狱卒道:“都招了。”
王敬之拿过认罪书看了看,点点头,吩咐道:“将她带去宫城,让她当面和九殿下说清楚。”

人被拖了出去,谢殊道:“总觉得太顺利了点,会不会有问题?”

王敬之边朝外走边道:“是有顾虑,但眼下还是让九殿下放弃和太子为敌为好。”

“说的也是。”

司马霆守在阖闾门外,这几日没睡过好觉也没吃过好饭,人都瘦了一圈,再想想父皇还生死未卜,母妃被困宫中,对谢殊的恨意就又浓了几分。

桓廷来做过一次说客,袁沛凌匆匆将他弄走了:“你说服我还行,说服九殿下还是算了。”

司马霆因此更生气,谢殊这个奸臣,还想劝他放弃?做梦!

杨峤从远处走来,行礼道:“殿下,谢丞相和王太傅说带来了证人,可以证明不是皇后陷害贵妃。”

司马霆腾地起身:“让他们滚过来!”

谢殊和王敬之都一身朝服,分外庄重,二人朝司马霆行礼,他沉着脸不做声。

“殿下,长沙王进献给陛下的美人才是陷害贵妃之人,此事与皇后和太子无关。”

谢殊将认罪书双手递给司马霆,他接过来时还恶狠狠地瞪着她。

“长沙王的计谋?”司马霆冷眼看着谢殊:“皇叔打着杀你的旗号而来,你此招不会是要移祸江东吧?”

谢殊叫狱卒将那美人带上来。

形容凄惨的女子被用了刑,跪都跪不稳了,对司马霆行了一礼,忽而厉声道:“殿下容秉,是丞相和太傅逼迫我作伪证,其实此事与长沙王无关,真正指使我陷害贵妃的人就是皇后和太子!”

谢殊忙命人去制服她,岂料她竟咬舌自尽了。

“谢殊!”司马霆大怒,气得要拔剑相向。

相府护卫一拥而上,护着谢殊退后,袁沛凌连忙去拉司马霆:“殿下息怒。”

王敬之自知此事责任在自己,主动挡在了谢殊身前:“殿下,这是长沙王的诡计,千万不要上当啊!”

王家人马和谢运所领的禁军顿时竖起武器,情势一触即发。

“殿下!”远处有人快马而来,到了近处勒马停住,急急禀报:“武陵王已在返都途中了!”

长沙王的军队目前走出长沙郡还不远,卫屹之却已经到了江州郡。因为谢殊早就给他写了信,让他悄悄回都。

卫屹之在武陵郡点了五万兵马,分成三股往建康进发,他在最前一支。而长沙王所关注的是最后一支,所以还以为他落在自己身后,实际上他已经快到建康了。

他并没有快马加鞭回都,而是在江州扎营,然后下令从徐州军营调来十万人马拱卫都城边防,呈前后呼应之势。

司马霆也早就给卫屹之发过信函,但按照时间来说不可能这么快,所以得知消息后很是诧异。

卫屹之命途多舛,年少入营,养成沉稳秉性。袁贵妃一直说他生性冲动,让他多向卫屹之学学。如今再想起这些话,他既惭愧又心酸,也就主动收起了脾气,放过了谢殊,决定亲自去见卫屹之。

谢殊和王敬之都松了口气,命令己方人马退回宫城,双方又回到对峙状态。

回去时王敬之又与谢殊同车,忧虑道:“武陵王回都必然是为扶持九皇子,他兵马强盛,对付完了长沙王,下一个就是太子了。”

谢殊摇着扇子不说话。

卫屹之的军营扎在野外,夜晚安宁,春风卷着新发的花香送入帐中。他负手站在帐中,看着江州地形默默盘算计划。

这一带都是民生聚集之地,要开战实在不利。

最好自然还是能不战而退其兵。

司马霆大步走进来,还没说话,卫屹之头也没回地道:“殿下又冲动了。”

他眼眶都红了起来:“仲卿哥哥说得轻松,父皇卧床不起,母妃被困深宫,我自幼被他们捧在手心里,岂能坐视不理?”

