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3章 黄泉路上也好搭好伙
“不知道。”高福摇了摇头,说道,“他只说是东林复社的人。”

高弘图道:“人在哪里?”

高福道:“说在前街茶楼上等你。”

“走。”高弘图挥手道,“我们去会会这个神秘人物。”

高弘图心中有些兴奋,如果这个暗中来找他的人的确是东林复社的人,那可是天大的好事,这意味着东林复社内部已经开始不和谐了,只要瓦解了东林复社,孙王集团在朝堂上的势力就会被彻底清除。

“老爷。”高福却有些担心地问道,“要不要让云彪带几名护卫?”

“不用。”高弘图摆了摆手,说道,“没这个必要。”

说罢,高弘图便兴冲冲地奔着前街去了,高福不敢怠慢急步跟了上去。

就在主仆两人离开不久,高府斜对面那条小巷的暗影里忽然鬼魅般闪出了一道身影,一闪又消失在长街一侧无尽的黑暗中。

前街,来一碗茶楼。

高弘图带着高福刚刚进门,一名家丁装束的小头老头满脸堆笑迎了上来,低声说道:“高阁老,我家老爷正在楼上雅间相候。”

高弘图目不斜视地越过那家丁小老头,昂然登楼。

上了楼梯就是一溜的雅间,只有一间雅间的大门敞开着,门口还站着另一名家丁,向高弘图做了个请的手势,高弘图拂了拂衣袖昂然直入。

雅间里很清静,弥漫着沁人心脾的龙井茶香,而且是极品雨前龙井。

一道略显瘦削的身影背对门口端坐在椅子上,听到了高弘图的脚步声,那人没有回头,只是遥举手中的茶盏,向高弘图说道:“下官听说高阁老喜欢茶道,不知是否品尝过这来一碗茶楼的雨前龙井?”

高弘图不答,迈着方步踱到八仙桌边。

待看清那人面貌的时候,高弘图却不由一怔,愕然道:“是你?”

那人长身而起,向高弘图长长一揖,恭声道:“高阁老不必惊讶,常言道水往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也是人之常情嘛。”

“哈哈哈……”高弘图闻言大笑起来,欣然道,“好一个人往高处走,你很识时务,老夫很欣赏你。”

孙传庭府邸。

王朴正和孙传庭、钱谦益、吕大器闲聊时,小七忽然走了进来,凑着王朴耳朵轻轻耳语了几句,王朴霍然起身,目光掠过孙传庭三人脸上,狞笑道:“好啊,呵呵,这么快就有人按捺不住跳出来了。”

钱谦益、吕大器面面相觑。

王朴道:“刚刚小七的人看到高弘图连夜出了高府,去了前街来一碗茶楼,你们猜,他去见谁了?”

钱谦益问道:“谁?”

王朴微笑道:“钱阁老,吕阁老,说出来你不要慌,在来一碗茶楼跟高弘图见面的是你们东林党的人。”

“啊?”

“怎么会这样?”

钱谦益、吕大器相顾骇然。

两人正要解释时,王朴却霍然举手阻止,沉声说道:“钱阁老、吕阁老不必解释,正所谓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本侯相信东林党内的多数人还是明事理的,但谁也不能保证东林党就是一潭清水,更不能保证里面就不会有败类。”

钱谦益神色尴尬地说道:“可东林党内出了这样的败类,老夫和吕阁老还是脸上无光啊。”

“是啊,出了这样的败类简直就是全体东林党人的耻辱!”吕大器气得胡子都竖起来了,沉声道,“侯爷,不知道这个败类是谁?”

“这事等会再说。”王朴摆了摆手,回头吩咐小七道,“小七,继续派人严密监视高弘图和高府,还有,从今天开始姜曰广、王铎还有刚刚那个人也纳入监控,只要与监控对象有过接触,哪怕是一只耗子你也得弄清来龙去脉!”

“是!”

小七并拢双腿啪地向王朴敬了记军礼,然后转身扬长而去。

等小七走了,钱谦益再忍不住,着急地问道:“侯爷,那个败类究竟是谁?”

