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尔衮、多铎也在洪承畴、范文程、宁完我、何洛会等人的簇拥下,站在黄河岸边观看镶白旗的几千个包衣搭建浮桥。
“主子,奴才已经试过了,直接拉拦江铁索行不通。”

何洛会道:“一是打造长度超过五里的铁索太费时间,也太费铁料,而且也太沉,两岸根本就找不着系铁索的固定物。”

宁完我道:“五里长的铁索大概有多重?”

何洛会也不多说,直接让包衣用大车推过来一根铁索。

何洛会指着像蟒蛇般盘在大车上的铁索对宁完我说道:“公甫先生,这条铁索长度大约在二十步左右,就有一千斤重。”

“只是二十步长,就重逾千斤?”

宁完我吃了一惊:“一里长的铁索岂非重逾一万五千斤?”

范文程接着说道:“五里长的一条铁索更是重逾七万斤?”

“七万斤重只多不少。”何洛会道,“所以在黄河两岸根本找不着用来拴系如此重铁索的固定物,无论土桩、木桩还是石桩都承受不住如此重的铁索,因为要把超过七万斤重的铁索给拉直,使之露在水面上,需要承受的拉扯实太大。”

“打造铁桩或许可以,但是需要很大很长的铁桩。”

“问题是,我们现在根本就找不着那么多的铁料。”

“为了打造眼前这百来条二十步长的铁索,我们就几乎将商丘城内的铁器征集一空,连那些富户家的铁锅都没给他们留下。”

说到这里一顿,何洛会又说道:“如果要在黄河拉起五道拦江铁索,纵然把归德府、开封府以及东昌府的铁器都征集一空,恐怕也未必够数。”

多尔衮颔首说:“既然铁料不足用,那就不拉拦江铁索了,反正有浮桥横断河面也一样可以阻止明军水师,而且浮桥上可驻军,防御比铁索更加严密,不过一道浮桥是不够的,还是要多搭几道浮桥,至少要搭五道浮桥。”

“嗻!”何洛会应一声,又道,“主子放心吧,我们搜集的渔船、麻绳以及打造的铁索至少可以搭五道浮桥,浮桥中间的渔船吃力比较轻,就用三股粗麻绳绞成一股来进行串联,两侧的渔船吃力最重,则用铁索串联,最后用铁索系牢于岸边的石桩。”

多尔衮轻嗯一声又特意叮嘱道:“桥上还要派兵驻守,渔船上还要多多设置烽火台,明军水师若趁夜进袭,就立刻点亮船上烽火为两岸炮台照明,有了船上烽火台的火光照明,明军水师的战船将会无所遁形,也就冲不破红衣大炮的封锁。”

“嗻!”何洛会恭声应诺。

……

此时,在云龙山第九峰上。

崇祯指着停泊在建奴水寨内的一百多艘渔船,问郑鸿逵道:“郑卿,如果趁夜色发动袭击,能否烧毁建奴的这些渔船?”

建奴想着搭建浮桥,崇祯自然是想着搞破坏。

郑鸿逵放下望远镜,答道:“不好说,负责修建建奴水寨的人还是颇识水战精要的,选址就考究,正好深藏于一处内凹的河湾中,河湾两侧的陆地上又各建了两座炮台,总共有八门红夷大炮负责保护整座水寨。”

“如果不顾一切发动强攻,攻进去应该没问题。”

“但是我们水师的损失恐怕也不会小,搞不好就会损失一半的战船。”

鸟船的防护力还是差了些,跟可载三四百人的乌尾船还是没法相比。

说到这一顿,郑鸿逵又道:“如果两岸能够有骑兵或者步兵协同作战,负责牵制河湾两侧的炮台,那这一仗就很轻松。”

崇祯便立刻闭嘴不再多说,得,就当没提这茬。

出动骑兵和步兵协同作战,跟自杀基本没区别。

还是那句话,眼下的明军也就守城可以打一打。

跑到城外去跟建奴打野战,小规模或者特定条件的野战勉强可以一战,万人以上规模的堂堂正正的野战,纯属送人头。

这个真没辙,打不过建奴就是打不过。

反正在新军没有练成之前,崇祯绝不会贸然跟建奴打野战。

郑鸿逵发现了崇祯的失望,忙又说道:“不过摧毁浮桥还是不成问题的,无论火攻还是强攻我们都有办法将浮桥摧毁。”

