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持续了三小时激战后,因为林维止的喜爱与授意,49号虽然资质平平仍旧拿下全场最具人气奖和最佳台风奖,成为除了冠军之外最大丰收的选手。
从最不起眼到备受瞩目,她整个人都有些难以置信,站在台上接受颁奖时还非常茫然恍惚,直到司仪故意搬出林维止,告诉她林总非常看重,49号才回过神来,她面红耳赤甜笑,说了声谢谢林总,这四个柔肠百转的字透过话筒传出,回荡在整个金碧辉煌的礼堂,顿时掀起全场高潮,掌声唏嘘雷动,林维止面无表情,仿佛那个林总并不是他,马总还没有看清楚情势,转身站起身示意所有人更用力鼓掌欢呼,林维止置身在一片别有深意的嘈杂中,唇角只是勾着很浅很礼节性的笑容,顾黎黎却面色铁青,她极其厌恶注视着台上的49号,不动声色握了握拳。

马总力保的35号毫无悬念摘得冠军,顾黎黎作为压轴嘉宾亲自为她戴上桂冠,并在现场签署一份长达三年的广告合约,35号初出茅庐就能和目前模特圈风头最盛的顾黎黎搭档,显得非常激动,她拿起话筒说看过顾黎黎拍摄的女闺,一直视她为榜样,没想到这么快梦想成真与她合作。

女闺是南省部分城市非常火爆的杂志,受众群体百分之九十都是男性,类似于国内风靡的男人装,风格极其火辣,穿着暴露甚至没有穿着的女模对着镜头搔首弄姿极大大尺度,每每出刊都是打了个擦边球,介于禁止发行的边缘。而顾黎黎攀上林维止这棵大树后从前有她照片的女闺已经全面下线,即使网上也找不到,此时被这样当众提起,所有人都有些愕然。

35号不知是真不知情还是失言,她说完仍旧毫无察觉,直到司仪小声提醒她,她才脸色突变慌忙改口,但是越描越黑,顾黎黎站在她旁边几乎要捏碎了手上的桂冠,在给35号戴上时差点戳破她额头。

我一边吃瓜子一边对旁边的徐秘书说,“女人间的戏,真是精彩绝伦。”

她吓了一跳,透过黑漆漆的空气伸出手摸了摸我,当她摸到我高高束起的马尾辫时,她登时收回手,“阮小姐?”

我问她干嘛。

她惊讶说你不是走了吗?

我指了指马总座位旁掉入缝隙内的瓜子,“我看他不吃,估计他一会儿会扔掉,我再捡起来。浪费什么都不能浪费食物,农民伯伯不容易啊。”

徐秘书被我逗笑,“阮小姐为了一包瓜子,又等了这么久吗?”

“这还久啊!东街口的糖炒栗子,是全深城最好吃的了,过年时候排好长一条人龙,我等了六个半小时才买上,锅都凉了。”

徐秘书看我提到零食就发光的眼睛无比感慨说,“能活得像阮小姐这样快乐简单,也是一件难得的事。”

台上的颁奖仪式结束后,四名得到奖项的模特和主办方及投资商合影,林维止并没有上去,他只是端坐在位置上注视,顾黎黎与35号和49号都非常不合,站在季军旁边,脸上的笑容也没有她素常那般明媚自然。

仪式落幕后所有人在礼仪小姐引导下到达三楼的筵席场所,我被向后汹涌的人潮冲散,回过神后再找林维止他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徐秘书将掉落在两张椅子之间的瓜子捡起来,她笑着递给我,“阮小姐还真是神机妙算,不但马总没有带走,连清洁工都没要。”

失而复得的宝贝令我眉开眼笑,我手舞足蹈说尾款要回来瓜子也没有少,今天真是太美好了!

徐秘书扑哧笑出来,“阮小姐难道不知道您为什么会这样轻松把尾款要来吗?马总是出了名的坐地炮,他公司拖欠大大小小的企业尾款加起来足有上千万,他非常会颠倒黑白,而他的公司也很有实力,更重要他与深城领导交好,官场这把巨大的保护伞罩在他头顶,他哪里有什么畏惧,对方迫于他的淫威敢怒不敢言,乔尔的规模中上,也没有太大底气和他冲突,所以才会派出您这个新员工,闹出麻烦来总好过老员工对公司的牵连大,如果不是林总在,马总吩咐保安将你拖出去,您是没有任何办法的,您以后也不会再碰到他,甚至我猜测,您今天未必能安全离开,马总半黑半白,他不是做不出伤害您的歹事。”

