有一辈子仅仅停留在梦阶段的。

而维滨对于每一个在深城奋斗的人,都是毕生无法实现的美梦。

邹毅迟疑的时候濮老板已经为他应下,他笑着递上自己一张名片,委托徐秘书交给林总,改日希望能够请林总吃顿饭,聊表崇敬之心。

徐秘书说一定带到。

她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邹毅浑浑噩噩跟着她离开,直到坐进车中他仍旧没有回神,车发动引擎后爆发出一阵闷响和颤动,他这才有了一点意识,他刚想问林总怎么会认识自己,就看到徐秘书毫不犹豫将濮老板那张名牌扔出了窗外,还捻了捻手指,似乎非常嫌弃。

这样的举动让邹毅觉得很不舒服,徐秘书余光看到他欲言又止的脸色,她笑着说林总根本不会和鸿昌这种规模的国企合作,所以没必要让林总知道,一点小事她做主。

邹毅说不告诉林总又怎么知道他不合作呢?

徐秘书紧握方向盘驶入街道滚滚车海中,“那么邹先生四处碰壁,是对方主动告知,还是您到了后才发现,一切都改变了呢?”

邹毅被问得哑口无言,徐秘书说鸿昌并不差,那些公司也没有理由忽然反目,说到底都是因为更大的势力压制下来,让这面关系网不得不分崩离析,倾塌溃败。没有人愿意得罪比自己更厉害的人,那是一种自不量力的表现,而那些愚蠢的人,也不会在商场混到今天。

邹毅问到底是谁在压制,难道鸿昌得罪他了吗?

徐秘书开得很快,她声音被灌入进来的风吹散,变得有些轻弱,她没有理会这个疑问,而是换了种方式切入到重点,“阮小姐和邹先生是不是要结婚了。”

“阮语?”

徐秘书说就是她,邹毅莫名其妙问您认识她吗?

“认识不认识不重要,您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

邹毅说是。

徐秘书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那么邹先生是要美人,还是要江山呢?”

邹毅惊住,他呆滞的目光落在徐秘书俏丽的侧颜,他看了很久,发现自己眼前是大一片模糊,他看不清,或者他看清了,又觉得难以置信。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不知不觉握成了拳头,那样青筋毕露,仓皇泛白的皮肤,几乎白到能倒映出他的脸。

徐秘书开车驶上一条宽阔的高速公路,距离维滨可以缩短五公里的路程,她摇上车窗,风声被玻璃阻挡住,在外面张牙舞爪放肆猖獗的拍打着,车厢内却格外沉寂,仿佛一潭死水。

“林总对阮小姐十分喜爱,也许世人会觉得有钱人都是如此,看上哪一个姑娘玩儿玩儿便厌倦,用钱打发掉,不影响自己的生活。但这样的评判绝不能扣在林总头上,他为了阮小姐承受什么,筹划什么,外人是看不到的,只有他清楚,当然我也很清楚。邹先生知道顾黎黎吗?”

邹毅眼线晃过一版新闻,似乎就提到了这个女人,她名字很好听,同名的也不多,而且整整一版都是她,所以他略有印象。

“一个模特,和林总有些微妙的关系。”

“就是她。这个女人就是林总的筹划之一,邹先生无法想像,愿意毁掉自己声誉,千方百计把所有障碍和炮火转移到另一个女人身上只为了保全阮小姐,为她的靠近铺路,他需要用十分的深情宠爱一个他根本不喜欢的女人,他做出了很大的牺牲,邹先生比一般百姓在社会的位置要更高贵一点,但声誉对您而言并不是致命的,可对林总却是毁灭的伤害。”

她说完笑眯眯看了一眼面色苍白一声不吭的邹毅,“美人与江山,等同于爱情和面包,前者风花雪月,欢天喜地,后者让自己不再饱受低看和凌辱,能成为一座城市高傲活着的人。这样的选择看似很难,但对于在商场屡屡碰壁失意落魄,又心怀大志的邹先生而言,不是很简单吗?现在计算大约还有十分钟您就可以见到林总,到时候希望您给出一个不会后悔的答案,机会只有一次,您还是慎重一点,好吗。”

