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周末约我去酒吧欢度她被辞退一周天纪念日。
我问她为什么被辞退,她说马斌前天晚上打架住院,她去陪了一夜,白天上班没精神,犯了数不清的错误,最致命是得罪了一位常年包住套房的贵宾,经理忍无可忍辞退了她。

马斌是安然第五任前男友,也是她用情最深的一个,用她自己的话说,在遇到马斌之后,她发现自己以前谈的恋爱都是假恋爱。

而马斌也没亏待她,把所谓的背叛熬成了一锅牛肉汤,味道浓郁,经久不息。

他们在一起七个月零八天,马斌脚踩两只船的时间为七个月零七天,即使安然做人流,他都是等做完了才姗姗来迟。

安然做事风风火火,唯独在感情上拖泥带水,论这个男人对她的重要性,连她亲生父母都敌不过十分之一。

这世上有一种女人生来就为了爱情而活,在她眼里亲情事业友谊一切都不重要,人生只剩下无爱不欢。

缺少男人的岁月,等同于半死不活。

如果说我一直被恨铁不成钢的安然指着鼻子骂,那么唯一一件我能复仇的因果就在马斌身上。

马斌和严潮不同,他最起码对我还说得过去,而安然一直处于倒贴的状态,贴得身家性命都赔进去了,还差点毁掉一个子宫。

我精神抖擞握着手机,找了一个最僻静的地方,刚要张口唾弃她,那边挂了电话。

我在OneNight酒吧找到安然时,酒保刚把一箱子白兰地的瓶塞启开,我惊叫着扑过去抢救下最后一瓶,塞到酒保手里,告诉他这瓶退了。

安然朝我甩来一只高跟鞋,“什么人呐你,我都倒霉成这德行了,喝瓶酒还要被你管着,让你来当教导主任啊?”

她连吹了两瓶酒之后劲儿有点上来,她指了指她旁边的位置,“阮语,你给我坐下!今天我要和你说道说道。”

我问她说道什么。

她让我先喝酒,感情铁不铁,必须喝出血。

我口袋里的忽然手机震动了两下,是严潮的短讯,他问我晚上方便吗,能不能出去吃顿饭。

他最近一直竭尽全力讨好我,他好像开窍了,明白一个女人想要的是什么,既不会过分烦我也不会失踪,总是用很迂回的方式靠近,我琢磨了一下没有回复他。

安然拍着沙发喊我名字,她问我是聋了吗,她的大声招来一个路过的男人,男人染着黄毛,穿着花衬衣,正跟随舞池中的音乐摇头晃脑,忽然听到安然叫声,借着灯光看了看她的脸,笑眯眯问她,“小妹妹是叫我吗?”

安然没搭理他,一味固执问我为什么,我说什么为什么。

她带着哭腔喊,“爱情不要我,事业不要我,所有东西都要离我远去,将我抛弃得彻彻底底。不是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吗,为什么连改的机会都不给我就把我判出局。老板上周陪着老婆度假四天没来公司,他怎么不把自己炒了啊?我是底层员工我就没地方说理吗,人有三急,谁还没点紧急情况,合着我就得一辈子为他卖命?”

安然一边抱怨一边又拿起一瓶酒,我伸手去夺,她和我抢,我们一来一往的争执酒从瓶口喷溅出来,正好喷溅在黄毛的脸上,我刚要道歉,他扬起下巴流里流气问安然,“怎么妞儿,自己一个人?这酒可不能白泼哥哥吧?”

我动作一顿,很生气问他,“你没看到我吗?”

黄毛男人被我气势唬得一愣,“你谁啊。”

我指了指安然,一脸严肃,“看不出来吗?”

他斜叼着一根烟卷,舌尖在烟蒂上舔了舔,“看不出来。”

我刚想说这是我妈,安然没给我这个展示自己演技和幽默的机会,她从沙发上蹿起来,搂住我脖子,“这是我马子,我是她凯子!”

黄毛男人愣住,他拿出手机对准我的脸晃了半天,“你是男人女人?”

安然说管得着吗,你们臭男人不靠谱,老娘弃男从女了,省得生气!