“此事不急。”崇祯也有办法摧毁浮桥。

别说是浮桥,就是拦江铁索崇祯也有办法摧毁。

太平军就曾经用过铁索拦江来拦截湘军的水师,却被曾剃头用火炉融断。

搞破坏永远比搞建设容易,建奴要想封锁黄河,可比封锁长江困难多了,太平军没能锁死长江,建奴也一样不可能彻底锁死黄河。

但此事不急,现在还远远未到输送钱粮的时候。

或许用不着等到输送钱粮,建奴就已经被迫退兵也未可知。

崇祯把目光转向洛阳方向,算算时间,黄宗羲差不多也应该到洛阳了吧?以黄宗羲的口才见识,说服牛金星出兵应该是不在话下。

然而崇祯没有料到李自成也来了洛阳。

……

此时在洛阳,李自成行在。

牛金星的丞相行辕已经成了皇帝行在。

“圣上,已经打探清楚了。”陈永福道,“建奴非但没有退兵,反而向徐州增兵了,而且增兵了十几万人,现在徐州城外的建奴已超过四十万!”

“四十万人?!”李自成道,“建奴有那么多兵马?”

陈永福说道:“建奴有包衣,应该是把包衣也算进去了。”

李自成说道:“山海关一战我们就遇到过建奴包衣,这些包衣多是青壮,少量披甲,但是人人皆有兵器,也还是有一定的战斗力的。”

这时候,牛金星突然间说道:“如此一来,北京就空了!”

陈永福说道:“根说建奴只有真奴十几万,八旗汉军和八旗蒙古三五万,关宁军等降军七八万,外藩蒙古两三万,包衣奴才二十多万,这样算下来,北京就算是没有成为空城,应该也没剩下多少军队驻守。”

“圣上,这可是天赐良机啊!”

牛金星激动无比的道:“趁着建奴倾巢而出的机会,突然出兵奇袭北京,我大顺军就极可能在短时间内拿下北京,如此一来建奴就只能够狼狈奔回关外,那么河南、山西、大同乃至于整个北直就又归我大顺朝矣!”

“不可,此万万不可!”刚刚赶到的宋献策反对道。

宋献策与李岩交称莫逆,自从知道牛金星想要加害李岩之后,宋献策就算是跟牛金星较上劲了,几乎事事都要针对。

牛金星说东,宋献策偏说西。

牛金星说好,宋献策偏就说不好。

反正就是对人不对事,处处跟你做对。

“有何不可?”牛金星两眼喷火怒道,“宋献策,你是故意与我作对吧?我这也是为大顺朝的未来着想,你又是何居心?”

“我才真是为了大顺朝着想。”宋献策反唇相讥道,“而你却是想害大顺!”

说到这一顿,宋献策又对李自成说道:“圣上,此时建奴倾举国之兵包围徐州,而南明亦倾举国之力死守徐州,眼下我大顺最应该做的就是圣上之前所定下的坐山观虎斗,待建奴与明军拼一个两败俱伤,然后出兵收拾残局。”

“偌若我大顺军此时出兵奔袭北京,则局势立刻就大不一样。”

“建奴发现北京有可能失守,肯定就会从徐州退兵,转而将矛头转向我大顺军,进而在河南与我大顺展开决战,此岂非是引火烧身?”

说到这里又是一顿,再说道:“当明军与建奴在徐州对峙之时,我大顺军尚愿意在洛阳驻屯重兵牵制建奴侧翼,倘若建奴在河南与我大顺决战,明军可不会有那样的好心,也出兵归德甚至开封予以策应,到那时,就成了南明隔岸观火。”

“嗯,左军师所见与朕不谋而合。”李自成深以为然。

这也正是李自成最初确定的方略,就是坐山观虎斗,隔岸观火。

牛金星脑子里想的却是要率领右营攻占北京,只有这样才能挣一份天大的功劳,才能不被李岩比下去,要不然他就真的压制不住李岩了。

当下牛金星又劝说李自成道:“圣上,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眼下北京正空虚,如此天赐良机都不敢出兵,那是会遭受天谴的呀!”

