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异扬听后,想着梅九通辞去开封府的官职,与心爱的女子在山林间隐居,心中羡慕不已。
他想起韩愈写得《送李愿归盘谷序》,其中有一段描绘隐居生活的文字,“穷居而野处,升高而望远,坐茂树以终日,濯清泉以自洁。采于山,美可茹;钓于水,鲜可食。起居无时,惟适之安。与其有誉于前,孰若无毁于其后;与其有乐于身,孰若无忧于其心。车服不维,刀锯不加,理乱不知,黜陟不闻。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我则行之。”说道:“听梅大哥这么一说,小弟倒是很想过去寻一方土地,安心住下来,与你们成为邻居。”

翟镜月笑道:“欢迎欢迎啊,这样我就能再看到妹妹。乐公子,你要说话算数,不能反悔哟。”乐异扬啧啧地说道:“翟姑娘,这不过是在下的一厢情愿罢了,这次去恒州,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回来。”

梅九通听后,鼓励他道:“你别说这样的丧气话,大哥还等着你回来一起喝酒种地。”

乐异扬心中稍微宽慰,说道:“梅大哥,我们一言为定,人生难得几回醉,到时我们不醉不休!”梅九通与翟镜月听后都笑了起来。

这时,突然听到屋外传来一阵哈哈笑声,三人转身望去,只见葛岷山和几位弟子已经来到大堂。三人上前行礼。葛岷山点头回礼,说道:“好个不醉不休。老夫年少时也喜欢美酒,不过自从来到这里,饮得不那么多,酒量自然就下来了。”

葛岷山安排众人依次坐下,急忙吩咐人去酒窖取酒回来,在每人桌前都放了一坛。葛岷山说道:“这酒是老夫数十年前放到酒窖的,一共五百坛,如今还剩四百九十九坛。平时我饮得都是现酿的米酒。今日难得赏心悦事俱在,老夫就不吝啬了,好好地与你们痛饮一回。”

众人举起杯子,一饮而尽。葛岷山朗声笑道,又让众人酒杯斟满,如此饮了十余杯。

乐异扬回味口中的酒香味,想起自己初到幽寂谷之时,曾在酒窖与葛岷山对饮过一坛酒,心想:“难道这几十年来,葛老前辈都未饮过酒窖当中的美酒?那他为何储存这么酒坛在地窖。”

乐异扬抬头望去,只见葛岷山脸上容光焕,丝毫无憔悴的容貌,心里连连感叹,起身说道:“晚辈曾听闻老前辈要闭关半月,心中算着日子,还差整整两天,没想到老前辈提前出谷,可喜可贺!”

葛岷山哈哈大笑,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示意他坐下,说道:“老夫也未曾料到事情会如此顺利。这次老夫重著的《元和秘笈》,将每种武功都单独立册,一共八十一本,每本都加上了自己习武的心得,较之前那本武林秘笈更为完备。”

乐异扬诚挚地说道:“老前辈在武林秘笈上呕心沥血,对重振武林绝学有莫大的帮助,晚辈佩服不已!”

葛岷山示意众人再饮一杯酒,放下酒杯,才缓缓道:“《元和秘笈》记载的武功,虽有层次之分,却无优劣之别,最末等的武功,只要习得其精髓,也可以抵挡得住最上等武功的攻击,不过要想胜之,确有并非易事。老夫潜心专研这些武功五十年,才能掌握不到三十余种。乐公子可知为何?”

乐异扬道:“前辈有何指教,晚辈愿闻其详。”葛岷山道:“乐公子,一个人就算再有精力,也难以习得天下所有的武功,不过是择其适合自己的罢了。《元和秘笈》共有八十一种武功,要想将当中的一种武功练得炉火纯青,寻常人需耗费二三十年的内力,若要练就数门武功,没有数十年的武林修为是不可能的。”

乐异扬听后一惊,说道:“老前辈说的甚是,我们年轻人是要勤奋习武,日积月累,方能有所小成。”

葛岷山望着乐异扬,缓缓地问道:“乐公子,话不能这么讲,老夫刚才说的是寻常人。如果是天性聪慧之人,不过几年就可以精通其中的奥妙。我这九大弟子,大多数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桢儿年龄最大,也不过才十八岁。他们每人都习得至少一门武功。”

葛岷山又让众人满上就被,喝完一杯,继续说道:“乐公子,像你这般从小就习武之人,先前已经打好基础,现在要想再学习几门武艺,可以说是易如反掌之事。”

乐异扬想到自己并未习过武,于是如是回答道:“老前辈,实不相瞒,晚辈是近几个月才开始学习武艺。”

葛岷山并不相信,说道:“乐公子,你不会是和老夫开玩笑的吧?老夫之前同你疗伤之时,现你体内有将近二十年的功力。老夫当时想着你的年龄接近弱冠,所以并不感到奇怪。你今日却说从未习过武艺,此话怎讲?”

