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从羊且咩城开拔凯旋而归,三日后抵达弄栋城,休整一夜后继续行军,穿行于苍山诸峰之间的峡谷和平畴草甸时,心境大为不同。来时的情景历历在目,那时道路艰险危机四伏陷阱密布,觉得这段路程漫漫无期艰难无比。但现在,则是另一番心境。带着百姓和象骑的大军本身也行军速度不快,此刻心境放松,更是缓缓而行入闲庭信步了。
路过花甸坝宿营的时候,因上游堤坝被尽数捣毁,草地中间的大河被疏通了一番,所以这片草甸上的浅水尽皆退去。此时正是春光正盛之时,草甸上五颜六色开满了鲜花长满了青草,像是铺了一层巨大的鲜花地毯,让人流连忘返。

虽然到花甸坝的时候才刚刚过了午后,但王源见公孙兰和青云儿紫云儿她们对这里赞不绝口,于是特意下令在此扎营逗留,权当是一次绝佳的踏春的游玩机会。

四月初六日,大军出苍山峡谷之间抵达姚州城。姚州城南,密密麻麻站着迎接剑南大军凯旋的人影。除了李宓和其他官员之外,六七千城中百姓也站在城外翘首以盼,他们固然是迎接剑南大军的凯旋,但更重要的是,他们要迎接被南诏掠走的亲人们。剑南军从南诏国中夺回了被掠消息早已传到了姚州城中,这个消息甚至比大军凯旋更让城中百姓们兴奋。

离姚州城数里之外,百姓们便已经无法控制了,随军回归的数千百姓开始奔跑,而在城外等候的妇孺老幼们也开始奔跑着迎上来,两下里哭着喊着冲到一起,找着各自的丈夫儿女父母,呼唤着对方的名字。找到的喜极而泣抱头大哭大笑,找不到的垂首顿足失望哀嚎。

“好感人啊。”青云儿轻声道,眼圈都有些发红了。

“是啊,好感动。百姓们其实最可怜,一打仗,倒霉的便是他们。”紫云儿也道。

王源微笑道:“此情此景,才让我觉得这场大战是有些意义的,攻城掠地击败对手固然感觉不错,但其实远没有救出这些百姓让他们一家团圆让我觉得有成就感。这是我出兵以来最开心的一天。”¥¥¥¥,

公孙兰在旁微微颔首。

混乱的场面持续了很久,但王源拒绝了宋建功提出派人维持秩序,让大军尽快进城的建议,只静静勒马而立,和数万将士一起目睹着这团圆的时刻。

终于,近大半个时辰的混乱局面渐趋稳定,百姓们也都渐渐平静了下来,相携往城中行去。忽然间,有几家百姓忽然跪倒在地上朝王源所率的大军方向磕头,顿时所有百姓都意识到还没有感谢让他们能团聚的剑南大军和声威显赫的王源王大帅。于是乎近两万百姓相继跪倒在地,朝着王源和剑南大军矗立的后方跪拜磕头,场面甚是感人。

百姓进城之后,李宓才笑眯眯的带着一干官员迎接上来,恭喜客套一番之后,众人这才簇拥着王源进姚州城。

并辔进城之时,李宓向王源禀报道:“二十天之前,副帅命老朽去成都见鲜于大帅,要他进京城报捷。老朽快马加鞭将羊且咩城之战的捷报送到了成都,鲜于大帅高兴的连夜出发去往京城。我想朝廷现在一定已经得知了战胜南诏国的捷报。老夫没猜错的话,陛下的圣旨恐怕已经在路上了。”

王源笑道:“辛苦老将军了。我和南诏国签订的和议内容你可知道?半月之前,我命人送往京城时,特意命人给你过目,你觉得和议的条款如何?”

李宓拱手笑道:“副帅对老朽的意见看重,老朽感激之至。那和议老朽看了内容,惊讶于副帅竟然能服阁罗凤签字,老朽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王源笑道:“阁罗凤也是没有退路而已,倒也不是我的服之功。他能同意是好事。攻太和城于我们于他们都不是件好事。既然无法彻底征服南诏国,便让他阁罗凤代管便是。我所担心的是,这份和议能否被朝廷认可。”

李宓哈哈笑道:“朝廷当然会认可,如此和议朝廷已经捞了大便宜了。朝廷对西南的局势一向是以怀柔为主,因为朝廷也知道西南蛮族实难征服。此协议不但逼得阁罗凤回到其父皮逻阁的老路上,还要他公开同吐蕃决裂,这便杜绝了南诏和吐蕃联手的可能。西南局势其实最忌讳的便是吐蕃插手进来和南诏共同抗我大唐,能让阁罗凤公开同吐蕃决裂,光是这一条,朝廷便一定会同意了。更何况还可以重修安定城,以弄栋城和安定城建立东西两处羁縻州,牢牢钳在南诏国东西两侧出兵大唐的咽喉处,这更是保证了今后西南局势的稳定。”

王源笑道:“然则老将军看来,此和议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了?”