“牛金星,你说的倒是轻巧。”宋献策哼声说道,“北京城再空虚一两万守军总是有,我们大顺军真有把握在建奴大军回援之前拿下?你可不要忘了,建奴军中有着大量的骑兵,他们的行军速度可要比我们快得多!”

牛金星口才本就不如宋献策,此时一着急就更加说不过。

就在这时,有侍从进来禀报:“圣上,有大明使节觐见。”

“明使?”李自成道,“宣他进来吧。”

……

多尔衮和多铎已经回到闸口镇的行辕。

不知道为什么,多尔衮总感觉右眼皮跳个不停,便起身走到竹屏风前,又对多铎和洪承畴三人说:“十五弟还有三位先生,我们再合计合计,看哪里还有疏漏之处。”

“十四哥,都合计过多少遍了。”多铎没好气道,“根本就没有疏漏之处。”

多尔衮道:“没有疏漏那是最好,总之再合计一遍没有坏处,而只有好处。”

“好好好,那咱们就再合计一遍。”多铎无奈的摇摇头,跟着走到屏风前站定。

多尔衮首先指着新安镇方向说道:“正白旗监视邳州明军及淮安府乡勇,当无问题。”

多铎说道:“正红旗、正蓝旗六十个牛录监视夏镇方向明军,也绝不会有任何问题,黄得功麾下的明军还算能打,可是想跟我们八旗勇士打野战却还是差了点意思。”

宁完我道:“凤阳府方向的明军都是些土鸡瓦犬,有镶蓝旗驻守萧县足矣。”

范文程道:“唯一可虑是砀山方向,如果洛阳方向的十万伪顺军倾巢来犯,镶红旗的三十多个牛隶肯定是挡不住。”

多尔衮道:“这个不怕,如果洛阳方向的十万伪顺军倾巢来犯,那就留下两白旗的包衣乔装成两白旗旗丁震慑徐州城内的明军,然后集中两白旗、镶红旗、八旗汉军、八旗蒙古以及外藩蒙古优先击灭伪顺军。”

范文程道:“那就没问题了。”

洪承畴道:“其实还有一等隐忧。”

多尔衮道:“亨九是担心伪顺军从大同方向进犯北京城?”

“就是这。”洪承畴指着屏风说,“洛阳方向的十万伪顺军其实不足为虑,就算其北出大名府进犯北京,我们也完全可以凭借骑兵的速度将之拦截住,但是土默特方向的十万伪顺军威胁就大得多,仅凭吴三桂、姜瓖他们只怕是很难拦得住哪。”

多尔衮的一对浓眉立刻蹙成一团,洪承畴这话切中了要害。

好半晌后,多尔衮才眉头一展说:“如果土默特方向的伪顺军出兵宣府,那就直接让吴三桂率关宁军退守居庸关,姜瓖他们退守紫荆关,大同、宣府还有山西就不要了,反正只要攻破徐州歼灭了明军主力,宣府、大同乃至山西随时都可以夺回来。”

洪承畴道:“正是如此,所以只要下定决心,在徐州与明军决战是没问题的。”

多尔衮道:“自今日起,自本王以下不可再患得患失,全军上下须坚定与明军在徐州决一生死之决心!还有各旗的屯田也不必再有保留,三百万亩全都种上!”

……

在另一边。

黄宗羲长长一揖到地道:“在下余姚黄宗羲,参见大顺皇帝陛下。”

“黄宗羲?”李自成道,“你在明朝居何职?官衔品级是几品哪?”

黄宗羲道:“在下只是一介士子,并无官职,所以也没有品级之说。”

“原来只是一介书生而已。”李自成的脸上露出轻视之色,又问道,“崇祯派你前来洛阳是为了何事哪?”

黄宗羲心下忖道,如果是牛金星,自然还用之前的说辞。

可是现在李自成居然也来了洛阳,之前的说辞就不能用,否则只能适得其反,因为李自成和牛金星可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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