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珙被王源冷不丁的这么一问,有些不知所措。 虽然他内心之中确实认为自己才最适合,但这样的话如何说出口,又如何敢回应王源的话。
“这个……王元帅说笑了,我李珙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轮到谁也轮不到我李珙来当这个太子,父皇……嘿嘿……父皇的眼里根本没有我。”

王源笑了,李珙并非说自己能力不济,而是说玄宗不可能让他当太子,言下之意便是,自己虽然适合,但苦于父皇不赏识。话里话外其实透露着对太子之位的渴望。

“丰王殿下,这天下任何事其实都是事在人为的,没有什么绝对不可能的事,也没有什么绝对可能的事。就拿你崇拜的太宗皇帝来说,当年他虽有能力,但却也并非是太子。一切还是要靠自己去争取。天底下没有不劳而获的事情,要自己努力,要自己争取,才会有机会。”

李珙吃惊的看着王源,王源的话具有很强的暗示性,话外之意是说自己没有去争取而已,未必便当不成太子。难道这位新任王相国,统率大唐大军的王元帅有意助自己一臂之力不成?想到这里,李珙一阵兴奋。若是能得到王源的助力,那自己竞争太子之位便有了很大的把握了。王源是什么人?那可是如今大唐手握军政大权的第一号人物。昨日房琯之死让所有都明白了一点,王源便是当今的权臣,陛下都要让他三分。

而且李珙有着自己的小秘密。当得知自己被指派随大军平叛之后,李珙很是高兴。因为借此机会自己可以同王源拉上关系,这也是他随军的唯一目的。所以明知玄宗派自己来军中并非器重而是厌恶,他还是来了。如果当真能得到王源的支持,那可算是此行最圆满的结局和最惊人的收获了。

李珙当然不敢直接询问,虽然依着他的脾气,他很想直接跟王源说:“求你助我一臂之力,谋得太子之位。”但他不知道这句话说出口之后会发生什么。万一自己心底的秘密暴露,而王源又无此意的话,自己岂非立刻陷入了被动之中。此事若是被父皇得知,恐怕这辈子都没机会了。

“王元帅,本王确实无谋求太子之位的想法。太子之位德才者居之,本王自问德才浅薄,故而不敢觊觎。王元帅说万事要争取,但这件事上是争取不来的。本王时常想,能争取的事情自然是命中属于你,而命中不属于你的东西,你无论如何争取也是争取不到的。所以本王并不打算为了自己得不到的东西而费神。”李珙不想暴露自己的底线,所以这番话说的委婉而理性。

王源看着他半晌,忽然哈哈笑道:“原来如此,那太可惜了。丰王殿下原来是如此淡泊之人,倒是我看走眼了。我本想着……哎,罢了,不说了。天色已晚,咱们也喝了不少酒,我看今日兴尽于此,改日再饮吧。”

李珙默然无语,心中一时有些后悔。刚才自己或许应该就着那话头直接坦陈心迹的。现在好了,自己往回缩,这王源也不愿在谈了。若王源真的有心助自己,自己岂非浪费了一次绝好的机会?

王源站起身来,欲拱手行礼送李珙出帐。却见李珙呆呆的坐着不动,神情若有所思。

王源笑道:“怎么?丰王殿下还没尽兴么?可不能再喝了,军中饮酒本就是大忌,今晚已经是破例了。”

李珙忽然起身,朝着王源深施一礼,沉声道:“王元帅,李珙还有内心之言要和王元帅说,我还不想回去睡觉。这话不说,我怕我会睡不着。”

王源一愣,微笑道:“说了一晚上的话,难道都不是内心之言么?”

李珙忙道:“是内心之言,但这句话我一直没敢说。但我觉得如果不说的话,或许我便错过了一次机会了。”

王源心如明镜,该来的总会来,只是比自己想象的要快。本以为这李珙会憋一段时间才会袒露心机,但看来他是上位心切,已经憋不住了。

王源缓缓坐下,拨亮灯花,微笑道:“说的如此郑重,本帅好像不得不洗耳恭听了。”

李珙拱手道:“多谢了。”

“说吧。”王源道。

李珙微微点头,静静的坐在那里,却半天没开口。帐篷里静谧无声,外边传来营地里马匹牲口夜间的躁动声,以及山中风过林海的隐隐林涛之声,但即便有这些声响,王源似乎都能听到李珙快速跳动的心跳声。

王源并不催他,端着一杯酒慢慢的小口坠饮,此刻只需要静静的等待,只要李珙想说,他自然会说出口来。终于,李珙动了动身子,开口了。

“王元帅,刚才你问我太子之位何人适合,那么我可否也问你这个问题呢?在王元帅看来,父皇属意于谁?王元帅心目之中是否也有了人选了呢?”

