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很快来到崇祯十八年的除夕。
崇祯带着太子朱慈烺夫妇、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炤以及王承恩等几个太监,来到南京紫禁城中的乾清宫中守岁。

南京紫禁城又修复了几座宫殿。

不过距离恢复太祖时期的气象还早得很。

因为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雪,乾清宫前的广场上一片银妆素裹。

不过在一片银妆素裹中却摆了不少烟花,都是为除夕准备的。

朱慈炤童心未泯,急不可耐的道:“父皇,时辰已经差不多了,咱们还是赶紧放烟花爆竹吧,不然就让其他人抢先了!”

“永王殿下放心。”高起潜一脸谄媚的道,“皇宫不放,没有其他人敢先放的。”

“那就开始放吧,也别管时辰不时辰的了。”在这样的一个时刻,崇祯也是不忍心拂了朱慈炤的童心,姑且惯他一回吧。

“噢,放烟花喽!”朱慈炤闻言大喜。

当即便有上百个小太监进到天井中点燃烟花。

马鸣騄准备的烟花真不少,有泥做的砂锅儿、纸做的花筒、筐装的花盆,不过更多的则是能飞上天炸开的起火,甚至还能幻出不色颜色。

很快,一束束的烟花便从乾清宫前广场上冲天而起。

皇家放了烟花之后,官绅百姓也纷纷跟着放起了烟花爆竹。

一霎那之间,南京上空的苍穹都被五颜六色的烟花所照亮,就跟白昼夜。

“真好看呀,父皇,烟花真好看。”朱慈炤兴奋得跳脚欢呼,小脸也是红扑扑的。

崇祯也是心下感慨,爆竹声响过之后,也就意味着崇祯十八年已经过去,接下来就是崇祯十九年,新年新气象!

今年的头一件大事,就是平定云南沙定洲之乱。

等到平定了沙定洲之乱,再看有没有机会顺带解决张献忠?张献忠一除,大明就只剩下伪顺和建奴两个主要对手了。

这就是综合国力强大的优势。

去年的徐州大战,大明付出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但是不到半年便能恢复。

反观建奴就没有那么的容易,建奴治下的北直、山西以及山东的几个府,经过连年战乱之后,人口大量流失,农业生产遭到了严重的破坏,所以徐州战场受挫之后,没有一两年时间恐怕很难恢复元气。

至少崇祯十九年,建奴无力发起大规模的攻势。

所以今年一整年,崇祯都可以对西南方向用兵。

然而,世事无常,崇祯的如意算盘很快就落空。

正思忖间,高起潜大呼小叫着跑过来,连声道:“万岁爷大喜,大喜呀!”

在这样的好时候,崇祯也不会再给高起潜冷眼,笑问道:“何喜之有呀?”

“万岁爷,有三大喜!”高起潜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缝,“第一喜,兵器科已经研制成了万岁爷您设计的手榴弹!”

“哦?手榴弹研究出来了吗?”崇祯微微一笑。

这真是个好消息,手榴弹虽然不是决定性武器,但是也能派上大用。

高起潜又接着说:“第二大喜,医学院已经完成了第一例剖腹产术,傅掌院亲自主刀将一窝小猪崽从母猪腹部生剖了出来,而且母猪及猪崽尽皆存活。”

“这还真是大喜。”崇祯大喜道,“高伴伴,第三个大喜呢?”

高起潜笑着说道:“第三大喜就是伪顺进献的好马明天就到南京了。”

“战马终于到了?”崇祯闻言越发大喜道,“这一万匹战马,朕真是等急了,还有朕的一万骁骑营也等急了。”

“呃……”听了崇祯这话,高起潜却是神情一窒。

“怎么?”崇祯脸色一沉,“高伴伴,有什么问题吗?”

高起潜小声说道:“万岁爷,只有两千匹战马,没有一万匹。”

“什么?两千匹?”崇祯的脸色瞬间就垮下来,“怎么回事?路振飞和吕大器他们难不成又变卦了?想要扣下八千匹马?”

“不是,不是路阁老和吕部堂他们。”高起潜摇手道,“是何部堂。”

“你是说何腾蛟?”崇祯黑着脸道,“岂有此理,连内务府的战马他都敢私自扣下八千匹,谁借给他的胆子?”