我吓得抓紧了我的小瓜子,“那我要好好感谢林总啊。”

她点头说当然,林总虽然上次话说得很绝情,但他对阮小姐所作所为并不真的那么绝,否则刚才根本不会眼神示意我出手,如果您肯低头,他是毫无疑问原谅您。”

我不太想涉及这个问题,嘿嘿笑了几声岔了过去,徐秘书和我说话过程中接到了林维止电话,他似乎让她上去备一套新西装,身上穿的这件染了酒渍,徐秘书放下电话立刻离开,她走到门口又停下问我要不要下楼,她和我顺路,我点头说要,我刚跑过去,忽然赵总的电话也打进来,他在那边十分急促问我离开现场了吗,我说马上要走,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他我已经要到了尾款,他急不可待问我乔楚拿到了什么名次。

我一头雾水,徐秘书听见我的电话,她比划了一个数字,35,我这才明白今天的大赛冠军正是乔楚。

我告诉赵总后他那边传来一声欢呼,但并不是他本人,他笑着说他儿子很喜欢乔楚,在加时赛网络票选就拉动很多同学为她投票,让我无论如何要到一张签名照,他给我加奖金。

赵总说完他儿子在电话那头不知吵闹什么,他迅速挂断了,根本没有给我说其他事情的机会,我盯着黑暗下去的屏幕,可怜天下父母心,为了一张其实根本不值钱的签名照,连一百三十万的尾款都抛到了脑后。

我告诉徐秘书我还有任务,她让我先上楼,她去车里后备箱拿了林总备换的西装去找我,帮我要乔楚的签名照。林总这方的人开口,她一定不敢拒绝。

我对她千恩万谢,但我也有些纳闷儿,乔楚怎么会拒绝呢,有粉丝是好事,粉丝效应足以捧起一个路人,也足以压死一个巨星,她既然想吃这碗饭,当然深谙其道。

然而我所有美好幻想,都在后台找到乔楚时破灭得彻底,她一脸尖酸刻薄,和台上的样子判若两人,“什么,你要我签名照?你是谁啊?”

她上下打量我,“清洁工吗?”

这…这什么情况?

怎么和那些看到粉丝满面春风主动签名合照的明星一点也不一样。

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刚刚熬出点头就翻脸不认人,难怪都说长得漂亮的姑娘天生傲慢,她们自恃美貌,想要从社会和男人身上捞特权。

我忍着她嘲讽嫌弃的语气,笑眯眯说我是乔尔的职员,受老板委托,为公子要您一张签名照,乔尔主营广告项目,和一些模特公司都有合作,您一张照片也许能得到一个机会,这不吃亏啊。

我挺好一番话落在她耳朵里不知怎么不中听,她脸色更难看,“我难道还用别人赏饭吃吗?你不知道今天的结果吧。”

她伸手在桌上敲了敲,示意我看那新鲜热乎的桂冠,“我需要吗?乔尔又是什么,我接下的合约是维滨的产品,你该清楚在维滨面前乔尔是什么档次,你们公子我根本不认识,也不准备认识。”

有什么了不起,还不是给顾黎黎做配。

我心里翻了个白眼,但脸上还在笑,“乔小姐,虽然您现在成了金凤凰,但凤凰也不可能一直在天上飞,您总有栖息落脚的时候,悬崖峭壁山水石头,多条朋友多条路,您休息的时候不也需要一点地方吗。”

她懒得听我解释太多,直接从椅子上站起来将我一把推开,“我还要去参加晚宴,不要耽搁我结识名流的机会。”

我穿着平底鞋跑得比她更快,我拦在她前面对她拜托,“这是我的任务,麻烦乔小姐…”

“你的任务和我有什么关系,我认识你吗?”

她大声叫助理把我赶出去,她的助理很威猛,让我一瞬间想起了包租婆,她揪着我如同揪一只小鸡,我眼睁睁看着乔楚走远无能为力,助理见她下了楼梯才将我松开,指着鼻子警告我,“乔小姐要在稍后的晚宴上找到自己的后台,你可不要砸了她的计划,再出现纠缠,我找人打你。”

她转身进休息间拿行李,我趁她不注意沿着乔楚消失的走廊追上去,一直追到筵席现场,她没入人海找不到踪迹,我四下拨弄开谈笑风生的男女,怎么都看不到那样一张脸,她凭空消失了一样。

我正想追到对面男士最多的沙发区,可光顾着找人没有看到身后一群捧着酒杯的女孩,撞了其中一个姑娘,她毫无预料,杯里的酒水倾洒出去,全部溅落在对面女孩的礼服上,两个女人同时尖叫出来,转身寻找罪魁祸首,那个女孩看到我的打扮,知道我既不是刚才的选手,也不是任何一位名流带来的女眷,顶多是个下班的礼仪小姐,她扬起手臂对准我的脸打了下来,我被打得七荤八素,半响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你走路不知道看着点吗,你白长一双眼睛,那是摆设啊?”