王源微笑侧首道:“你想了半天,便是要问我这句话么?王爷倒是个有意思的人,既不关切此事,却又要探问此事。”

李珙面色一红,低声道:“王元帅若不方便明言,那便罢了。”

王源呵呵笑道:“我有什么不方便明言的,太子之选本就是要着手做的事情,本人好歹也是大唐的相国,这件事岂能不加考虑?既然你问了,我也不妨跟你实话实说。陛下心目之中的人选我不敢妄度,不过,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倒也不用我来细说。不过我并不认为陛下心目之中的那个人是合适的人选。若是要我说出心目的人选么……我只能说到现在为止我还没有一个明确的人选。因为现在我的心思放在平叛上,或许不久后立太子之议提及的时候,我才会认真的去思考这个人选。”

李珙咽了口吐沫低声道:“王元帅总是有标准的吧,譬如什么样的人能被推举为太子,什么样的人没机会,这总是有些考量的吧。”

王源呵呵笑道:“殿下是要探知我的想法是么?倒是有趣,我本以为你对陛下的心思该更加的在意些。罢了,我告诉你我的想法便是。在我看来,但凡是陛下的儿子,大家机会均等,并无谁比谁更有优势。虽说一贯的规矩是立长,但这个规矩其实早就已经名存实亡。若论立贤,十多位皇子之中也没谁比谁更贤明,起码在我看来是如此。大家都有机会。若论偏向的话,我或许更偏向于能够积极争取,而非畏畏缩缩之人。积极争取之人,在我看来将来也会对大唐有所作为。”

王源双目亮晶晶的看着李珙,等待着这个猎物自己的咬钩。自己已经投下了饵料,李珙若是当真有意竞争太子之位,他不可能不咬钩。

李珙当然不肯错过这个机会,特别王源的意思越来越明显。机会均等便是说自己也在他的考虑之列。而自己要是再装蒜隐瞒的话,岂非被王源当做是不想积极争取的人,那便要被王源从人选之中剔除了,这可绝对不成。

李珙忽然站起身来,抱拳长鞠到地,给王源深深的行了一礼。王源故作诧异道:“王爷这是作甚?”

李珙抬眼看着王源静静道:“听元帅一席话,我方知自己不该懈怠此事。虽说我自认不是太子之位的最佳人选,但我也是父皇的儿子,也有重振大唐之心。我之所以对太子之位无所谋求,一部分原因也是因为处于劣势之中,无法和其他皇子竞争,故而心灰意冷。换句话说,父皇并不属意于我,也没人支持我。但我从不认为我是没有资格的。刚才元帅一席话如醍醐灌顶点醒了我,让我也有了为大唐报效之心。为了大唐江山,为了千万黎民百姓的福祉,我不能弃之不顾,而应该积极争取,担负大唐重责。然则我实在势单力薄。但如果能得王元帅助我,我定奋力争取,绝不懈怠。不知王元帅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王源可以百分百肯定,李珙绝对是玄宗的亲儿子。这般冠冕堂皇的说出这些话来而脸不红心不跳的人一定是玄宗亲生无疑。什么为大唐千万百姓福祉,什么为天下担责,这些话都是屁话,说白了,就是想当皇帝而已。

李珙说完,眼巴巴的看着王源,等待着王源的回答。

“原来如此,原来丰王刚才真的是口不对心之言。”王源咂嘴道。

“请王元帅原谅则个,我不是不想吐露心迹。只是这样的话说出口很不合适。处在即将册立太子的敏感时期,我若袒露有意争夺太子之位,岂非……岂非……总之是不合适的。”

王源笑道:“我懂,我懂。怕传出去引发陛下不满,怕陛下怪你痴心妄想是么?”

“正是,绝非是不信任王元帅,只是如你所言,我心存顾忌。”李珙咂嘴道。

王源点头道:“我明白了。”

“然则……王元帅能否助我一臂之力?若得王元帅相助,我李珙将感激不尽。我不敢承诺什么,总之若能的王元帅相助谋得太子之位的话,将来……”

王源皱眉摆手打断他的话道:“不必说了,以后的事情不是靠许诺,我这个人只看行动,不看口中之诺。你便是画个天大的饼,对我也是没有吸引力的。”

李珙尴尬道:“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

“丰王殿下,请恕我直言,我暂时不能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我不能许诺助你登上太子之位。”王源沉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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