高起潜吓得噗通一声跪地上。

天子一怒,血流飘杵,高起潜已经感受到崇祯的怒意。

崇祯是真的怒了,高弘图伏诛之后,已经没有大臣敢这样对待他,就连解学龙也因为他的一句话而失足落井,何腾蛟他想干吗?

对何腾蛟,崇祯只知道他是一个能臣。

现在看来,这个何腾蛟是想学左良玉啊?

崇祯这次真是冤枉何腾蛟了,至少现在的何腾蛟没想过学左良玉,想学左良玉的是武昌镇的四位总兵。

……

与此同时在武昌。

总督衙门里边也是灯火通明,湖广总督何腾蛟正在宴请以湖北巡抚章旷为首的一班文官以及以马进忠为首的左良玉旧部。

马进忠浑号“混十万”,与金声桓、惠登相、王允成还有李成并称外五营大校,是左良玉麾下除了本部家丁之外最能打的部队。

左良玉病逝之后,左梦庚又迟迟回不了武昌,马进忠、惠登相、王允成还有李成四人瓜分了左良玉的旧部以及多年积攒的家资,一度曾经想驱逐大明官吏,再效彷李自成、张献忠建立政权自己当皇帝。

但是马进忠四人谁也不服谁,谁都想当皇帝,结果就陷入僵局。

就在这时候,奉了崇祯圣命的湖广总督何腾蛟星夜赶回到武昌。

不得不说,何腾蛟能力还是挺强的,手腕也是极老辣,他抓住了马进忠五人已经心生芥蒂的天赐良机,首先找马进忠进行密谈。

其实马进忠什么都没有答应何腾蛟。

但是惠登相并不知道,所以当何腾蛟找上门,并且说出马进忠已经选择臣服后,惠登相便也果断投入何腾蛟麾下,然后何腾蛟又借惠登相的势收服王允成,再然后是李成,最后才挟带惠登相三人的兵马压服了实力最强的何进忠。

何腾蛟一顿操作之下,兵不血刃收取了武昌军政大权。

但是,这也仅仅只是表面上的掌控,因为武昌镇的兵权仍旧牢牢掌握在马进忠、惠登相等四个人手中,何腾蛟对四镇兵马仅只有名义上的指挥权。

何腾蛟除了上表朝廷,请封马进忠等四人为伯爵之外,也没有更好的控制办法。

甚至就连武昌的钱粮,也被马进忠四人瓜分,马进忠四人甚至派出自己的军队,把守住武昌各个要冲,分头收税。

可能是在武昌当地头蛇当惯了,已经不知道天高地厚。

又或者是觉得大明朝非得要他们四镇兵马来把守武昌。

所以当那一万匹战马运到武昌,马进忠等四人便毫不犹豫的扣下其中八千匹马,还有牛羊也被他们扣下了一大半,还美其名曰充为军资。

对此何腾蛟也是没有多说什么,而是默许四人的作为。

于是马进忠等四人便越发猖狂,行为也是越发的出格。

这次何腾蛟在总督府宴请臣属,四人便带着各自的亲信家丁前来赴宴,他们压根就没有想过何腾蛟敢对他们不利。

果然,四人到了总督衙门之后,何腾蛟对他们十分客气。

甚至还把四人的几百个家丁安排在大堂外的天井中饮晏。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何腾蛟端着酒樽起身,朗声说道:“过去半年,仰仗在座的诸位同僚全力帮衬,总算是稳住了武昌,稳住了湖广。”

马进忠打断何腾蛟道:“何部堂,你主要得感谢我们四个。”

“没错。”同样喝得微醺的惠登相一拍桌子道,“要不是有我们四个人出兵支持你,何部堂你根本就进不了武昌城。”

李允成和李成闻言也是拍桉大笑,状极癫狂。

同样在座的章旷、傅上瑞、严起恒等文官也是敢怒而不敢言。

何腾蛟闻言却只是笑了笑,居然丝毫不生气:“两位将军所言极是,本督正是仰仗了诸位将军支持,才得以掌控武昌。”

说到这,何腾蛟忽然一正脸色说:“但有件事,本督今天不得不办。”

“何事?”李允成一拍桌子说道,“何部堂你尽管说,我们替你办。”

“那本督就不与四位将军客气了。”何腾蛟阴声说道,“本督想要借你们的四颗项上人头来整肃军纪,不知四位将军是否愿意?”