卫屹之转过身,抬手请他坐下。

“殿下心情无可厚非,只是太容易被人利用,你与太子剑拔弩张,最得利的还是长沙王啊。”

司马霆冷哼:“我就知道皇叔没安好心,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请仲卿哥哥回来。”

“那就好,本王还以为殿下是为了自己才写信的,如此维护江山社稷才不枉费陛下对你的期许。”卫屹之说着笑了笑:“也多亏殿下的信函,否则家母还真不肯放本王回来。”

他叫来苻玄吩咐了几句,又对司马霆道:“殿下暂时住去大司马府吧,每日守在宫城外,实在不妥,太后和贵妃也不会安心的。”

司马霆向来听他的话,又以为他一切都有了安排,便顺从地点了点头。

谢殊本也该尽早来见一见卫屹之,但忽然又出了件事。

吐谷浑的右翼王慕容朝忽然带军杀入了宁州,烧杀抢掠,打破了还没维持几年的和平。

如今朝中一片混乱,二位皇子互相对峙,一个皇叔虎视眈眈,又来外患,偏偏拿捏着朝政大权的皇帝还躺在病榻上。

谢殊愁得在书房里画了好几只王八,最后决定叫宫中眼线紧盯着皇帝的动静。

听说最近皇帝偶尔会苏醒,她要真真正正做回奸臣。

一连过了三日,总算又收到了皇帝苏醒的消息。谢殊立即入宫,因为皇帝病情时好时坏,她连朝服也来不及换。

宫城各门尽落,谢殊带着桓培圣、谢冉、谢子元等亲信匆匆入了宫,直奔皇帝寝宫。

祥公公远远见到一大群人来这里就不对劲,想要去搬太后,沐白已经上前将他制住。

御医此时正在请皇帝用药,见到丞相带着这么多人进来,莫名其妙,可惜他还没弄清楚状况就被提溜出殿门了。

“微臣参见陛下。”

众人齐齐见礼,皇帝精神不济,虚弱地靠在床头:“丞相深夜入宫,有何要事?”

“微臣来请陛下履行诺言,请陛下让微臣复领录尚书事一职。”

皇帝双眼圆睁:“你这是要逼宫不成?”

谢殊笑颜如花:“陛下言重了,不是您亲口答应等太子殿下成婚后就让微臣官复原职的么?”

皇帝气得脸发白,手捂着胸口直喘粗气。

谢殊神情恭谨:“陛下先别气,在您昏睡这段时间里,皇后、太子和贵妃含冤蒙屈,九殿下受唆使与太子同室操戈,长沙王已起兵策反,吐谷浑也杀入了宁州,大晋已是内忧外患,所以还请陛下体谅微臣忠心为国的心情。”

皇帝满面震惊:“为何没人告诉朕这些?”

“陛下需要静养,不能受刺激,微臣告诉您也是迫于无奈。”谢殊微微抬手:“请陛下赐微臣录尚书事印绶。”

在场诸臣全部下拜:“请陛下顾全大局。”

“你……”陛下怒指着谢殊,气得说不出话来。

谢殊平静地看着他:“君无戏言。”

皇帝被噎了一下,渐渐镇定下来。谢殊只是要权,不会卖国,他答应在先,也的确理亏。何况他如今的状况也的确不适合掌着大权。

“哼,谢相真是越来越有老丞相的风范了。”皇帝讥讽了一句,朗声道:“来人,取录尚书事印。”

祥公公在沐白的监视下捧着印绶近前,皇帝已经又乏了。

“陛下英明,还请陛下千万保重龙体。”

皇帝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退出屏风外,呕地晕了过去。

谢殊出了殿门,对御医道:“陛下若出事,为你是问。”