女孩穿着白色礼服,胸口泼了一片红酒污渍看上去确实很狼狈,我知道自己有错,尽管被打了也不敢声张,我只是个小职员,没有后台和光环,这些进入决赛的女孩我一个都惹不起,谁也不知道哪个就一步登天,没有名次不代表没有运气。

我从包里翻找纸巾,连声和她道歉,我正要伸手去给她擦,她反手将我狠狠搪开,她在气头上又用了重力,我抵抗住已经很吃力,而且地面洒满酒渍,将瓷砖变得光滑又柔润,我脚底没有留神忽然打滑,直接朝后一仰栽在了地上。

噗通一声重响,我摔倒的同时惊动了周边很多人,她们听见声音纷纷回头看向我,当发现我躺在狼藉之中素色衣服被染得脏兮兮,有一些女孩发出笑声。

泼出酒水的女孩有些害怕我是否被磕出伤,她拉着推倒我的人说要不走吧,不要再计较。

可是女孩并不领情,反而甩开她的手,指着自己的礼服,“这是我经纪人从品牌那里借来的,去年年底才发布的秋冬高级定制,你知道杨紫琼吗?她年初还穿过同款呢。这么昂贵,你泼了我,你以为你就不用给我一个说法吗。”

女孩没想到刚才还相谈甚欢此时就兵戎相向,她瞪大眼睛非常好笑说你真是疯狗乱咬人,我也是被撞了,难道在马路上发生了连环车祸,你还要责怪中间的受害车辆吗?

两个女孩争吵起来,一时间难分胜负,越来越多的人围拢到四周,我挣扎着要爬起来,可地实在太滑,我身上湿漉漉完全不受控制,我尝试了几次最终又更加狼狈的滑倒,磕得骨头生疼,周围人都在看热闹,没有谁伸手扶我,或者他们有这个想法,但看到我身上普通廉价的衣服时也都放弃了,谁会为了一个平头百姓得罪两个前途光明的模特呢。

再说摸一手酒渍,不是脏了她们的华贵礼服吗。

两个女孩吵了很久也找不出该怎样解决,泼酒的忽然指了指我,“如果她不撞,我也不会倾倒身体,更不可能失重洒了酒。”

衣服脏了的女孩咬牙切齿,“让她赔,我得罪了品牌方,我以后再也借不来这家的服装,我的损失也要赔偿。”

和她们聚在一起的模特从头到脚打量我之后嗤笑一声,“她赔得起吗,看她寒酸的样子。她身上的衣服鞋子包包加起来还不如我一个墨镜贵。”

另外一个模特大惊小怪,“开什么玩笑,你的墨镜有三千多吧,她这身连三百都没有。一个全身上下不足三百元装扮的的贫民,把她卖了她能赔得起几十万的礼服吗?”

我被一群人包围住奚落羞辱的时候,换了一件粉色礼服的顾黎黎挽着林维止忽然从一侧水晶楼梯上出现,他们原本正在往一楼下来,在看到这样杂乱的一幕后,林维止停下了脚步。

我感觉到自己后背被一束灼热的视线盯住,始终没有离开,我有些僵硬回过头,隔着被香水溢满的浓烈空气和他对视,他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那里居高临下犹如王者,睥睨着所有人的的争吵,嬉笑和侮辱,将得意,失意看得一清二楚。

而这些人眼中的他,欣长清朗的身影被彩光笼罩,潇洒逼人,仿佛永远那般高不可攀,神圣不容侵犯。

像天神,像毓秀的灵。

丝毫瑕疵都亵渎了他。

可我此时却是真的狼狈,我死都不想被他看到的狼狈。这样的狼狈证明我过得多糟糕,甚至连保护自己说句话的胆量与资本都没有。

脏兮兮,软趴趴,平庸,胆小,懦弱。

如此滑稽的阮语落在林维止漆黑深邃的眼底,让我觉得自己不像一个人。

像…一条流浪狗。

被人驱逐谩骂厌弃凌辱,没有饭吃没有水喝,更没有栖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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