“完全没有问题。”李宓笑道。

王源头道:“那就好,虽左相赋予我议和之权,但我毕竟心中无底,生恐议和的条款不当,反而将好事变成了坏事,为人所诟病。现在老将军也这么认为,我便完全的放心了。”

李宓笑道:“其实副帅根本不用问我,副帅之能老朽已经五体投地,老朽相信每一个决定都是副帅深思熟虑所为,副帅问老朽只是客套罢了。“

王源微笑不语。

李宓道:“副帅打算何时回成都?”

王源道:“照你所言,朝廷的钦差应该是在路上了,那么我在这里便无法逗留,明日一早我便想轻骑北上。”

李宓头笑道:“老朽在此先恭贺副帅荣升剑南节度使之职,下次见面的时候,老朽便要改口叫你大帅了。”

王源呵呵笑道:“下次见面我怕也要对老将军改口了,此次有功人员应该都会得到晋升。另外,我还要向朝廷奏请一件官职的任命,弄栋城和安定城两处新的羁縻州会设立都督府,加上姚州和嶲州两处都督府,这四处都督府是和我大唐和南诏交接的重要之地。我拟设立总督府统领四大都督府,这个总督的职位我认为老将军足可胜任。不知老将军意下如何?”

李宓惊喜道:“副帅,这……老朽如何能胜任?”

王源笑道:“我思来想去,除了老将军无人可胜任此职。老将军坐镇于此,不仅是和南诏之间保持沟通和协调,更是防范吐蕃的要害之地。老将军都不能胜任,那谁也不能了。”

李宓吁了口气拱手道:“多谢副帅抬爱,老朽岂能辜负副帅的信任。若朝廷准许,老朽必竭尽心力便是。”

王源呵呵笑道:“那就成了,这件事一了,我便放了一大半的心了。罢了,咱们也不这些事情了,回头在慢慢细聊公务。现在我只想问老将军帐中可有美酒,我想和诸位将领痛饮几杯,共谋一醉。”

李宓哈哈笑道:“酒水管够,副帅尽情的喝便是。老朽今日也要大醉一场,好久没这么开心过了。”

大笑声中,众将疾驰而去,直奔姚州都督府而去。

……

次日上午,王源率柳钧宋建功刘德海等十几名高级将领轻骑离开姚州城北上。随行的只有数百亲卫骑兵保护,大军暂且留在姚州城休整。

数百骑从姚州北上,过泸水上的飞渡索桥,经嶲州过嘉州雅州,五日后抵达成都。

成都南门浣花溪廊桥之外,剑南道官员齐聚于此迎接王源等人的到来。这些人心中都明白,这位王副使即将代替鲜于仲通执掌剑南道,今后便要在这个年轻的节度使手下讨生活,所以在这个时候,谁也不愿缺席。

一番道贺和热闹之后,王源在众人的簇拥下进城,但他没有去往剑南节度使衙门,而是告知诸位官员明日在衙门相聚,之后便带着柳钧和一干亲卫随从直接奔自己的住处去了。迎接的人群中并没有见李欣儿等人的身影,王源觉得甚是纳闷。自己回来的行程已经送回府中,她们理应知道自己的归期,为何没去迎接自己,这让王源甚是疑惑。

城南王家大宅《蜀园》左近的街道上,情势很不同寻常。竟有全副武装的兵马在到处游弋,这让王源觉得很是奇怪。更为奇怪的是,这些兵马的装束竟然是京城禁军的装备,这更是让王源觉得惊讶无比。

接近自家大宅的街口上,设有一道关卡,数十名禁军士兵正检查着来往的百姓。见王源等一干骑兵从街道上疾驰而来,几十名禁军士兵们立刻横在路中高声举手示意他们停下。

“前方戒严,禁止车马通行,请绕道而行。”一名穿着漂亮的禁军盔甲的将领模样的人高声叫道。

刘德海骂道:“哪里来的禁军?跑到这里撒野来了。”

王源也皱眉勒马,命令赵青上前询问情形,赵青刚刚催动马匹上前,便听到一旁的柳钧高声叫道:“那不是……陈喜陈护卫么?”

对面那将军愣了愣,旋即也高声叫道:“是主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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