王朴神色凝重地说道:“钱阁老,吕阁老,你们得有思想准备,这次被牵扯出来的可不是个无名小卒,而是你们东林党内的重量级人物,他就是复社盟主——张天如!”

“什么?张天如!”

“竟然会是他!?”

钱谦益、吕大器闻言同时色变。

老实说,刚刚听到这消息时王朴跟钱谦益他们一样吃惊,要知道张溥和钱谦益、吕大器一样也是受过王朴威胁的,王朴手里分明还捏着张溥的把柄,可张溥却还敢暗中与高弘图接触,是不是他已经有了什么凭仗?

张溥可以无视王朴手中捍着的把柄,是否意味着钱谦益和吕大器也能这么做?

假如钱谦益、吕大器不再忌惮王朴手里的把柄,他们还会选择与孙王集团合作吗?东林复社会不会倒向高弘图?毕竟,高弘图背后有隆武帝的支持!

一旦失去了东林复社这个强大的盟友,孙王集团虽不致垮台,可在舆论上肯定会处于极其不利的境地,对南直、湖广以外浙江、江西、福建、云南、贵州、广东、广西等省的控制也将大大减弱,搞不好还会四分五裂!

孙传庭思忖再三,还是说道:“小子,张天如夜会高弘图虽然可疑,可他真实目的如何我们目前还不得而知……”

“这个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王朴摇头道,“张溥为什么要隐匿形迹夜会高弘图?很显然他心里有鬼!”

钱谦益也道:“虽然张天如是东林党人,可门下也认为侯爷说的在理。”

王朴道:“不过大家也别把问题想得太严重,张溥虽然是复社盟主,可在东林党内的地位还无法和钱阁老、吕阁老相提并论,而且这也只是张溥个人的取舍,与整个东林复社并无什么关联,本侯相信大多数东林党人还是明事理的。”

“对对对。”吕大器赶紧道,“侯爷所言甚是。”

王朴又道:“更何况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我们之所以要演这出戏就是为了扫除一切隐患,现在张溥头一个跳出来了,我们应该感到高兴才是,要不然让这样一个危险人物隐藏在我们中间而不自知,那才是最糟糕的事情。”

钱谦益、吕大器闻言释然。

“这样……”王朴沉吟片刻后说道,“我们给这些隐藏极深的对手再下一剂猛药,从明天开始钱阁老、吕阁老也不用去上朝了,由得高弘图他们闹去,然后派可靠之人暗中冷眼旁观,看有哪些人为虎作伥并记录在案。”

武昌,提督行辕。

新任湖广提督赵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陌生中年男子,打破了头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家伙。

那中年男子却忽然笑了,说道:“督台不必再想了,这是你我第一次见面。”

赵信神情一冷,沉声道:“却不知先生为何要冒充本督故人?”

“这也是无可奈何。”中年男子苦笑道,“如果不是这样,在下根本就见不到督台大人。”

赵信凝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费尽心机来找本督又是为了什么?”

中年男子微笑道:“帮助督台大人成就大业之人。”

“成就大业?”赵信闻言凛然道,“你什么意思?”

中年男子不答反问道:“大明律有明确规定,武将不得干政,总兵更不可能成为朝廷的封疆大吏,那么在下请问督台大人,王朴从一介小小的大同总兵却得以成为权倾天下的五省总督,靠的是什么?”

赵信凝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督台大人不想说?”中年男子微笑道,“那就让在下替你说吧,王朴靠的是他手下那支骁勇善战、无往不利的大同精兵!如果没有这支精锐军队,王朴根本不可能有今天,那么督台大人有没有想过,假如你手里也有了这样一支无往而不利的精锐军队,你是否也能成为下一个王朴呢?”

赵信勃然色变,铿然抽刀道:“住嘴!”

“督台大人不必激动。”中年男子淡然道,“姑妄言之,姑妄听之,督台大人要是觉得有道理那就接着听下去,督台大人要是觉得在下说的没道理,不听就是了,又何必动刀动剑呢?督台大人行伍多年,总不会怕了在下一介书生吧?”

赵信深吸一口气,竭力平抑住心中的震惊,凝声道:“说,你接着说。”

中年男子道:“督台大人虽然行伍出身,可三国演义总该听说过吧?”

