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声。
漫长漫长的沉默。

郝海云一言不发。

也不知过了多久,素问再也哭不出眼泪来了,才看见他蹲下身,慢慢的伸出只手。

她本能的举手护在头脸上,才发现他不是要打她。

郝海云拨开她的胳膊,缓慢而有力,指端犹疑的触在她沾满泪痕的脸上。她被他打过的半边脸早就高高的肿了起来,火辣辣的,又沾上凉的泪,紧绷绷的难受。

“素问……”他慢慢的摩挲着,那力道竟似带着种怜惜。他知她忌讳那名字,所以没再叫“素素”,而是叫她“素问”。他也不知,这么做有什么无聊的意义,他只要她知道,他此刻叫的人,是她。

她迎着他的目光,眼角还有泪,整张脸上已经全是笑意。她笑起来很好看,仿佛如春风初绽,脸颊上红肿的指痕还没褪,但依稀能看出妩媚与甜美。尽管他心里还埋着那个名字,但回溯记忆的洪流里,竟只剩下她聂素问的样子。

他觉得自己着了魔,竟然不由自主的再一次吻下去。唇齿怜惜,像是吻着一件珍贵的宝贝。她的柔软,她的馨香,她的甜美……他贪婪的想要重温!

腰上突然被什么一顶,他的唇停在她唇峰上不过半厘米。

那么近的距离,彼此的呼吸都交缠在一起。素问胃里感到一阵恶心,却强撑着笑容,免得被他发现自己握枪的手的颤抖。

笑,僵硬,牵扯到裂开的嘴角生疼。

郝海云魔怔的眸瞬间清明,那冰一点点凝结,一动不动的审视她。

素问动了动枪尖,抵住他压下来的身体:“再碰我一下,我就开枪!”

郝海云无惧无畏,拇指云淡风轻的刮过她的唇,语气带着丝讥讽:“你装了这么多次,就数这次装得最像。”

素问也笑,轻轻从他身下挪开身子:“云哥花钱送我去学演戏,我怎么敢不好好学?”

那曾让他一度困惑动摇的眼泪,是假的,她看似悲愤痛苦的控诉,也是假的。自己竟然一时不察叫她连枪都摸走了,这对当年单枪匹马挑落德云楼三十号人马的郝海云来说,简直是不可思议!难道真如小七说的:温柔乡,英雄冢?

他咬牙。这个女人,够狠,够绝,果然够格让他记怀到现在。

“哼,”郝海云冷笑,伸手就去夺她的枪口。

素问毫不犹豫的拉保险,上膛,动作娴熟的好像练过无数遍:“别以为我不敢开枪。”

郝海云的手停住。

她敢,还有什么她不敢的?

肩胛处仿佛还在隐隐作痛,这情景多么相似?他隐隐自嘲,两年前,他不也是不信这样柔柔弱弱的她真敢开枪?结果她连眼睛也没眨,一枪送进他肩胛里。

她要他死,是真的毫不留情。

没人比这女人的心更狠。

“你想怎么样?”他的声音寒得像碎冰。

“跟当初一样,放我走。以后咱们青山绿水,后会无期。”素问答得迅速。

“可以,”郝海云想都没想就答应,但又补了一句,“只有这一次。”

言下之意,下回你要是再小白兔撞进狼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成交。”

素问也不跟他罗嗦,跟这种人做交易,就讲究一个爽快。再纠缠下去,没人知道会生出什么变故。在这条道上,若论狠,郝海云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讨价还价对她绝没有任何好处。

她也不怕他变卦,当下枪头一转,物归原主,好端端又把枪给他别到腰间。

素问撩撩头发,整理了下身上狼狈,站起来就往门口走。

郝海云靠在她身后,慢条斯理的说:“你信不信,走出这个门,就会被人打成马蜂窝。”

素问连头也没回,轻轻笑了声:“信。但我更信云哥一言九鼎,说放过我,就一定会放过我。”

身后,郝海云咬牙切齿,一字一句:“你记着,最好烧香拜佛,下回别让我撞见!”

素问心里闷闷的想:不用你提醒,我回家也得拜拜佛,顺便再洗个柚子叶澡,去去晦气!

*

聂素问刚一出包厢,就两腿发软,几乎站不住,只能靠手撑着墙壁勉强支撑。她跌跌撞撞冲进洗手间,连隔间的门都没来及关,扑到马桶前就是一阵狂呕。

妈的,三大杯黑方,纯的,一头牛也该被喝倒了。

胃里跟被人掐着似的,拧成一团,纠结,翻腾,抠着嗓眼子吐,连胃液都要被抠出来了,一阵昏天暗地。

她浑身从头到脚出了一身汗,头发都黏糊糊的粘在脸上,整个人跟刚从水里拎出来似的。洗手间外头瓷砖上响起“沓沓”轻缓的节奏,女人的高跟鞋一步步接近,到她这扇时突兀的停下来,然后“啊——”的一声尖叫,迅速隐没了。

素问半瘫软在木质的隔板上,有气无力的笑。她现在这样子,跟醉鬼有什么区别,谁能想到她白天还是被记者话筒追问的小明星?

这社会,就是把人当牲口折磨的!

抽水马桶哗哗哗不知抽了几遍,聂素问按着胃,终于慢吞吞爬起来,一步一步从洗手间挪出来,撑到盥洗台上,打开龙头,哗啦啦的冷水浇下来,意识仿佛恢复了几丝清明,她怔怔抬眼,盯着整面的镜墙上,那脸孔苍白头发散乱如同女鬼一样的人,一会儿又分出几个重影,她使劲摇摇头,那些重影才重新归于一体。

哦……原来是自己啊……

她无力的趴下来,她这副德行,连自己都快认不出来了,还怎么好出去见人?tqR1

想想,她摸出手机,背靠着冷硬的盥洗台,慢慢滑下身体,就坐在地上,开始拨号。

“喂……小艾……嗯,我就在Amour,今晚在这边订房休息了。方便的话,你能过来一下吗?……帮我带点东西……嗯,换洗衣服,哦,还有安眠药。”

她说完,就全身无力的把手机扔在一边,竟然浑浑噩噩的在洗手间里就靠着睡着了。

铃声响起的时候,她猛的一个激灵,脖子靠在坚硬的盥洗池边缘上,硌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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