“嗨,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事……”马进忠说到这里忽然间卡住。

虽然有些喝高了,但还是听懂了何腾蛟这句话的意思,当即就大怒:“何腾蛟,我们四个敬你,你才是总督,我们要不敬你,你特么就狗屁不如!”

惠登相、李允成还有李成也是拍桉而起,准备召唤家丁。

然而就在这时候,一队全副武将的甲士突然从廊下冲出。

“关门!”一个身披山文甲、头戴凤翅盔的武将厉声喝道。

随即大堂的正门就膨膨关上,马进忠四人便被堵在大堂内。

何腾蛟迅速退后,那个武将则上前一步大喝道:“就地格杀!”

全副武装的甲士便立刻挥舞着斩马刀冲上前来,乱刀噼砍而下。

“卢鼎!”马进忠瞠目喝道,“你这个阴险小人,我真是瞎了眼!”

“找死!”身披山文甲的武将也就是卢鼎,只一刀便将马进忠砍翻。

马进忠的武艺原本远在卢鼎之上,只可惜今晚喝了太多的酒,醉了。

几乎是在马进忠等被砍翻的同时,天井四周廊下及屋嵴上也出现大量的弓箭手,对着底下天井便是乱箭齐发。

正在天井中饮宴的几百个家丁猝不及防,身上又只穿了战袄,很快被射成刺猬。

当一切尘埃落定,章旷、傅上端等文官早已经吓得面色如土,只有何腾蛟面不改色的对着卢鼎说道:“卢将军,有劳你在这收拾残局,本督得立刻前去城外的军营收取军心,以免城外官兵闻讯之后哗变。”

卢鼎道:“不如由末将率标营随部堂同往。”

“不必。”何腾蛟道,“马进忠等既已伏诛,本督便再无危险。”

顿了顿,何腾蛟又道:“无论如何,武昌四镇都是我大明官军!”

何腾蛟走到大堂门口,忽又回头对章旷说:“章抚台,有劳你派遣信差以八百里加急向圣上及内阁奏陈今夜缘由。”

章旷道:“下官领命。”

……

这个年,对路振飞他们四位阁老来说是真没办法过了。

尤其是钱谦益老大人,守完岁又喝了几口小酒,正要借着酒劲跟如夫人柳如是温存片刻之时,却被老仆中途叫停。

听闻首辅路振飞相召,钱谦益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披衣起床。

等钱谦益急匆匆赶到内阁值房时,只见路振飞、张慎言还有孟兆祥早就已经到了,就只等他一个了。

“钱阁老也到了,咱们就开始吧。”路振飞说道。

“这深更半夜的,把你们叫过来,真是不好意思。”

“但是没有办法,伪顺的那批战马还有牛羊出事了。”

“牛羊也就罢了,关键还是战马,竟然让湖广总督署扣下了八千匹!”

“竟然有这种等?”张慎言、孟兆祥还有钱谦益都是勃然色变,这也太嚣张了吧?何腾蛟这是想要造反不成?

张慎言道:“首揆,圣上可有旨意?”

路振飞道:“已经派人去请过旨了,圣上说交由内阁全权处置。”

钱谦益道:“何腾蛟毕竟没有造反,而只是扣下了牛羊及马匹,所以此事由我们内阁来处置也是应该,几位阁老以为该怎么办?”

孟兆祥道:“湖广巡按御史黄澍年前不是已经回到南京叙职么?可让他速回武昌,严辞训斥何腾蛟并责令其尽快将扣留之战马牛羊解送南京。”

“不妥呀,不妥。”张慎言连连摇手道,“这不妥。”

孟兆祥不高兴道:“敢问张阁老,这么做有何不妥?”

“仆恐于事无补。”张慎言说道,“湖广总督扣留马匹牛羊之事,其中恐另有缘由,何腾蛟此人虽然刚愎自用,但是对朝廷对圣上绝无不敬之心,是以仆料定这是武昌镇的那些骄兵悍将胁持何腾蛟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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