“听过。”赵信颔首道,“说书的。”

“这就好。”中年男子道,“既然督台大人知道三国,那么就该知道现在的天下大势与东汉末年极其相似,同样的贼盗蜂起,同样的帝室衰微,唯一所不同的是,汉末没有外族入侵,而此时却有建奴寇关。”

赵信道:“接着说下去。”

中年男子道:“汉末黄巾贼被镇压之后,接着就开始了群雄并起的时代,然后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最终一统中原,现在流贼虽未剿灭,可群雄并起的时代却即将到来,督台大人难道就不想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吗?”

赵信默然。

中年男子又道:“督台大人相貌奇伟,英姿勃发,手中又掌握着三万最精锐的中央陆军,其中还有五千无坚不摧的火枪队,就算督台大人自己愿意屈居人下,那也得替手下三万将士着想不是?”

赵信皱眉道:“这话怎么说?”

中年男子道:“难道督台大人不觉得当个割据一方的诸侯能带给手下将士更大的荣华富贵吗?想想吧,你现在只是个提督,甚至没有任免麾下将领的权力,可你要是成了割据一方的诸侯,你就能随意任免麾下将领,如果打下了五个省的地盘,那么督台大人也和王朴一样,就是五省总督了,督台大人手下的亲信也就能当上提督了。”

赵信凛然道:“你在挑唆本督造反?”

“造反?”中年男子神色如常,摇头道,“不,在下绝无此意,当初王朴还在大同当总兵的时候督台大人就跟着他了吧?王朴的所作所为督台大人应该很清楚,崇祯帝和朝廷有说他造反吗?”

赵信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还是那句话。”中年男了淡然道,“帮助督台大人成就大业之人。”

赵信沉吟片刻,突然喝道:“来人!”

亲兵队长应声而入,敬礼道:“将军有何吩咐?”

“把这人带下去……”赵信的目光刀一样落在中年男子身上,忽然道,“好好招待。”

“是。”亲兵队长应了一声,向中年男子肃手道,“这位先生请。”

一丝淡淡的笑意在中年男子嘴角绽起,向赵信拱了拱手,跟着亲兵队长出门去了。

南京,孙传庭底邸。

钱谦益和吕大器已经告辞去了,孙传庭神色凝重地说道:“小子,张溥如果真的暗中投靠了高弘图,此事非同小可。”

“无妨。”王朴淡然道,“一切仍在你我掌控之中。”

“小子。”孙传庭皱眉道,“大意不得啊。”

王朴道:“老爷子你想,张溥为何要在前街来一碗茶楼与高弘图见面?这说明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高弘图有来往,这又说明他心有顾忌!他顾忌的是什么呢?当然是顾忌捏在我手里的把柄,只要我把那封密信公之于众,他就得身败名裂,死于葬身之地!”

孙传庭道:“有所顾忌又如何?”

王朴道:“只要他心有顾忌,他就不敢公然和我们撕破脸,没有和我们公然翻脸,他就不可能发动整个复社倒戈,只要复社不倒戈,嘿嘿,高弘图这老小子就玩不出什么花招!所以,只要不把他逼太急,不要逼得他狗急跳墙,事情就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也在理。”孙传庭道,“不过高弘图真要利用内阁的职权弄出点事来,譬如撤销你的五省总督,甚至是调你去山东督师,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王朴淡然道,“好办,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该干吗还干吗,小爷手里有钱有粮,有兵有饷,高弘图能拿我怎么办?他让我去督师,我身体有病啊,他要调谴中央军,嘿嘿,行啊,让户部拨下钱粮器械先。”

“你呀……”孙传庭摇头道,“真像个无赖。”

“这不是无赖。”王朴笑道,“这叫手中有枪,心里不慌。”

孙传庭沉吟片刻,又问道:“小子,你就真的不怕玩过火,局面失去控制?”

“局面失控?”王朴摇了摇头,眸子里忽然掠过一丝狰狞,“老爷子你放心吧,局面绝对不会失控的,我早就安排好了一切,甚至连最后的归宿都已经给他们准备好了,多几个人陪高弘图上路,黄泉路上也好搭个伙,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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