御医被吓到了,连忙扑进去抢救皇帝。

回府路上,谢殊笑着道:“这下有了实权,长沙王说要清君侧还像点样子。”

第二日,谢殊前往江州去见卫屹之。因为距离近,她事先并没有知会他。

到了军营,正是午后,军营纪律严明,分外安静。

相府所有护卫都必须留在营外等候,谢殊带着沐白随接引的士兵去大帐。

她金冠束发,宝蓝宽衫,眉眼精致,唇红齿白,一路走过,惹得休息的士兵们张望不断。

“第一次瞧见和咱们武陵王一样俊美的人啊。”

“是啊,这姿色放在女子中也貌美过人啊,不过好像比不上穆家女郎呢。”

卫屹之坐在案后写东西,笔走如飞。

谢殊悄悄接近,正准备出其不意,就听他淡淡道:“怎么,这是要吓我不成?”

“啧,你们这些练武之人还有什么乐趣?”

卫屹之搁下笔,抬头看她,眼中蕴笑,容貌愈发夺目,“怎么忽然来了?”

谢殊在旁坐下,抚了抚衣摆:“吐谷浑入侵一事,你有何看法?”

卫屹之故作失望:“原来是为了这个啊。”

“大敌当前,你还有闲心开玩笑?”

卫屹之将刚刚写的东西给她看:“都安排好了,穆冲已经领兵应战,我手下善战的张兆和荀卓也在,暂时抵挡没有问题,当务之急还是要先解决这里的事。”

谢殊点头,“长沙王真不省心,要反也别这时候反啊。”说完她忽然一愣:“时机怎么这么巧?”

“我也觉得很巧。你还记不记得上次慕容朝出使大晋,自称途经晋兴郡遭遇晋军伏击,还说有晋军俘虏和武器做证据。我当时说晋兴郡兵马有一半是长沙王的,一半是我的,他也照旧神色镇定,丝毫不怕被查的样子。”

“你是说,他早就和长沙王有瓜葛?”谢殊想到件事:“长沙王在宫中的内应就是个吐谷浑女子,极其忠心,以命挑拨九皇子和太子之间的矛盾,原来她忠于的是慕容朝。”

“难怪说反就反了,原来准备这么久了。”卫屹之看着谢殊:“你有什么打算?”

谢殊正要说话,帐外忽然传入一道熟悉的声音。

“叨扰武陵王了,我送汤来了。”

她抬头看去,聘聘婷婷的少女端着托盘走了进来,彩绣襦裙,璀璨珠钗,眉黛双翠羽,霞飞染粉颊。

居然是穆妙容。

根本没想到帐中还有别人在,穆妙容抬头看到谢殊,险些把端着的汤给洒了。

“你怎么在?”话说完才意识到失礼,又不情愿地行了一礼:“参见丞相。”

谢殊扫了一眼卫屹之:“难怪一段时日不见,武陵王气色好了许多,原来是天天喝汤补的啊。”

卫屹之朝穆妙容使眼色,叫她退出去。可穆妙容一见谢殊就浑身防备,恨不得上前将二人隔开两三丈才甘心,不仅不走,还端着汤送到了案前。

“武陵王快喝吧,凉了就不好喝了。”说完笑盈盈地看着谢殊道:“丞相也要来一碗吗?”

谢殊笑眯眯的:“本相就不用了,武陵王倒是很喜欢,你还是都留给他吧。”

卫屹之按了按额头,只好直接开口:“妙容,你出去吧,本王有事要与谢相商议。”

穆妙容瞅一眼谢殊,不乐意地出门了。

谢殊听到卫屹之对她那亲昵的称呼,笑道:“仲卿回武陵也不久,再回来身边倒多了个亲近的人了。”

卫屹之叹气:“别提了,她从宁州到建康探亲,途经武陵,去我府上拜谒,家母因为穆家与我的渊源便留她多住了一些时日,后来听说了她要来建康,又让她与我同行。”

谢殊呵呵两声:“挺好啊,旅途寂寞,有个如花美人在旁,才有消遣嘛。”

卫屹之忽然紧盯着她,似笑非笑。

谢殊瞥他一眼:“本相打算劝说太子和九皇子摒弃前嫌,携手与长沙王议和,稳定局势,出兵击退吐谷浑。武陵王以为如何?”

