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不可忘记(2)
“与人私通的宫婢都已经杀了,良妃妹妹的气也该消了。这个孩子本就不是龙种,良妃怎如此害怕心急?难道说他是皇上的骨肉?”皇后站在良妃的身边,含笑问道。她们都在笑,或温婉,或端庄,里面戴着一层假面看不见其中真正的表情。

良妃身子一颤,像是火星烫在了皮肤上,就连嗓音也变得尖高,“他怎么可能是龙子?分明是春熙那贱婢与护卫私通生下的孽子!如果这个孩子真是皇子,臣妾怎敢动他?您瞧都这么长时间了,皇上一句话都没有说!”

皇后饶有深意地盯着慕容泽天看了一眼,他眸光转过看向别处。这个反应反而让皇后确定了他的身份,果真是皇家血脉……可惜出身太低了,宫女之子,又不会说话。与五殿下年纪相近,与五殿下相比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难怪皇上不肯认他!

皇后不是真想救下他,她只想挫一挫良妃的威风,良妃母凭子贵,在宫中风头无两,甚至已不把她放在眼里。

“既然是这样,良妃你就饶过这个孩子吧!把他放出宫去,你也不会瞧着碍眼。”皇后娘娘悲悯说道。

辽国君王定定地望着萧慎,唇边笑意不减,眼神却眯起,“你当真考虑清楚了,要将他带去辽国当徒弟?何必要惹这样的麻烦?”

辽国的君王叹了一口气。

萧慎却执意坚持,“他天资不错,若是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就算生母做错了什么,也罪不及他!”

“犯了错就该受罚,后宫历来讲究规矩。他是宫婢与人私通生下的孽子,怎可留他性命?”良妃幽幽说道。

宫人已捧来了白绫。

良妃轻弹自己的指甲,只要她一句话,这条白绫就会缠上那个孽子的脖子。

“良妃何必赶尽杀绝?”皇后轻声一叹,“稚子何辜?这个孩子与五殿下年纪相仿,良妃怎也下得了手?”

“一个孽子怎能与五殿下相比?皇后娘娘就算想救他,也不该说这样的话!”良妃嘲弄地一声轻哼。

一直没有出声的慕容天泽开口:“品行不端的宫女已被处决,这个孩子到底是无辜的。良妃你就留下他吧!”

到底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骨肉,被绞死在他的面前。

“一个孽子而已,皇上这就舍不得了?”良妃似娇似嗔地问道,“这个孩子臣妾着实不喜……”

良妃一贯做事狠绝,信奉斩草除根。

“你不喜这个孩子,就让人带离了南国,这辈子你都不会再见到。”慕容天泽说道。

良妃还是不肯罢休,“不将他处死,如何以儆效尤起到震慑后宫的作用?皇上若舍不得,就交由臣妾秘密处理掉便是。”

“朕记得良妃你出自名门,饱读诗书,何时变得这样冷酷无情了?”这句话问得良妃无话可说。

是她太小心了,也是她野心太大。她谋算得是天下,是皇位,所以容不得一点差池。后宫的皇子越少,她的儿子才能毫无悬念地成为储君。

位高权重,嚣张跋扈了太久,她都已忘了自己原来的样子。入宫之前她饱读诗书,终日弹琴刺绣,从何时变得心如刀,手腕如铁,为达到想要的不惜一切……

一个如同牲畜的皇子,确实对她的玄月构不成威胁。良妃笑了起来,温婉可人,“臣妾想着严于律己,才会对宫中的宫婢格外严格。辽国御医想要收他为徒,那就带他离开南国,再也不要踏入南国土地一步!”

不要踏入辽国,不要威胁到玄月的皇位!

萧慎见她答应,忍不住神色欣喜,“他以后只会生活在辽国做我的徒弟,绝不会出现在娘娘面前。”

“那就好……”她就当为自己的儿子做了一回善事,饶过一只牲畜的性命。

她不知多年之后,她放归山林的猛兽会携着压抑的恨意怒火重回南国,甚至差点用铁蹄将南国寸土踏为齑粉。

萧慎想要带他走,他像个固执绝望的狼崽,跪倒在地上。双眼猩红,没有一滴眼泪流下来。除了那一声哀嚎,再也没有发出别的声音。

萧慎拉着他,一步步往前拖拽,“跟我走,跟我走你才能活下来!”

他不肯走,一句都听不进。瘦削的身子跪在地上干涸的血泊中,甚至要将自己脏兮兮的面容贴到那片血污上。他要和他的娘亲在一起,生在一起,死也在一起,绝不分离。

那些猩红干涸的血污如同泼墨,如同织毯凝结在茵茵绿草间。

红绿交织,是世间最刺眼的颜色。

萧慎实在没有办法,拖着他,抱着他,身后像是挂着一个千斤坠。

他的眼神像是狼,受伤的狼。恨意凝沉,深沉漆黑的眸似黑色旋涡,对谁都抱有敌意。光看他的眸光就知道他有多恨!

萧慎转身的时候才发现他的两只手深深地抓入泥土中,指甲尽数断了,指甲磨破出血混着泥土,他还死死地抓着地面,不肯跟任何人离开。

如果不是自己点了他的昏睡穴,恐怕这孩子将十指抓断了,都不会跟他去辽国。

就算是昏睡过去,他一直在梦呓,身子阵阵抽搐,极为不安,像是陷入什么可怕的梦中不得醒来。

十多年前,萧慎将他带去了辽国,怕他会因刺激而疯癫,用金针封住了他这段记忆。只要他愿意,他可以随时想起。

但醒来后的这个孩子再也没有记起八岁之前的事情,他忘了,他选择忘了一切。如同自我保护一般,砌出了一堵墙将那些痛苦埋藏在深处,不去碰,不去想。

萧慎为他取了名字--长安。希望他这一生长久、平安。

他成了长安的师傅,教他医术,希望能洗涤他身上的戾气,让他也成为悬壶救世的名医。

这个孩子记忆被封住,身上的气息却仍是变了。他与其他的徒弟都不一样,天分极高却沉默阴翳,很少与旁人说话。

这张打理过后异常精致的面容变得邪气无常,犹如只在黄泉黑暗路上盛放的曼珠沙华。诱人艳丽,不可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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