乐异扬心中一怔,回想之前在别情楼里受伤、与鹤连天交手以及后来与拓跋济予苦战的事情,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体内的真气护体。而这些真气,又都是父亲乐天藏所传。乐异扬心中感叹:“父亲将大部分功力都传给了我,是为了让我好好活下来。而他自己,却因为功力变弱,才不得不选择与契丹骑兵同归于尽。”

乐异扬与乐天藏相处十余年,自打有记忆开始,都未曾离开过他的身边,因此与他的感情极深,虽然已经知晓自己的身世,但仍然称呼乐天藏为父亲。想到这里,乐异扬脸色突变,黯然感伤,说道:“老前辈,我的内功是父亲亲自传授的。”

葛岷山听后,恍然大悟道:“原来是这样。令尊果然对你疼爱有加。你现在有了近三十年的内力,较之那些四五十岁年纪的人,武功自是不相上下。难怪当日桢儿不是你的对手。乐公子,看来《元和秘笈》上面的武功,是难不到你了。”

乐异扬起身答道:“在下天资驽钝,恐难学成至深武艺。”葛岷山道:“乐公子谦虚了。老夫识人这点本事还是有的。”乐异扬又说道:“在下在幽寂谷留了半月余,今日到了与老前辈辞行的时候了。”葛岷山说道:“你有要事在身,老夫就不强留。等会宴会过后,你就到内室来,老夫有话与你讲。”

葛岷山举起酒杯,感慨地说道:“《元和秘笈》被盗一事,老夫深感痛惜。不过今日重新修订成册,勉强弥补了我心中的遗憾。过些日子,我让桢儿誊抄数份,再分给你们的小师弟们。他们能够学到几成,就全凭自己的天分了。”

屋内众弟子都说道:“师父放心,徒儿们定当尽心教导各位小师弟。”

葛岷山满意地微笑,说道:“为师之前让你们三日之后出,未曾想到中间出了两件大事,所以才拖到现在。”他叫出管若即、步春胜和匡未僵,说道:“你们三人就随乐公子而去,如果路上遇到你们的师兄,请转告他们为师的话,要以国事为重。”三人站起身,坚定地说道:“徒儿谨记师父的话。”

葛岷山又望了坐下的其他三命弟子,说道:“桢儿、骏儿、宣儿,你们留下协助为师吧。”袁甄桢、代房骏与薛闻宣对视一眼,说道:“一切都听师父的安排。”

宴席散后,梅九通与翟镜月回去取行李。乐异扬正准备走进内室,现袁甄桢站在自己的身后,问道:“袁姑娘,你还有事吗?”袁甄桢说道:“乐公子,那日之言,你可记得?”乐异扬道:“在下当然记得。姑娘请放心。”袁甄桢道:“乐公子一路保重。”

乐异扬进了内室。葛岷山上前说道:“乐公子,你这么快就要离去,老夫还未尽地主之谊啊。”乐异扬道:“在下在贵地叨扰多时,中间又承蒙老前辈搭救,心中已是万分感激。”

葛岷山道:“乐公子,我们是自家人,你何需说这些客气话。”说着从怀里取出一本书,说道:“这就是《元和秘笈》上最高深的武功,《太阴剑法》,只要练成这个剑法,便可天下无敌。这个剑法乃秦汉之时流传下来,老夫七十一岁时才练到这上上层中的最高武功,看了此剑法的剑谱,不得不徒然生恨了。”

乐异扬心中不解,问道:“《太阴剑法》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葛岷山道:“这个剑法只能是少年男子才能学成。学习《太阴剑法》之时,稍不留神,便会走火入魔,武功全失。所以虽是最高深的武功,却很少人有胆量练习,最终在唐末乱世失传。”乐异扬问道:“葛老前辈,为何女子不能习此剑法?”

葛岷山道:“此剑法阴气太盛,只能靠少年男子体内的阳气化解。若是女子学习,必将气身亡。”

乐异扬心中一怔,心想:“《太阴剑法》如此险恶,难怪会失传。”说道:“老前辈,承蒙你的厚爱,不过晚辈未必可以学成此剑法。”

葛岷山笑道:“乐公子担心会得不偿失?大凡欲成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若是寻常之人都能学会,这样的武功怎能在江湖上立足脚跟。若想练成非凡的武功,确实要经过浴火重生般的勇气。乐公子,你熟读诗书,这个道理应该不会不懂。”

乐异扬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想起“用功深者,其收名也远。”这句话,点头道:“葛老前辈,你所言极是。晚辈本来不懂武功,今日得你相送剑法,必当勤奋研习。”

葛岷山道:“乐公子,来日方长,不用太着急。”停顿了一会,又说道:“临别之际,老夫有几句话要送给你。当年林言将军协助黄王起兵,为举国百姓伸大张正义。老夫希望你能秉承先祖的做法,在这兵荒马乱之际,时刻为天下的苍生着想。”

乐异扬听后,对葛岷山鞠了三次躬,说道:“谆谆之言,铭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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