卫屹之只好收敛情绪,刚要回答,穆妙容竟去而复返。

“方才忘了问武陵王了,晚上您想吃些什么?”

卫屹之无奈:“这些自有火头军安排,你就不用亲手去做了。”

穆妙容还要说什么,他摆摆手,示意她出去。

谢殊抿紧唇。

卫屹之接着道:“你方才说的法子好是好,但我担心长沙王不肯和两位皇子和谈,尤其九皇子还未成年……”

穆妙容又走了进来:“丞相打算在这里留多久?可要尝尝妙容的手艺?”

卫屹之哭笑不得。

谢殊冲她温柔地笑了笑:“那是自然,既然穆姑娘这般积极,不如去本相府上小住几日,本相也能多饱口福啊。”

穆妙容一愣:“啊?不不不,多谢丞相,我还是不去了。”

“别啊,刚才不是说的挺好的么?”谢殊叫来沐白吩咐:“去帮穆姑娘收拾一下,送她去相府吧。”

卫屹之对谢殊的安排乐见其成,若非襄夫人一定要穆妙容跟在他身边才准他回来,他也不至于将她一个在室女带在军营里。

穆妙容却不甘心,就是不肯跟沐白走:“襄夫人明明答应我可以随时出入武陵王身边的,丞相也无权干涉人家家事。”

谢殊挑眉看向卫屹之:“原来这是你们卫家的家事啊。”

卫屹之干咳一声。

“也罢,只是今日本相与武陵王商议要事,只有穆姑娘进进出出,若以后消息泄露,便为你是问,你可愿承担责任?”

卫屹之点头:“谢相说的也是,毕竟兹事体大啊。”

穆妙容受了委屈,瘪起嘴扭头跑出去了,沐白连忙跟上。

帐中终于恢复安宁,谢殊这才朝卫屹之抬了一下手:“你接着说。”

卫屹之对着她一本正经的脸只能忍住笑意:“我是说长沙王未必会答应与两位皇子谈判,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这样吧,九殿下这边就由我来说服,太子就交给你吧,找个机会让兄弟俩见面把话说清楚,他们都是明白事理的人,不会分不清轻重。”

“也好,那就这么办吧。”谢殊说完起身就走。

卫屹之伸手拉住她:“这就走了?”

“不然呢?”她瞄一眼案头的汤碗:“汤都放凉了,你还是快喝吧,别辜负了人家一片好心。”

“嗯……说的也是。”卫屹之松开手,故作无奈地端起汤碗。

谢殊冷着脸出了大帐,他放下碗,终于低低地笑出声来,随即又起身追出帐外:“谢相且慢,本王随你同去建康。”

谢殊依然面色不佳:“武陵王请便。”

穆妙容先一步到相府,满脸不乐意,沐白跟在后面问她打算做什么好吃的给丞相,她气得直跺脚。

“什么都不做!”

沐白摸摸鼻子,小声嘀咕:“不做就不做,我们相府什么没有?嘁!”

谢殊和卫屹之策马同行赶回建康,一路都没什么机会说话。入城后又兵分两路,一个要入宫去见太子,一个要回大司马府去劝说九皇子。

分别前卫屹之本想与谢殊私下说几句话,谁料王敬之匆匆赶来了,一见面就道:“丞相终于回来了,在下等候多时了。”他说完又来向卫屹之见礼,倒也算热络,但紧接着就又去和谢殊说话,还要请她与自己同车而行。

谢殊也不拒绝,大大方方跟他上了车。

卫屹之看二人言辞亲密,微有不悦。

苻玄默默退后一些回避,心里还奇怪,郡王之前不是还挺高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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