黄毛男人乐了,他手指摸着下巴,一脸的下流猥琐,“两个女人能啪啪吗?妹妹,女人和男人在一起搞才能爽,哥哥不收钱,让你开心一下怎么样?开心了什么烦恼都忘了。”

他小声凿补了句哥哥的家伙大,包你喜欢。

安然朝地上呸了一口,黄毛搓着手嘿嘿笑,上来要拉她走,我用力将他推开,他毫无防备摔了个踉跄,撞到茶几上,立刻急了,“操你妈敢推老子,欠干啊!”

男人扯开衬衣扣子要冲上来抓我,我吓得抱住头跑开,他扑了个空,在后面穷追不舍,手上还拿了一只空瓶子,安然不知道是不是喝大了,完全没有意识到我危险的处境,她踩在沙发上整个人的高度傲视群雄,举着一只鞋给我呐喊助威,让我溜死他。

我和黄毛的追逐大战持续了半分钟,我实在跑不动了,而他和我的距离也越来越短,我情急之下咬牙钻入一个吧台底下,扳住正在喝酒的男人两条腿遮挡我的身体,我自始至终都没有看到男人的脸,甚至他腰部以上我都没留意,不过他两条腿是真长,桌沿刚刚和弯曲的膝盖持平。

我对着他裤裆位置大喊,“你帮我挡一下啊,我请你喝酒!”

我说完忽然想起来陈总刚扣了我的全勤奖买鱼,这个月开支很紧张,这里的酒又太贵,我立刻改口说,“可乐,请你喝可乐!加冰块的!”

男人一声不吭,慢条斯理挪动椅子,黄毛从后面追上来,他骂骂咧咧让男人让路,男人还是不说话,在我怀疑他是个哑巴时,桌子上方忽然传出一声凄厉的尖叫,黄毛的公鸭嗓几乎要喊破了,他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蛮力攻击得朝后退了几步,很久都没有缓过元气。

我趴在地上好奇往外探头,男人在我视线中只露出了半幅身体,他掌心托着一杯棕红色洋酒,刚刚收回的拳头缓缓张开。

黄毛龇牙咧嘴从远处的墙根站起来,他捂着胸口逼近,借着头顶闪烁的彩光认出了男人,他脸上表情一僵,结结巴巴喊温先生,被称呼温先生的男人抿了口酒,盯着杯面晃动的液体,“是走是留。”

黄毛立刻点头说走,他试探着退了两步,发现温先生没动,转身飞快跑了。

这样的转折让我很茫然,但死里逃生的喜悦更让我长出一口气,我从桌子底下爬出去,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找酒保要了一杯加冰的可乐,放在温先生面前,“刚才的事谢谢你了。”

他没有抬头看我,兀自低垂着眉眼,安然还在身后数十米外的沙发大喊阮语加油,用你的智商气死他!

我满身戾气跑回去,将她从上面扯下来,她紧张兮兮摸了摸我的脸,又摸了摸我的腰,“你身上唯一能有男人愿意碰的地方,没有吃亏吧?”

我将她手拂开,她问我怎么摆平的,我把温先生的事告诉她,她来了兴致,缠着我带她去瞧瞧。

我说了桌号让她自己去看,结果她离开很久都没回来,直到我去吧台找她,发现她整个身体摆成狰狞的S型,正匍匐在桌上满脸做作和温先生聊着什么。

我从人山人海中挤到她身后,帮她抻了抻短裙,把露出的白色内裤盖住,她问温先生是不是这里的常客,他嗯了声,估计这是她搭讪第一次得到回应,安然显得很激动,她所有的娇羞温柔和青涩,都被紧随其后的一个酒嗝儿破灭了,那个酒嗝儿打得非常具有深度,而且把白兰地这种速成酒变成了陈年佳酿,味道回味悠长。

酒嗝儿带出的嗳气在空中挥发,奔着温先生扑面而去,他顿时蹙眉,用手掩住唇鼻向后避开,他侧身的同时看到了站在安然身后鬼鬼祟祟的我,好笑又诧异,“怎么又是你。请我可乐没有付账。”

我捂住自己的脸摇头说不是我。

他问我那是谁。

我说是幻觉。

他怔了下,“我幻觉里为什么会有你。”

我支支吾吾说,“幻觉是梦,每个人的梦都会存在爱情,我就是…”我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我只想化解尴尬,没想到却更尴尬。

我咽了口唾沫,“我是爱神皮卡丘。”

安然红着一张脸猛地扭头看我,“你有病吧?”