我趴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这屋子好热,我身上不受控制涌出越来越多的汗水,我咂吧嘴嘟囔了一句热,翻身换了个四仰八叉的姿势。

昏沉中有人将我抱起来,温柔解开我胸前一颗颗纽扣,衣服并没有朝两侧敞开,只是随纽扣的脱落而露出一道窄窄的缝隙,冰凉手指滑过潮湿滚烫的皮肤,我打了个冷颤,但觉得很舒服。

我在半睡半醒间被人用毛巾擦遍了身体,每当汗水涌出一些,那只手便会立刻擦拭,而且他很神奇,知道我哪里热,哪里出的汗水多,总是能第一时间为我带来一丝凉爽。

我睡了一个长长的酣酣的觉。

在家里床上都没有睡得这么香过。

我睁开眼看到了林维止。

他左手托着一块湿毛巾,右手拿着一把折扇,毛巾是冷的,我能看到它融化于温热的空气中淡淡的白雾,扇子将它变得不那么冰冷,而是非常舒适的温凉,再擦拭我的身体不会被忽然冰醒,也不会觉得不解热。

我感动了三秒钟,没忍住打了个哈欠,所有的温情都随着我哈——完戛然而止。

林维止拉着我的手将我从床上拽起来,我摇摇晃晃揉眼睛,“有饭吃吗?”

他轻轻摇动手腕为我扇风,掌心在我额头和脸颊上探了探温度,“饿了吗。”

我说我每天都要饿几十次。

他嗯了声,“不急吃,喜欢看戏吗?”

我刚要再打出的哈欠在嘴巴里停住,我鼓着腮帮子问他是什么戏。

他问我喜欢看什么。

我掰着手指数了几部动画片,并特意点出最喜欢的是猫和老鼠。

他笑着说稍后有一出比这个还好看的戏,而且演员是你很熟悉的人,喜欢吗?

我认识的人当演员啦!

我能想到的只有时娅那么漂亮的女人才能被导演潜规则看中,可她怎么没告诉我呢,这也太不厚道了。

林维止把我放在嘴里的手指掏出来,“不要吃手,没有洗过不卫生。”

他不由分说将我打横抱起,用脚踢开了浴室的门,我被他放在水池台上,他很耐心而细致用洗手液为我洗手,连指甲缝隙都没有放过,我看着被他抠出来的黑泥很不好意思,他一点不嫌弃,将我两只爪子洗得白白嫩嫩后,他有些好笑说,“阮语,原来你这么白,是你披了一层厚厚的防御,为了掩盖自己的白皙,对吗。”

我说我不喜欢洗手,久而久之就有这么多的污垢,难怪吃起来咸咸的。

他用毛巾给我擦拭的时候,我听见徐秘书在门外喊他,他问人带来了吗,徐秘书说在走廊等候。

林维止将毛巾搭在铁架上,再次把我抱起来,抱出浴室,徐秘书看到退后一步,我在他怀里吊着,伸出两只香喷喷软绵绵的手给她看,“白不白。”

她愣了下,笑着说真白。

“洗下去很多泥哦!”

徐秘书舔了舔嘴唇,表情很复杂,林维止把我放在床上,我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衣衫不整,很多地方都是褶皱,沾着一丝濡湿,应该是他为我擦拭的时候手指掏入的部位。

他让徐秘书把人带到外面办公室。

徐秘书出去后,他对我说,“阮语,两件事,你要听好。第一件,以后按时洗手,洗了了再吃,没有洗干净不可以放在嘴里。第二件,稍后不管你看到谁,听到什么,都不许出来,否则我会狠狠惩罚你。记住了吗?”

我点头,他笑着说很乖。

他转身朝门外走去,又忽然想起什么,停下脚步背对我说,“你这件樱桃小丸子的内衣,比皮卡丘的还要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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