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克丽只是不住的摇头,“不用了,反正我剩下的时日也不多了,我这辈子没做什么坏事,但是你妈这件事情,我做错了,我该受到惩罚,老天爷是容不下我这样的人活着的。”
我那时候并不知道,陈克丽其实在一个月之前就查出得了子宫癌,她并没有告诉任何人,一个人心底没了期望,活着便是累赘。

现在一切尘埃落定,她心底的伤更痛了,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奢望。

我对她,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一方面是觉得可怜,但更多地是恨。我妈那么善良的一个女人,白白的受了六年的痛苦。

陈克丽靠在墓碑前,不一会儿就陷入到昏迷中了,是苏磊带着她回来的,我问他,我说,“苏磊,你难道不恨她吗?”

苏磊吸了吸鼻子,他现在比我要成熟许多,“我只知道,她对我一直都很好。现在她快要死了,我恨她,但我不能不管她。”

陈克丽说的那个地方,蒋守冬很快就查到了。他安排了邹智几个人过去接我妈回来,临行前我要求一同前往。

我和我妈分开了六年了,无数个日日夜夜都在期盼着和她相聚,我不知道她这六年过得是什么日子,也不知道她都经历了怎样的生活。

一路车辆颠婆,我都保持着冷静,我希望看到她的时候她可以过得很好,但是那小山村实在是落后,我们刚过去的时候,我心底都在忐忑。

“别怕,有我在呢。”

每一次,蒋守冬都握紧我的手冲我说道,我们在一处低矮的毛坯房前停下来,有人领着我们朝前走,告诉我们,那就是我们要找的人户。

我有些缺乏勇气,不知道如何去面对我妈,到了地方,有个中年妇女穿着棉麻的衬衫正在忙碌着,她没有回头看我们,身形消瘦,头发已经有了银丝。

我盯着她的背影好久,她在忙着做事,全然没有注意到外面来了这么多陌生人。

隔了好一会儿,她才抬头朝这边看过来,我想,她应该是一眼就认出了我,我的泪水一下子如同断了线的珠子,“妈——我是桐桐。”

我朝她扑过去,但是她本能的却快步朝屋子里躲了进去。

她不肯见我,这让我十分的诧异。

房门紧闭了,我见不到她,不一会儿,从下面跑上来一个毛孩子,他拍打着房门,用方言叫着,而后房门打开了一条缝,我妈伸手拉着那毛孩子就进去了。

那个带着我们过来的人告诉我们,我妈是被人卖到这里来的,刚来的时候断了一条腿,这户人家是老光棍,买了我妈就为了生个孩子,对我妈也还不错,给她看好了腿,我妈隔年就生了个儿子,也就是我刚才看到的那个小孩子。

后来,我妈便没有想着离开了,那老光棍儿得了病,一直卧床不起,但对我妈却是很好的。这小山村偏僻,男人娶媳妇原本就不容易,我妈是买来的,所有人都知道,也没人告诉她怎么走出这座小山村,后来,她也算是安了心,就待在这里住下了。

一直到晚上,我妈还是不肯开门,不管我在外面对她说什么,她就是不肯开。屋子里只亮着一盏灯,灯火很昏暗。

“走吧,桐桐,阿姨不肯回去,也有她自己的顾虑,你要是想她,以后可以经常回来看她。”

蒋守冬对我说道,我心里很痛。我想要带着她回去,给她全新的生活。

后来,我妈终于开了口,她说,“桐桐,你回去吧。是我对不起你们,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我知道你爸出了事儿。但我这边要报恩,我走不了。”

我妈是个性格温婉的女人,不管我怎么劝,她都执拗的不肯走。后来,我便没有办法了。

我和蒋守冬回去了,苏磊见到我空手回来,一脸的诧异,“姐,我妈呢?”

我没有做声,是蒋守冬告诉他一切的。苏磊和我一样,虽然心疼我妈的遭遇,但是却尊重了我妈的选择。

“姐,陈姨恐怕不行了,也就这几天的事儿了。”

我和苏磊去见陈克丽的时候,她已经昏迷不醒了。一个人的生命来去匆匆,快的让人说不清道不明。

她已经说不了话了,就那么躺着。

三天后,陈克丽就走了,她走的很冷静,身边没有一个人陪着,只是临死的时候,我听到她还是不停的叫着我爸的名字。

我和苏磊自作主张,将她埋在我爸的旁边,活着的时候,她没有和我爸在一起,现在死了,希望他们在下面可以做个伴儿。

我和蒋守冬一起去看姜小琪,她判了刑,我告诉她陈克丽死了的时候,姜小琪一直在哭,她还是没有变,愤恨的看着我,“苏桐,都是你,是你害得我家破人亡,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我比任何时候都要平静,我看着她,看着这个我曾经熟悉,现在却无比陌生的女孩,我说,“小琪,恨只会让人抓狂。陈姨让我转告你,她希望你过得幸福。”

在姜小琪的脸上,泪水哗啦啦的往下滑落,但是她没有悔改之意,“呵,你抢了我的男人,抢走了我最在意的东西,苏桐,我怎么会认输?”

有些悲剧,可能注定了是要发生,有些人,可能是注定了要带着仇恨生活下去。

我牵住了蒋守冬的手,将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戒展示给姜小琪看,“小琪,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下个月初三,恐怕你是没机会参加我们的婚礼了。”

我说完,她发疯了一般吼叫起来,“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我又笑了笑,起身靠近蒋守冬,“还有,小琪,我忘了告诉你,我已经有了蒋先生的孩子,等你出来的时候,我们的第一个孩子,应该要上中学了。到时候,她会叫你琪姨!”

身后,是姜小琪抓狂一样的吼叫,我牵着蒋守冬的手从这里走出去,突然觉得一切都变得轻松了起来,劫后重生,该是这样的感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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