她说完朝温先生摊开手讪笑,“她…她这人一直都是没脑子。我们不用理会她。”

她非常扭捏指了指楼上,用暗示的语气说,“这里这么乱,不如上去找个包间喝一杯?”

她担心我跟上去,又赶紧补充说就我们两个人。

温先生没有理会她,他指尖抚摸着杯口的花纹,“你是说丘比特吗。”

我肯定说是会射箭的那个。

他闷笑出来,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上下翻滚的喉咙发出一丝吞咽的声音,安然完全沉醉了,沉醉在这个男人少言寡语的清冷中。她托腮凝望他,抬脚朝后踢我,让我快点走。

我求之不得快点逃离这个地方,我转身走出两步,忽然听见男人问了一句,“有意思吗。”

我下意识回头,他是在询问安然,他笼罩在灯光下的脸色彩太迷人,安然堕落其中不能自拔,她痴痴问他什么。

温先生眉眼间轻佻的笑容变为疏离,“卫生间在对面,你扑错了。”

安然愣了下,他话音刚落已经将她毫不留情的推开,挤入混乱的人群中。

空荡的吧台上同样空了的杯子,倒映出安然不知所措的样子。

我也有些怔住,看着早已吞没他身影的舞池,很久都没反应过来。

安然眨巴眨巴眼问我他是走了吗。

我点头说好像是。

她拍了下自己胸脯,“没给我留号码,也没请我喝杯酒?甩手走了?”

我再次点头。

“这什么套路啊,我靠!偶像剧和言情小说,酒吧里男人女人搭讪,就算不立刻约炮,也得暧昧一会儿吧?”

她气得火冒三丈,不只因为温先生对她的冷淡,更因为她被拒绝的日子是她炒鱿鱼的日子,这对她而言就是雪上加霜,又一次的否决了她价值。

她叉腰破口大骂,“什么意思啊!长得帅就可以不给人尊严和面子吗?我看上你是你福气,谁知道你是不是鸭子,这种破地方全是黄脸婆,有几个客人像我这样国色天香啊!”

安然的吼叫声惊动了吧台上很多喝酒的客人,他们都回头朝她看过来,她不觉得尴尬,梗着脖子还在喋喋不休骂着,我已经臊得不行,我揪住她裙带将她往外拖,她尖叫着让我放开她,此仇不报非君子,非花钱把他睡到补肾不可。

我历尽千难万险才把安然从里面拖出来,她积蓄了很久的委屈终于在夜风中爆发,跌坐在台阶上嚎啕大哭,我手忙脚乱翻找纸巾的同时,西南方向驶出一辆银色轿车,轮胎摩擦在地面发出尖锐刺耳的声响,车在急转弯因为速度太猛差点撞上一群女孩,非常惊险擦着她们身侧掠过。

驾驶位男人的脸在视线里定格了半秒,最终消融于浓浓的月色。

安然之后几天每晚都去酒吧堵温先生,每一次都铩羽而归,温先生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没有半点出现过我们世界里的痕迹。

她为此差点得了忧郁症,她不止一次打电话来问我,那天是不是梦,我斩钉截铁说不是梦,她问我为什么这么确定,我说因为我梦到过的男人都很丑,没有温先生那么好看的。

安然在那边喋喋不休,她说,“阮语,我觉得他一定对你记忆深刻,因为你不仅趴了他的裤裆,闻了他的气味,还请他喝可乐没给钱,他最后让酒保满世界找你,他不可能连一杯可乐钱都掏不出来,明显他醉翁之意不在酒。”

她叹息一声,“我他妈的现在就想知道,他裆里什么Size你鼻子量出来了吗?”

最后一句我不理解什么意思,但前面的褒奖让我很不好意思,我摆了摆手谦虚说,“我其实也是偶尔才做这样的事。”

安然呵呵了一声,她挂断电话我才意识到她好像在嘲笑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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